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蓝媚从踏上楼梯的第一步起便在不停惊叹,自己家里虽然勉强可以算是豪门之家,却从没见过这样讲究的陈设,这样懂分寸知进退的佣人,连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香气,都那么与众不同。
蓝媚当然算是穿过好衣服的,刚刚却一眼被范姨身上的旗袍晃了眼,上好的锦缎,手工绲边,复杂的云头工艺,哪里是随随便便的家居便装?连带自己上来的田妈身上穿的中式对襟上衣也是上好的真丝缎。
田妈把蓝媚送到二楼会客室,欠身将她引进门,便躬身带着门退出去。不多时,在门上敲了敲。
“请进。”蓝媚刚打开手机通讯录,低头在一页一页地翻找爸爸的朋友,正懊恼跟爸爸好的几个叔叔自己竟然都没有留他们的手机号。
“蓝小姐,请用茶水和茶点。”田妈轻轻地将茶盘上的茶壶和茶杯取下,又添了一碟子绿色的点心,小巧的四块拼在一起便是一片四叶草。她的动作轻柔而无声,右手翻飞几下便将所有东西布置到位。
“谢谢费心。”蓝媚客客气气地致谢,心底下却是骇然:是什么样的家庭有这样进退得宜风度大方的佣人,这样随时可以端出来精致点心的厨师,这样成套而少见的茶具。
明明的朋友——她们口中的“阳爷”深不可测,看他对明明的在意,找到爸爸这件事,似乎多了一层希望。
“你好,丁叔叔。”全无头绪,还是先打给爸爸的秘书打探一下工作上爸爸在忙些什么,“我想问问我爸没来公司的前几天在忙什么项目?”
丁秘书是个50来岁的老头子,是第一个跟着爸爸创业至今的老员工,熟悉爸爸的每一个商业决定,知道爸爸做的每一桩生意。
他有点苍老的声音马上从听筒里传出来:“哎哟,我的大小姐。”丁秘书短暂的喜出望外之后又是忧心忡忡,“唐总前几天,没有什么异常啊,就是一些常规在推的项目,没有交代什么话,你瞧瞧好几天了都。”
“没有外地的项目吗?”蓝媚其实不太懂爸爸公司的业务,“需要他离开上海的那种有吗?”
“没有啊,除非是蓝董在接触的新业务,我都不知道的。”丁秘书沉吟片刻,“不过我想起来他有一次提到说自己腰疼想去哪个热带的地方做理疗。哎,哪里呢?”
“他腰怎么了?”蓝媚不禁眼睛又红起来,离家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蓝董的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搬重物伤了腰,变天下雨都会疼。做手术始终有风险,所以蓝董一直没有做。”丁秘书停下来似乎在回忆什么,“前阵子他说,公司有两个总监腰也不好,去哪里哪里理疗加泡药浴好像好了不少,他想有空点了也去试试。”
“那丁秘书你再努力想想是什么人推荐他去,还有,是哪里。”蓝媚冷静下来,丁秘书特意把这个细节说给自己听,自然是他也有所怀疑,这么多年相处丁秘书小心翼翼的为人处世原则,自己清楚。
“大小姐,你要不要回来公司管一段时间业务?让大家也好放心。”丁秘书迟疑地问。
“我去……方便吗?”爸爸不是没有提过让自己入职,但做生意真的不是自己的志向。
“怎么不方便?”丁秘书的声音陡然放轻,“蓝董以后的家业,难道要交给别人吗?早晚要你来接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早点让爸爸回来,我一定要联系到他,如果他超过20天没回来主持工作,那我……那我来总部学习业务。”蓝媚的声音越说越低。
“好,那大小姐说话要算话。”丁秘书难得听到蓝媚这样承诺,立时像孩子一样重复,让蓝媚不好反悔。
“好。”蓝媚叹口气,挂了电话——爸爸在哪里呢?
离家出走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爸爸要自己学着管理家里的生意吧?当时好气愤,想着大学读什么专业要听爸爸的,想谈恋爱也被爸爸横插一杠子,如果连工作也要在爸爸眼皮底下,是不是要窒息。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像一棵大树,上面附满了各种藤蔓,依靠他攀援生长。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那所有的依附只能连根拔起,是不是连生存都难了?
自己,也是依附在爸爸身上的藤蔓吧。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依靠爸爸才有恣意妄为的生活,可以去学奢侈品管理课程,不光去看,还要买来穿,才能理解品牌的许多传承和文化,如果爸爸没有钱,自己会怎么样?至少应该像明明一样大学毕业就乖乖地去上班吧。还能让自己离家出走去寻找人生的方向?扯乎哉。
好像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蓝媚抱住自己的脑袋——艰难地发现,自己一直在接受爸爸的照顾,从来没有主动去参与过他的生活,连现在想找人问一问,都没有方向,一筹莫展啊。
“对了,再问问兰姨。”蓝媚喃喃自语,拨了家里的座机。
“蓝宝?”兰姨接起电话,“我以为你今天开始回来住了呀,怎么还不回来?”
“兰姨,我爸爸几天没回家了?”蓝媚强忍住眼泪,声音微微颤抖。
“哟,有六七天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兰姨似乎在洗衣房,洗衣机的声音轰隆隆地响。
握住手机的手抖了抖,眼泪划过脸颊滚下来,鼻音浓重地开口:“可能还要点时间的。我改天回来一趟看看你,天气冷了回来拿衣服。”
“宝宝,不要跟你爸爸再生气了哦,我跟你说啊,你不在家里以后,你爸爸都不高兴回来了。”兰姨循循善诱地规劝期蓝媚。
蓝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把手机拿远擤了擤鼻涕:“那小乔有来过我们家吗?”
“小乔?就是那个瘦瘦的小姑娘啊?倒是没有来过。”兰姨的口气是鄙夷的。是啊,想要走捷径的女孩子总是容易被人看轻几分。
“那有其他人来过吗?不管男的女的。”总要问出点蛛丝马迹。
兰姨想了想,突然高声说:“我想起来了,有一天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回来吃晚饭的,我做西餐给他们吃,吃好了上楼谈话谈到蛮晚,其他时间没有带回来过。”兰姨停顿了一下,“哎,宝宝,这两个人没有来过的,你应该也没有见过。”
蓝媚连忙追问:“那他们穿的是上班穿的正装还是比较随便的衣服呀?男的女的分别多大年纪?是不是爸爸公司里的人?”
“哟,衣服老早忘记了。女的么,年纪有点了,身材蛮好穿得也好看,男的好像是个小年轻。”兰姨五十多了,能想起这些都不容易。
“兰姨,那你问问司机,这两个人是不是爸爸公司里的人,好伐?偷偷问,问好了记下来给我。”说完又不放心,叮嘱道,“不要告诉别人哦。”
“晓得啦,宝宝今天回来吗?”兰姨始终不忘让蓝媚回家。
“暂时不回来,我过几天来看你,你不要等着我。”蓝媚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一无所获啊,爸爸的生活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