一鞭下去潇潇惨呼,似乎全身被火烫了一般灼痛,辨不清打在哪儿了。潇潇眼望那如放牛妇一般的女子,见其面目狰狞,面下显出一丝阴笑。又是一鞭,潇潇又是一呼,火鹤嘿嘿冷笑道:“青冥呀,青冥,世人皆赞你嫦娥下凡,仙女转世,你的男人成千上万,为什么偏勾引我秦梦的男人,林子风那个臭贼便是因为要守着你才放火……把我烧成这样,烧死我的蝶儿,我的小蝶儿还不到一周岁,他如此心狠都是因为你!你!青冥!你们俩居然背着我有了这个野种!打,打!”火鹤声嘶力竭,泪水早将面纱漫湿,而潇潇的呼声渐渐低下。潇潇听火鹤如此侮辱自己双亲,想大声反驳但周身剧痛,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淡淡血腥之气。潇潇从未经此毒打,痛得几欲晕去,脑中嗡嗡作响,嘴边喃喃“你胡说,胡……”终于无声息。
“庄主,她晕过去了!”小莲道。
“给我泼醒了!”火鹤道。
便有鹤奴拎来一桶水,还未泼,火鹤道:“慢着,这水有味道吗?”
那鹤奴不解其意愣愣着,低声回道:“什么味道,奴婶刚从缸里打来的水,清亮着呢!”“蠢材,我是叫你换盐水!”火鹤厉声道。鹤奴道:“是,是庄主。”匆匆又将水拎回,复又拎出。火鹤用眼角扫了一眼道:“如何?”“庄主,倒了盐了,不少呢!”
“泼醒她!”
鹤奴哪敢违抗,快步走到潇潇面前,闭了眼奋力一泼。潇潇被泼醒,神志未清又被这雪上加霜的疼痛弄得更加晕眩,潇潇只觉整个人都淹没在寒冷和那无法忍受的痛苦中,潇潇轻声低吟。火鹤道:“小”r头如何呀?”“你,你这个毒妇……你方才所言都是胡说,你凭空臆造你真卑鄙!”
“我卑鄙?你怎么不说小贱人青冥卑鄙?她那么堂而皇之地拆散了我的家,你还说我卑鄙?你知道我女儿小蝶是怎么死的?都是因为她!今天我要让这个贱人看看我是怎么对她女儿的!小莲,打!”
“你胡说,我娘,我娘不是那种人,你,啊……啊!”
“你经历过感情吗?这天下没有任何事能让一个女人去杀她爱的人,除了背叛!我恨所有背叛我的人!这些人唯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火鹤,你如此狠毒专断,不择手段,我若是男子,才不会喜欢你,我爹从未说过他有你这么个妻子。我爹,我爹他是正人君子,他不会骗我,不会做出如你所说这般……的事。”
潇潇拼力喊出此句,嗓子已哑,只觉得自己的力在这一鞭一鞭之下耗尽。潇潇心下了然:我不行了,爹,女儿无用,大仇不报,真是死也不甘!女儿这就去找您。如此一想,这口气便松了,骤然向前扑倒,继而一下子倒在地。那缚的绳子断了!
火鹤见状,心下大快,只感神清气爽,对易水寒破关,蓝冰练剑之事的恶气全都出在此顿鞭子上,煞是痛快。遂吩咐:“来人,拉她下去!”闻声走过去一名鹤奴,拖着潇潇经过火鹤身边,所过之处,道道血痕,极是可怜。火鹤凝视潇潇见其肩头衣衫,显出条条血迹。猛然间,火鹤看见潇潇肩头隐隐显出一抹蓝色,火鹤心奇,命鹤奴停下,俯下身来,撩开衣衫··。。。。。
一蓝色的蝴蝶状胎记。
蓝色的,蝴蝶。
蝴蝶……
火鹤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周身无力,口中喃喃:“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蝴蝶,蝴蝶?火鹤面对着这块正被血淹没的小小的胎记神智近乎崩溃,心跳极快。天啊!火鹤心中大声道:难道,难道,这,这孩子是我的女儿?蝶儿,不,不!她竟然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蝶儿不是被火烧死了吗?她是死了,被林子风杀了被青冥害的,可这胎记?怎么会有一样的胎记,这假的吗?天啦!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惩罚我!我对……对她都做了什么呀!”火鹤凄然仰望天空。
