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蛊师主动找到了桓生,什么也没问,就把人拉到教室来看她摆弄药草。
“夫子。”桓生还是出声了,用余光打量着蛊师的神色。
她肯定是知道翀昨天同他讲的内容。
“有什么要问的就开口吧。”蛊师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桓生斟酌了一会后道,“夫子可知獍?”
这问题倒是稍稍超出了蛊师的预料,她抬眼看向桓生,反问道,“何出此言?”
桓生回答,“獍之为兽,状如虎豹而小,始生,还食其母……夫子可知?”
听完桓生的话,蛊师手微微顿了几秒,然后干脆就平放在药材堆上,直视桓生露出了个微笑。
这是桓生自从刚开始来到赤狗营起,第一次见蛊师笑。
“你不是个笨的,看来我的选择倒是没错的。”
蛊师脸上的微笑不散,但看久了却会让人莫名地生出一股子诡异的感觉。
只见她嘴唇轻启,声音像是附上了一层魔力似的玄幻,轻易迷去了人心智,“那么,现在该由你来做抉择了,你是选择做这个獍,还是做个老实的狗?”
桓生有些出神,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自己动了起来,“……獍。”
“聪明的选择。”蛊师嘴角咧地更开了,只不过没保持多久,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山脸,冷得人发汗。
“……”桓生回过神,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回答过了,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却也不敢再抬头看蛊师一眼。
“三日正午后假山院那边候着,到时候你只出手毙命,别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简练地嘱咐完后就将人赶出门外,还顺手关了门。
“……”桓生没有机会多问,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在这里,青犬是次于夫子们的存在,拒绝意味着违反了这里的规则。
桓生立在门口好一会,叹口气后只得转身离开。
三日后乖乖赴约来到假山院。
一进去就碰见一十正快步往外头走。
一十见桓生走来,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与他擦肩而过。
“……”自从零一死后,一十就没再跟他说过话。
对于他这个样子,桓生也没什么旁的反应,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走进假山院闲逛了一圈,寻了个位置坐下等蛊师的信号。
“咔咔咔……”三声响舌再伴着长长的一声哨,从不近的地方传来,声音轻的就连桓生都差点没听见。
这假山院是真的大,再加上有那么多的假山,如果没有指路的牌子,这地方就是个大迷宫。
寻了好一会后,桓生就在一块空地上看到了一个趴着的人。
桓生上前将人翻过来,礼师俊秀死白的脸就显现在他眼前,他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许久都没有气出来,显然已经断气有一阵了。
他和地上的死不瞑目的礼师对视——看来蛊师吩咐自己杀的应该就是礼师。
可是为什么……桓生将视线向礼师动脉那处的刀伤,抿起了唇。
这是致命伤,应该不是蛊师干的。
是有人在他之前动了手。
桓生收回手,在礼师尸体周围看了一遭,结果除了在礼师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一小片沾了血疑似是纸片边角的东西外,什么都没看见。
“……”桓生靠近了去看这纸片,看了好久才看见一小块撕裂处的墨迹。
这么点线索让桓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动手将纸片拿出来看个仔细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那群抬尸体的侍卫。
见状,桓生只得放弃,站起身给他们让道。
对于桓生的存在,他们依旧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就好像旁边没有他这么个人似的。
桓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把尸体搬走,处理现场。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场地也恢复了以后,他才长呼一口气,抬脚离开了假山院。
第二天,卧房里就有一张床位被清空了。
现在房里的长长的床位上只剩下桓生的那一块地方还存留着人气了,而一十也有了个新的名字——礼师。
在临走前,他的身上还掉了张纸在地上。
桓生将其拾起来,抬眼向一十看去,一十也正好转过头来,对着桓生露出了个得逞的笑。
“……”他这是故意落下来给他看的。
见状,桓生低下头去看纸上的内容:毙命取牌,顶替而上。
纸条缺了一角,看看样子和之前礼师手里的那张恰好合上。
“……”桓生沉默了好久后喃喃了一句“这样也好”,然后将手中的纸片撕碎收好,看着门外一十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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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课不用上了,你可知为何?”
