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侍女们将衣服集中放在了一张床上,然后开始动手搬起了床铺上的被褥床垫。
桓生看着她们把床铺一个个分开,把上头摆着的垫子褥子都拆下来后再把床铺合拢。
做完这一切后还有个侍女专门清点那些搬出去的被褥的套数——整整八套。
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他们这甲营里女孩的数量。
“零五……”一十向桓生那边挪了挪,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拆去那么多被子垫褥啊?”
桓生没有回答,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侍女走进来,从衣堆中挑走两套慢步离开后才开口说道,“因为男女有别。”
“哦……”一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还是不明白,但他害怕问得太多会遭人厌烦,所以强行装作自己懂了的样子,不再继续说话。
不一会儿时间,孩子们就浑身透湿、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恩?怎么感觉这里和之前差了许多?”零一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不同。
“啊,他们把女孩子的铺盖都搬走了。”一十很热心地解释道。
“哦……”零一捋了捋额角贴着的湿发,点了点头,“难怪我刚刚看见有人在门口守着,一看见一个女孩就把人带走……那么现在所以男的都在这里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后才有人说道,“好像……少了两个?”
“雨下这么大还不回来?”零一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在床上很是惊奇地问道。
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桓生心里一下子就浮现了这个想法。
不过其他孩子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依旧保持着平常心各干各自的事。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晚饭前三五走进来那刻为止。
“我这次来,是有件坏事要告诉大家。”他表情严肃,让人心里头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下午你们中有两人在禁地周围形迹可疑,所以被镇守侍卫给捉住了。”
听到消息的孩子们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是三五严肃的表情和随意的语气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他们一瞬间有点搞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不过三五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还笑着问他们:“你们觉得他们之后会如何?”
这反问的语气加上他有些诡异的微笑,孩子们感觉背后一凉,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不必好奇。”没得到回应的三五一点也不尴尬,继续自说自话,“明日你们便能知晓。”
说罢,大声笑了几声后才转身离开。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桓生抿了抿嘴唇,脑海里想起了那个被狗活生生咬死的女孩,嘴里开始不住地犯恶心。
其他的孩子可能也想到了这茬,脸上都浮现出了类似于便秘一样的表情,还有更甚的甚至干呕起来……除了零一——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旁边干呕的男孩,一脸地嫌弃。
“做什么做什么?人一句话就成这么一副鬼样子,真怂。不就是在禁地边上走了走嘛,又没进去,会惩罚得多重?切……”
桓生对于零一的乐观很是赞赏,也因为这个他本来呼之欲出的恶心感也奇妙地消失不见了,所以他向零一投去了个感激的表情。
而零一也接收到了这个眼神,于是在回卧房的路上,他颠颠地走到桓生一旁,脸上带着些小得意向他搭话,“诶诶,你是……零四对吧?”
桓生点点头。
“刚刚……你为啥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我啊?”
桓生愣了下,在意识到他这是把自己的感激误解成崇拜后笑了,但却没有解释。
他的这样一副样子看在零一眼里就是不好意思的笑,所以他脸上的骄傲更加明显了,他拍着胸脯道,“好,就冲着你这份崇拜,你这个人我罩了。”
然后不等桓生回答,冲他露出了个标准的八齿微笑,“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了,你现在几岁了?”
“……九岁。”
“我十岁,比你大,你以后唤我声哥,我将来肯定罩着你。”
“……”桓生笑了笑,也没有反驳的想法,既然他愿意他也不会去驳人家的面子,搞得两人难堪。
不过桓生还是低估了零一对自己小弟的热情……
当晚,他就很霸道地和睡在他旁边的男孩子换了床位,躺在床上对着桓生漏出一个“大哥”的微笑。
“……”桓生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热情,不过他自己本就是个孩子,对于孩子“三分钟热度”的心态很是了解,所以也没说什么,因为他坚信——只要再熬几天,一切都会恢复地跟以前一样了。
在晚上的时候锣声就响了,不过这一次锣只响了一下,所有人就像被针扎了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快速地穿好衣服往门口冲去。
五声锣声刚响完,所有人就都已经在门口了。
“这次你们的动作倒是快。”三五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把锣递走,“那就跟着我走吧。”
没人提出异议,很自觉地按序号排成一列,像条尾巴似的跟在三五的身后。
众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有着一池荷花的庭院。
三五带着人一直走到了距池边两三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满脸写着疑惑的孩子们说道,“你们知道为何我会在大半夜的时候带你们来这里吗?”
