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桓生躺着的这段日子里,来的最勤的除了送饭送水、打扫房间的侍女外就是蛊师了。
不过她也只是在他身上很是随意地扎上几针,最多再撒些会让他伤口犯痒的药粉就走,一句多的话都不会同他讲。
桓生恢复的速度倒是出人意料的快——三天喉咙恢复,五天眼睛消肿,一个月的时间,上半身就恢复了行动力,差不多在第三个月月末的时候他就已经能下地走上一阵了。
“好了。”蛊师收起针,将针插进针袋里卷起放好,“今天你就回去,稍作整顿,差不多七天后便是小测。”
“是。”
成功熬过来的桓生果然如同蛊师之前形容的那样,颜色比之前要艳丽了许多,整个人像是泛着光似的水灵。
他早在蛊师把针收回的时候就下了床,对着她行了个礼,还顺便活动活动了腿脚,“这些日子劳烦夫子照料。”
“不必。”她拒绝了他的道谢,“我只是奉命行事,担不得你这话。”
“……”桓生也没再继续坚持,只默默地直起身子,看着她离开后才。
他虽感激她,但并不代表一定要在口头上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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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几个月未见的北院,刚踏进寝室的桓生晃神了会,他放空了眼睛扫过去,顺便数了数床位的数量。
——少了一个……
桓生立马回神,眉头紧紧地皱起,少一个床位就说明有一个人死去,不管死了谁,对桓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二……”桓生跑过去,蹲下身子去确认,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可数来数去都是一个数字——三。
“是谁……”桓生瘫坐在地上,脑袋里莫名浮现出了几个月前零六对他说的话……
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她为何专程跟他说这话,但她说的肯定与这少去的人脱不了干系!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惊得桓生一抖,撑着床就站起来往外跑,刚刚踏出门外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把人撞倒在地。
“嘶……谁啊,走路不看……”说话的人正是零一,可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桓生抬头,刚刚好撞进零一满是错愕的眼里,他又向他身后看去,和不远处的一十对上了视线。
还好……都还活着。
桓生大大地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却被坐在地上的零一抱住,两人一起又一次倒在地上。
他吃了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零一的声音在上面传来,“太好了,你回来了……”
桓生愣了一会,半晌才回了个“恩”,就任由零一抱着,直到一十上前把两人拉起来。
见到两人还活着,桓生就推测得出死去的那个人是谁了。
在站稳以后他拍掉身上的灰尘,向着面前的两人问道,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虽然桓生没问完,但零一和一十都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十才开口回答,
“……二十又发狂了,攻击了零一,幸亏被及时发现,把人捉了去……他们说这是恐水病,是不能在北院待下去了,所以就挪走了他的床位。”
“……恩。”桓生认真地听完了一十的叙述后皱起了眉。
他可以断定二十并不是得了恐水病的人。
这病他在小的时候就见过——得了这病的人会怕水怕风,而二十并没有这些症状……
很显然,一十说的那些只是赤狗营的人拿来敷衍他们的借口罢了。
不过,这不在他所能插手的范围之内,他还没有这个能力去管这些闲事,于是他扬起嘴角,摆出微笑的样子,说道,
“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现在的话,还是先回卧房歇息吧,毕竟七日之后便是小测了,得把精神养好才是。”
“好。”“恩。”
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应了桓生后便随他一起走进了寝室。
本来小小的房间现在看来却宽阔了不少,空荡荡的让人莫名落寞。
“下一个会是我吗……”零一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似的,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桓生却听了个清楚。
桓生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另一边的一十也躺下了,没多会就传来了呼声。
“……”
桓生选择忽视了零一的异常,爬上床铺钻进了被窝。
灯灭,一夜安眠。
随着小测的日子越来越近,桓生慢慢地开始发现——零一的状态不大对。
往常他都是最有精神的那个,可是最近他的面色却一天比一天萎靡,困倦的时间也在一点点延长,一逮着机会就闷头大睡。
而一十一直忙着准备小测,完全没发现零一的异常。
终于在小测的前一天晚上,零一发了高烧,倒下了,躺在床上一直说着胡话。
在这样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还是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领,不让人脱他的衣服。
一十也在好几次强脱失败后放弃了,一脸无措地向桓生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桓生抿了抿嘴,把零一头上用来降温的帕子取下,用凉水又过了一遍,挤干后耐心地放回原位,担忧道,“光是这样肯定没办法退烧。”
“……可是不知为何,他力气出奇地大,怎么扯也扯不开。”一十说着,证明似的又扯了几下。
见状,桓生皱起了眉,垂眸打量着零一因为用力而隐隐约约冒着青筋的拳头,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这样吧,先从袖口之类的地方伸进去擦,能擦到一点就是一点。”
“可以。”这法子听着可行,一十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挽起袖子把水盆里的帕子拿起揪干,一人一边地顺着零一的袖子往里面擦去。
幸亏发下来的衣服袖口都是宽大的,所以能擦到很里面,就算不脱衣服也能擦到不小的一块地方。
就在两人擦到一半的时候,耳尖的桓生就听到零一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痛苦吟声,转眼看去,发现他竟已是满脸的冷汗,嘴唇惨白地可怕。
他赶忙把帕子抽出来想为他擦去额角的汗,可刚一拿出来就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帕子本是白色,可现在却是泛着乌黑的血色。
“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一十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就愣在那里,声音颤抖着问道。
“……”桓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拿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脸色微白地摇摇头。
“呃……”零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吓得一十也抽出了帕子——果不其然,也是一片刺目的黑红。
可能是因为痛极了,零一皱着脸睁开了眼,茫然的眼神看向了呆在两边的二人,声音有些沙哑,“你们……”
两个人都有些不敢说话,心虚地将帕子藏在身后,不敢与他直视。
不过幸好,零一只是假醒,只睁了一会眼就又重新闭上,平静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熬过了疼痛。
桓生和一十把帕子扔进水盆,晕开的血渍染红了一整盆的水,他们看着这一幕,都不敢再去帮零一擦身了。
“……”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发着高烧的零一时不时喊上几句,让本来就很静的房间显得更加寂静。
同时,他身上的血也透了些出来,沾在了被褥上。
“零一他……是中毒了吗……”
一十率先打破了沉默,眼睛一直看着水盆里的红水和被血染粉的帕子。
“二十是什么时候犯病的?”
“什么?”桓生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一十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最后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就在你受完刑法后没几天……”
桓生垂下头,用额前的刘海遮住自己一半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会熬过去的……”
说完就留一十一人在寝室待着,自己则转身走出门去。
……
他一路潜行,避过守门的侍卫和守夜的侍女,躲在了女生卧房窗子下的草丛。
“呲呲,嘶~”这是他与零六经常用的暗号。
他把握的音量刚刚好,不会吵醒别人,但却足以引起零六的注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传出了些细微的声响,不一会零六的脑袋就从窗口冒出来四处张望,在看见桓生后便又缩了回去,只一会功夫,整个人都出了窗子,稳稳站在桓生面前。
可能是因为从床上爬出来的,所以她没有穿鞋,白玉似的小脚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桓生在注意到这点后赶紧撇开了视线。
“大半夜的找我有何事?”
光线昏暗,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
他刚想开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踩草地的声音,惊地他立马闭上嘴。
……这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桓生在来人接近之时就把人拉进草丛躲好,等那人拎着灯笼走远后才出来,接着月光对零六比了几个手势,示意她到老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