天宇一片死黑,无星无月。
火鹤低头,呼唤道:“孩子,醒醒,醒来。”边道边翻过潇潇,哪能有半分声音。火鹤蓦然站起,急得理智全无道:“小霜,小霜!”“庄主,霜姨已经被您关起来了。”一鹤奴回道。“什么?我几时说的,快放,快放!让她速速到小姐的房里,快!”火鹤吼道。火鹤说罢,回转身直愣愣跪于地上,也不管膝盖疼痛,抱起潇潇飞也一般人了朱林阁。
“咚咚”一阵上楼之声,门“恍当”一声被撞开,冷雪霜近乎扑进来,险些栽倒,见火鹤发鬓凌乱,右耳耳环落了,一缕乱发遮眼甚是狼狈。冷雪霜见火鹤跪在地下,搂着怀中遍体鳞伤的潇潇哭得惊天动地,霎时心下了然,遂跟着心疼不已。但冷雪霜强自克制,快步抢过去,用力拉开火鹤道:“庄主,她都快死了,您还这般抱着她,怎不救她呢?”火鹤已全身酸软,在这一拉之下扑倒在地,已不能自己,仍是哭,无半分理智。冷雪霜略查潇潇伤势,眼泪涌了出来,心中又恨又气又疼:小姐下得这般死手,太狠心了。但转念之间,又骂开自己:冷雪霜,庄主心里乱了,你万万不可乱,决不可,万万不可。
胡乱想什么,救人,救人!随即推开窗子大声道:“清泉,拿上净手盆,一桶热水,最好的金创药,上等白绢,越多越好……还有玉儿的‘玉软薄荷膏’,在我房中床柜里,快快!”而后匆匆下楼,寻出药箱,提着冲上楼去,找出“阴阳蝶翼八宝丹”。撬开潇潇牙关,灌一粒,怕药力不够,又灌了一粒。握住潇潇手腕,查其脉象甚微,更是心急,对潇潇大喊:“林竹潇潇,你得活着,你得为你爹报仇,还有六个仇人,你不能死。还有,还有救你的那位公子……你得挺着,千万别咽气,你听到没有?”鹤奴们手捧白绢吁吁直喘,前后照应着。“快,放桌上,退下!门外候着。”冷雪霜命道。鹤奴们匆匆进屋,也不敢瞧,放下手中之物,又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冷雪霜从一紫檀中取出参片,放人潇潇口中。净了净手,稳了稳心神将白绢、剪刀、金创药等治伤之物放在顺手的地方,慢慢除下潇潇被血染红的白衫。冷雪霜咬着下唇生怕碰疼了潇潇,情知她昏迷之中哪能辨什么痛,但也如此之小心,扯下白绢,浸了热水轻轻擦拭臂上一处鞭伤。冷雪霜极盼潇潇能因痛呻吟,如此才知她知觉恢复,尚可有救。可当下潇潇仍无声息,冷雪霜泪水蒙住双眼,拿衣袖狠命擦去,取过金创药上在破处,剪下一条白绢包了旁边高肿之处敷上软膏,又处理下一伤口。门外鹤奴听唤进进出出,端出盆微红的水,端人一盆热水,往复数遍,众人均累得跌倒门外,相靠吁吁直喘。冷雪霜右袖都已微湿,伤口只差几处没包扎了。潇潇全身几乎没有好处,非伤即肿,看得冷雪霜心痛如绞。耳边闻火鹤泣声,丝毫无一劝慰之言。冷雪霜心道:“小姐,此番若是你女儿,死在你手里,你如何活?你肯定自尽。你若死了,小霜也不会苟活……小姐你如何这般狠毒,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武功的女孩,你有怜悯心吗?”
“咳,咳……”
一阵轻微咳嗽之声,使火鹤蓦地从地上站起奔到床边,还未到便被冷雪霜极快地点了穴动弹不得。火鹤哑声道:“小,小霜,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我不能让你再碰她了,她都被您弄成什么样了?纵然她不是小蝶你也不该如此待她!她还是个孩子·一你把对林子风的恨都转到她头上这公平吗?你还指望她能原谅你吗?我,我都不会原谅你!”