没人接话。
三五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只是淡淡地吩咐了句“待会老规矩,不许闭眼或者转移视线。”后就拍了三下手,只一会,这荷花池就变得灯火通明。
几乎是在池水周围的灯笼亮起来的那一瞬,桓生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一看,便看到了个高大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刀子。
不仅是他,其他的孩子身后也各站着一位。
看来跟上次的规则是一样的……桓生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默默转过头,努力忽视掉身后的人,然后将自己的视线移到池水中央——那里的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上了两个被绑地结结实实的孩子。
桓生看了许久,才勉强认出来这两孩子分别是十六和十九。
“孩子们。”三五拍了拍手,示意他们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你们以后要记得,看到禁地二字可要转头就跑,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因着好奇,就在周围到处走,试图看出些什么……不行……绝对,绝对不行……”
“这次我很宽容,念他们只是初犯,所以我就给他们来个轻点的处罚。”
“看到他们手里的刀子了吗?……待会这池水里的石头会开始下沉,如果他们能在自己沉进水里之前就成功脱身回到岸上,我就给他们再活一次的机会,不过……”三五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刻意提高了音量,
“他们二人中只能有一个活着上来。”
“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下面的人齐声应着,但他们都清楚,三五这话并不是说与自己听的,而是说给此时站在湖中的两人听的。
果然,湖中的两人在三五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脸上有着犹豫,恐惧还有其他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不管这池水旁的灯有多亮,这也是在半夜,所以岸边的众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所以也无法猜测他们的心思。
“好了,开始吧。”三五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然后就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声哨响,石头猛颤一下后开始下沉。
十六和十九刚开始在石头猛颤一下的时候就被吓地差点从石头上滑下,但两人都很快地反应过来,稳住了身形。
在这几天相处下来,虽互相都不甚了解,但大家对于十六和十九之间的友谊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实在是不敢想,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会怎样选择。
三五倒是对这样的场景很是感兴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村里鸭子打架一般神情寻常。
突然,十九身上的绳子从他身上松了下来,他转身,就在大家都认为他要给十六松绑的时候(包括十六),他的刀锋猛地一转,直直地刺在了十六的背后,然后用力一推,把十六推下了石头。
伴随着十六的惨叫淹没在水中,大家的眼神一下子都变了,有惊讶,有不解,还有愤怒……
而三五则依旧风轻云淡,见怪不怪的样子,还很有兴致地评论了一句,“看看,想当初抓他们的时候,那个刺人的可护着他了,啧啧……”
看样子事情好像已经结束了,但其实不然——因为石头并未停止下沉。
十九的脸上逃过一劫的庆幸一下子就灰败下来,渐渐地浮上了惊恐——他不会泅水!
石头已经完全地浸在了水里,水开始满过他的脚踝,在浓浓的恐惧中他突然感到脚上一痛。
他朝着疼痛的地方看去,竟然发现这池水里的鱼竟然正紧紧地咬在他浸在水中的脚踝上,鲜血开始在水中晕开。
可能是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些鱼开始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甚至还有的从水中跃出,咬住了他还没进水的部分。
“啊啊啊啊啊!!!”他尖叫着把鱼从自己身上扯开,用尽全身力气向远处抛去,他的刀在十六身上,面对这些会咬人的鱼,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就在他身上的伤口越来愈多,如果离得近的话甚至还能看到他肉里面的森森白骨。
就在这时,他不远处的池水里开始大范围地漾起了血,慢慢地染红了池水,就着这明亮但却柔和的灯光,让一旁盛开的荷花多了几分妖艳的美感。
“噗哈。”本应该死在水池里的十六从水中浮了起来——不过脸上有一块咬伤,应该是被鱼给咬的。
在十六浮起来后,岸上的孩子们经不住地惊呼了声,不过也只这一下就再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十六没有多看池水中央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十九一眼,自顾自地开始往岸边游去——虽然游得很吃力,一路上还要应付不断游过来的食人鱼,但撑到岸边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阿司!”身后的十九用尽最后的力气惨叫到,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十六的身上,甚至忘记了赤狗营的规矩,大声叫出了十六的本名。
“……”十六没有理他,动作也只是稍稍滞了下,愤愤砍死扑上来咬住自己脖子的鱼,头也不回地向三五这边游来。
“阿司,阿司!救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我们是朋友啊,你忘了吗?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了吗?救我,救我啊!!!是我戳(错)了,对不起......”后来十九的腮帮子被鱼咬穿,说话也开始漏风,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垂死挣扎着,
“让我活刹(下)来吧……hiu(求)hiu(求)里(你)……”
在他的声音被鱼群掩埋之前,十六爬上了岸,瘫倒在三五的脚前。
“恭喜你。”三五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瘫在岸边,浑身上下每一处完好的十六身前,“你活下来了。”
“……”十六想站起来,可是现在的他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因被冷水泡发而一阵阵地痛。
“啧啧……你的脸都被毁成这样了,真是可惜……”三五摸着下巴打量了会后叹道,“你这样一副样子是不能在甲营待下去的……”
听到这话,十六猛地瞪大眼睛,他还记得上一个不想待在甲营里的人的下场……他强撑起这个伤痕累累的身体,爬着上前抱住三五的小腿,使劲地摇头,“不要,不要……”
“你怕什么啊。”三五笑了笑,用了些力气把脚从他的手臂间抽出,“我三五向来说话算数,既然你这么努力活下来了,自然不会反悔。”
闻言十六有些疑惑抬眼看向三五,看到他脸上挂着笑,摸着下巴仿佛在仔细考量似的,“你虽然脸上多了个伤,但容貌却也没差到去丙营的地步……那么明天开始,你就去乙营吧。”
十六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强烈的狂喜从心底蔓延开来,但他不敢在脸上表现,他赶紧低下头,用他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说道,“是!”
一旁看着的孩子心思各异……有点艳羡,有点同情,还有的鄙夷。
但桓生却没有一点想法,三五此举很明显是想教会他们不要有太多多余的情感,那么他就当个纯粹的看客。
而且这几天下来,他也经历了不少,心里也清楚这里的规律——感情越是丰富的人,就越是活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