零六斜倚在过道的围栏上,一边拿帕子擦着弯刀,一边同桓生说话。
“恩,礼师换了人。”桓生将手中乐理的书放下,叹了口气,继续道,“是我错失了良机……你我要想一起活到最后的话,就只能另寻法子了……”
相比较桓生的忧虑,零六倒是坦然了不少,“不怕,大不了到最终决斗的时候我让让你,你连带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就行。”
说这话时,零六特意抬眼去看桓生的神色,眼眸弯弯的样子就好像刚刚的话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不过桓生却不这么认为,他板起了脸,很是严肃地说道,“这样的想法你想都不要想,要是这样还不如两个人都死了算。”
“嘻嘻……”听完桓生的话,零六很是满意,笑出了声,调侃着说道,“你这话说的,你可是要与我殉情?”
殉情两个字桓生是第一次被当着面说,而且说的人还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一下子就红了脸,梗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
这样子甚至还感染到了零六的情绪,一向脸皮厚实的她竟也开始有了脸皮子发烫的趋势。
“好了,不逗你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跟你说件事。”
桓生看出了她的这点小心思,但也不戳破,同样微红着脸,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十三走了以后,零五就开始不对了。”
零六的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每天早出晚归,你跟她说一句才回一句,有的时候还甚至不理不睬,像是神游似的……”
看到零六脸上带了丝后怕但又有些八卦的小表情,桓生忍不住笑了,说道,“没想到我们女魔头也有怕的时候。”
“你这什么话。”零六瞪了他一眼,张口正欲继续说,却被身后慢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
她转头看去,正好看见已经换上一身黑衣的一十。
她轻嗤了一声后翻身立定,对着一十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
在她旁边桓生也站起来同她一道行礼,“夫子。”
“恩。”一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他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后才开口,“……零六,随我走一趟。”
零六无法拒绝,因为在赤狗营,学生是没有反抗夫子的权利的,但她也不怕一十会对她做什么,所以想也没想就跟上去,还顺便给桓生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桓生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对她回了个微笑。
在他们俩走远后,许久没有正面见到的零五就出现在了眼前,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我们来谈谈吧。”话虽是对桓生说的,但她却没看向他,只低着头,双手搅着袖口。
桓生皱着眉,怀疑道,“一……礼师把零六叫走是为了……”
“对。”没等桓生话说完,零五就承认了,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桓生,看得他发毛。
“那你找我有何事?”
“有要事。”零五很是简练地回答道,但也仅止步于此,说完后又重新垂下了眼眸,半晌也不说句话。
桓生也不催她,就站在那里等她开口。
“……最终试炼还有二十一天。”
零五的声音从她的嘴里飘了出来,说的话也是没头没尾的,碎碎念似的,
“到时候只能活一个人啊,即使是现在只剩下了三人,三人也逃不过要死两人……”
“……”桓生耐心地听完她这段碎片似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干扰。
“……你害怕吗?”也不知道她说了多少无关紧要的话,最后还是以问句结尾,话毕还抬起头看着桓生,眼里透露着一层层的迷茫和希望。
“你在害怕什么?”桓生反问道。
“……”零五沉默了一阵,眼神放空了,嘴巴抖了一下,又开始说着没有边际的胡话,“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有人对我好,我会记在心里,他死了,我也会记在心里……我不知道,不知道还会死了谁,也许下一个就是我……”
零五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疯癫,因此桓生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同情,正准备开口稍微疏解一下,却被她猛地抓住了肩膀。
她的力气不小,桓生被她抓个正着,一时还挣脱不掉。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地浮起来,桓生还没来得及质问她,鼻尖就飘过一缕幽香,同时意识开始涣散。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听到零五不停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
“你只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