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初升,窗外枝桠上的积雪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惊动了锦帐里的少女,少女蹙着眉头,蜷缩着身子,将锦被往上拽了拽,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之后又一连好几声,少女彻底清醒,她缓缓睁开杏眼,伸手掀起淡绿色的锦帐,穿过珠帘透过屏风,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门窗,少女起身披起衣裳,走出屏风,大大的房间,冰冷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外面似乎格外的亮堂。
少女走上前去轻轻推开窗户,外面白茫茫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亮的有些刺眼,她轻抬手臂,用衣袖遮住太阳,一阵轻风吹过,带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少女寻香看去,原来是窗外的梅花冒着严寒独自盛开,原本因下雪而愁眉不展的她看见梅花开了,心情梢梢好了些,再细看,花萼中还含着白雪,美丽、清雅,以高冷的姿态傲然伫立着,再看向远处,红砖黛瓦早已不见真身,廊下石阶也被填平,想来昨夜的雪定然不小,思及此,她倚窗而立,再次愁闷起来,积雪如此深厚,消融所需时日岂不是很长?
“咔嚓”,有一枝梅花树枝因承受不住冰雪的重量而断裂,掉落在地上,打断少女的愁思,她出门将那梅花枝捡起,轻揺玉手将梅花上的积雪抖落,她将梅花送到鼻前,闭着眼睛细细闻着那梅花,陶醉在这芳香之中,轻风吹拂着少女长长的秀发,浅蓝色的披风随风轻摇,那模样像极了那句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锦州城中有歌谣唱道:“白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不出门,百鸟朝凤为听琴,容颜赛过天外人。”
她就是那歌谣中所提到的女子,锦州城城东书香世家白家二女儿,白露。
“哎哟,我的二姑娘,这下雪天的,你怎么跑这儿站着呀,寒气那么重,衣裳也不穿,着凉了怎么办?”说话的是白家唯一的老妈子,冯妈,虽已年过五十,但还是一个十分热忱有活力的妇人。冯妈端着一盆热水一进这小院就看见白露站在梅花树下,吓得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
白露心虚,不等冯妈走近,匆匆溜回房内,随手将梅花插在透绿色的花瓶里。
冯妈紧随其后进到房里,忙将热水放在桌子上,快速关上门窗,边关边说道:“这要是夫人看见了,准得担心的胡思乱想,又该是几天睡不踏实了。”
“冯妈,我没事,每年一到冬天您和娘就总不让我出门,一到下雪天更是连房门都不让开,冯妈,这样很闷的。”白露抱着冯妈的胳膊撒娇道。
“这哪是我和你娘不让你出门啊,这是算命先生说的,你十六岁之前,冬天不能出家门,下雪不能出房门。”
“什么算命先生,全都是胡言乱语诓骗人的话。”白露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是为你好,你自己不记得,可我和夫人记得,你五岁那年冬天着凉,昏迷不醒,整个人就像个小火球,吃不进去药,热度退不下来,大夫都说没救了,夫人就是不信,她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吃药,衣不解带的守了你十多天这热度才退,楞是把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后来养了大半年才慢慢恢复起来,自那以后,你身子骨就不好,一年有半年时间是病着的,直到夫人找了算命先生,依着先生的意思,你才平安活到现在,怎么能算是胡言乱语呢,你就当是为了让夫人安心,听话,快洗把脸把衣服穿上,啊。”冯妈把手从白露的怀里抽出来,将洗脸帕拧干递给她。
白露接过帕子,将散着热气的帕子敷在脸上,再拿下来时原本透白的脸颊泛起微红,她将帕子递还给冯妈,说道:“冯妈,那时我小,况且是人就都会生病,都是常有的事儿,这些年您和娘给我吃各种补品,我的身体养的比你们都好,甚至不比练武的哥哥差,还有弟弟妹妹,他们才八岁,一年总要病个三四回的,却不管什么天都能满院子跑,我都十五了,而且这几年我一次都没病过,怎的就偏把我当个玉花瓶,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白露努着嘴,坐在桌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这三公子和四姑娘生病,连大夫都来不急请就好了,这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夫人就知道,他俩身子骨强健,不用太担心,而你,天气稍微有点转变你就生病,还每回都要养几个月才好,打个喷嚏夫人都会担心的几天睡不好,能一样吗?你就当是为了夫人,再忍忍,再有几个月,来年开春你就十六岁了,到时候你想出门就出门,谁栏你我跟谁急。”冯妈拉起白露,将衣裳递给她。
白露听了冯妈的话说道:“冯妈您就会哄我,不过这话我可记着了,等明年要是谁还说不要我出门,您可得站出来。”白露见冯妈点了头,这才乖乖穿衣裳。
“今天冯妈给你梳头,最近我又学了个新发式。”冯妈会梳头在锦州是出了名的,所有书中提过的发式,见过的没见过的,她总能琢磨出来,有很多豪门贵族的夫人小姐都曾想要重金请她,但她念着白家十几年前的恩情全都拒绝了,一心守着白家。
白露乖乖到梳妆台前坐下,任由冯妈给她梳着发髻,对冯妈说的新发式自然是期待的。
“这回这个叫飞仙髻,我们姑娘貌若天仙,梳这飞仙髻最合适了。”冯妈看着镜中人,那细长的眉毛弯弯,浓淡均匀无须描画,玉脂般的肌肤加上小巧精致的五官,高洁的气质就像院里的梅花。
白露不说话,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绾于顶,呈飞动状,的确好看,冯妈梳头从未让她失望过,可她还是有些恹恹的,想着,不能雪夜赏月,不能去境湖看那十里梅花,生得再美有什么意思呢?