冷雪霜泣不成声。
她第一次如此口吻对火鹤说话。
火鹤无语,脸色变成绛紫。
“苏……苏合,苏合,进……进来,快点儿……”火鹤道。
清泉闻听匆匆抢进门来,目光惶恐,大气不敢出。
“扶我出去。”
清泉闻声过去搀扶,火鹤强自撑着走出房门,方才那穴是白点了。
“关上房门,你们给我好生伺候着……”火鹤言止,跌跌撞撞冲下楼去,楼梯被踏得山响,似心碎之声。
冷雪霜听那声音止了,才猛然醒悟转过身来轻轻搭在潇潇腕上,观其脉象略略觉出搏动。冷雪霜心下甚喜,心道:真是老天有眼,林公子,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你女儿熬过此关,求求你了。冷雪霜不辨方向,胡乱磕了几个响头,其心之切可见一斑。遂屋中之物一概不收拾,扯过把椅子守在床边。刚坐定,又觉不妥,复又站起,查看窗是否关紧,又奔回,从潇潇身边取过蓝绸被轻轻给潇潇盖上,方才坐下。
冷雪霜怔怔盯着潇潇,眼泪簌簌,止也止不住。竟也不知为何,劳累了大半夜一口水未沾唇,恍惚中眼前又是那片大火,火势汹汹,逼向小床,那般凄厉的哭声似在耳畔。“不不,不要,不要。”冷雪霜惊吃,身体前倾险些栽在地上,一挣之下,却是噩梦一场。冷雪霜轻叹一声,也无心睡觉,侧目看潇潇,察其面色似显红润,略觉放心了。忆起火鹤之事,心道:我,我言语当是重了,小姐心情必是难过之极,她,她别再想不开,寻了短见?心中愈想愈怕,愈放心不下。方才已闹僵了,现破个面子不要,我好生赔个不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得把小姐劝过来。冷雪霜想罢,过去推门,推它不动,冷雪霜不知何办才好。破窗纸向外望,不见人,只见地上四腿,想是那两鹤奴过乏,靠着门坐地而睡。冷雪霜也不推了,转向奔窗户,仅开一侧身之缝,钻了出去,将窗关闭,飘身形飞下楼来。轻功虽不见得多高,架势却十分悦目,宛若仙鹤飞落,落在院中。冷雪霜转过头,见庄主朱林阁的门大开,冷雪霜心道:夜里风起怪冷的,庄主也不知关门。想罢匆匆跑入,赶紧将门带上。
冷雪霜刚进,便觉寸步难移,只见地上摊满了书,纸因风之故,纸片吹得处处都是。室中与屋外一般冷,冷霍霜拾了几片纸,向前望去,火鹤擎蜡烛守在书柜前一本一本翻看。蜡将燃尽,灯火将残,显是找了许久了。冷雪襄道:“庄主。”
火鹤抬眼望去,一时辨不清阴影是谁,使劲举了举蝶烛还是看不清,便道“谁?”喑哑的嗓音全无往日霸气,苍老而又和顺。冷雪霜一听,尚未答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庄主,我是小霜,千错万错我的错,我不该那般无理……”“好啦,好啦,我不怪你,你心疼蝶儿嘛!说错了话不妨事。我不怪你,来,小霜,快过来。”火鹤道。冷雪霜JL下感动,慢慢站起,面有难色。火鹤又道:“愣着作什么,踩了那书过来!”冷雪霜俯下身子边走边道:“那如何使得,这医书是您的命呀,我踩了怎么得了!”待捡出一条道来,方才近火鹤身边。
火鹤拽过冷雪霜,指着书桌上几 册子,道:“小霜来看,这儿,这儿!”冷雪霜略略看了几 眼,红圈之中全是些古怪的草药名,不由念出声来:“菜 拓,冬生草,九日修罗,这些是……”“傻丫头,治伤,这 儿是治外伤灵方,这儿治内伤,这儿去疤痕,这儿还有 ……十几年,没翻过这些医书了,竟还记得不少药方药引, 这么多本医书,才寻了半夜就找出来了。”火鹤道,面有喜 色。冷雪霜道:“庄主这若是找不到呢?”“怎会,这山中有 阴阳蝶,这可是神仙的化身,有了这些灵物,这小小草药 庄上应当有……若是没有,我再另谋他法。对了,我先画 出这几样草药图,你快带人去寻。”火鹤说罢,从桌上扯来 纸拾起笔,略一思索,便即下笔。
风一紧残蜡倏地熄了,室中一片黑。
火鹤一惊即又催道:“小霜取蜡来。”
冷雪霜并不动。怯声道:“庄主,我走了,若,若小姐醒来,谁看护她?小霜放心不下。”火鹤全料不到她竟出如此之言,道:“我,有我在,我照顾蝶儿。”
冷雪霜心中一紧,道:“庄主,不妥吧,她,她现当您是杀父仇人,她还不知道您是她生母,她恨您入骨,您却守在她床边,小姐一醒就看到您,她会心里难受痛不欲生的。我,我以为还是我先……”
“你说什么?我是她母亲,她是我女儿,她不认我?怎么能?她那么多年都没有妈妈,我,我是她妈妈,她得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我,不是那臭婊子青冥。她得知道,她必须认我,必须!”火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