冯妈看着镜中人,似乎并不是太开心,想了想,灵机一动,将花瓶里梅花的末梢折下插在了飞仙髻上,这下白露活脱像那戏文里说的天仙下凡,白露也忘了之前的愁闷,笑逐颜开,对梅花,她总是喜爱的。
“我们二姑娘就是好看,这发髻上插着梅花,就像花仙子下凡,这一笑啊更是连这梅花见了都不好意思。”冯妈真心的赞美道。
正说着,姜云环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穿着淡青色袄子,头上插着一支翠玉簪子,她那温婉娴静的气质如同那支簪子,人都说女人三十半老徐娘,可姜云环却是连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比许多二十几的女子还要白晳光滑,如果不是周身散发着慈母特有的气息,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有四个孩子,大儿子甚至已经十八岁了。
“娘,我想去厅里和爹爹哥哥还有弟弟妹妹一起吃饭嘛。”白露见姜云环端着早饭,撇着嘴又开始撒娇。
“夫人,我去照顾小公子和四姑娘他们吃早饭。”冯妈说罢将洗脸水端了出去。
姜云环放下托盘朝冯妈点了点头,转而拉着白露坐下温柔的对她说道:“乖啦,今天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梅花粥,娘陪你吃,吃完了娘有话要问你呢。”
听姜云环郑重其事的说,白露好奇是什么事,乖乖把粥喝了,“喝完了,娘,您有什么事要说呀?”
姜云环拉住白露的手,又轻轻的抚摸着白露的脸颊,看着婷婷玉立的女儿,满眼疼爱,慢慢说道:“我的露儿长大了,到了留不住的时候了,这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我的露儿是如此聪慧美丽,美名在外,这想要与咱家结亲的人家数都数不过来,都等着你过了十五岁就上门来提亲,已经有十几位夫人向我暗示了,本来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娘不想委屈你,就想问问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不想嫁,况且,哥哥都还没娶亲,您怎么就说到我这儿了。”
“娘又不是说让你现在就嫁,娘也舍不得现在就把你嫁出去啊,但这事儿可以先定下啊,娘看了,有几个不错的,像山长的孙子,周老夫子的侄子,谢大人的儿子小谢大人……”
“不嫁不嫁,女儿不嫁,谁也不嫁。”白露打断姜云环的话,转过身,嘟着小嘴。
“不嫁?许晏希,你也不嫁?那就可惜了,晏希这孩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相貌不凡,又是你爹的学生,他父亲又是难得的清官,母亲在锦州城也素有贤名,这知根知底的,本来我和你爹的意思是接受他家的提亲,既然你不想嫁,那娘就去给回了。”
一听到许晏希,白露急了,“娘啊,婚姻大事,全凭爹娘做主,女儿听命就是。”说罢起身快速走到屏风后面。
姜云环知道,几乎全家人都知道,这两个孩子两小无猜,可实在太疼爱这个女儿,一丝一豪的委屈都不想她受,现在瞧她这娇羞的模样,明确了她心里是喜欢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再逗女儿,姜云环起身端起桌上的空碗走了出去。
白露双手捂着胸口,感觉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脸颊像着火一样发烫,等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时,她才跌坐在床上,翠绿的珠帘因为她的闯入而不停的来回晃动,发出的碰撞声像她此刻的心跳声,白露看着晃动的珠帘,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郎,他就像那飞扬的雪花,不知不觉间悄然飞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