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道黑影闪过，轻松躲过了巡查的卫兵。
永乐宫，傲红骨看着醒目的三个大字，这是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宫内灯火通明，门前却无卫兵把守，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来这个地方，本来是要探查女儿的死因，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故地。
曾经她也期待着陪伴女儿一起成长，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然后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女儿送出这座压抑的皇城，让女儿不要同她一般被禁锢在这喘不过气的牢笼里。
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只是一切还未来得及细想，便传来了女儿染病身亡的消息。
可是那是她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啊，高楚灏却曾未告知她一声，便将女儿的遗体下葬，每每想到此，傲红骨便血脉喷张，双眼满是怒火。
直到死，傲红骨都再未见过高楚灏一面，一则她不愿见，二来当时高楚灏不知为何事突然离开了汸洛，两人再见之时，已经是阴阳相隔。
轻轻推门，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宫殿，陈设摆列同两年前的一样，傲红骨却不觉得奇怪，高楚灏当年便只娶了一个太子妃，那之后便再未纳过一个妃子，所以直到现今高楚灏的后宫依然闲置。
后宫没有任何嫔妃居住，自然便也没有人会住进永乐宫，所以陈列如同往日，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青藤椅，看着帘幕前那张熟悉的椅子，傲红骨的眼神瞬间温和了不少。
当年楚燕怀孕时身子比较容易累，三哥楚云入宫见楚燕时便瞧出了妹妹身体的负累，于是便着人找了青藤替妹妹做了张椅子，好减轻楚燕身体上带来的不适感。
青梅竹马的爱人，相亲相爱的家人，傲红骨很多时候都会想，若是当年不是先帝一道圣旨，会不会自己的人生会走向另一种途径，那样自己也不会因为失去女儿而深受打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而心灰意冷，更不会因为莫大的绝望而年纪轻轻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若是能重来，然后呢？傲红骨也想过，她还是会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因为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人连累全家，更不能连带着霍家一起受到惩罚。
所以从先帝决定下那道圣旨的时候，她的人生就已经被牢牢的锁死了。
转过廊角，傲红骨听到房内传来浅浅的呼吸声，那是自己曾经的寝宫。
傲红骨心下一紧，心里不禁疑惑：“是他？”
轻轻推门，傲红骨的动作很轻，屋内有些漆黑，但是傲红骨却丝毫不受影响，一来这里曾是她的寝宫，她自然对里面的环境熟悉，再者她在五方洞待了那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
靠近床榻，高楚灏睡得很安稳，只是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
高楚灏除了偶尔留在永乐宫就寝，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和清宫内，所以对于高楚灏会在永乐宫就寝，傲红骨还是有些诧异的。
轻声走到高楚灏的身旁，傲红骨蹲在一旁，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面前这个男人一直让她很有距离感，哪怕是现在在一旁看着他，她还是觉得高楚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触摸得到的。
“燕儿……燕儿……”
高楚灏不安的叫喊着，傲红骨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惊了一下。
傲红骨没想到，面前这个绝情的那人居然会叫着自己曾经的名字。
而后又嘲讽一笑，谁知道他口中叫喊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楚燕，叫燕儿的人多了去，谁知道高楚灏口中的燕儿会是谁。
傲红骨没待多久就离开了，高楚灏依旧睡得香甜。
此番傲红骨回宫是为了找到之前曾经照顾女儿的嬷嬷，这是调查女儿是如何亡故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可是一连找了两日，别说昔日照顾女儿的嬷嬷，就是当日曾经在自己面前伺候的宫女们也都悉数寻不到任何行踪，这让傲红骨起了疑心。
按着规矩，宫女不足二十五年纪是不能够提前离宫的，但是之前曾在永乐宫伺候的宫女们，无论等级多少，年纪多少，皆一并被打发出了宫去。
就连当日陪着自己一并入了太子府的丫鬟也是一并被打发走了，一时间线索中断。
这日傲红骨假扮成了宫女，然后找了宫里资历最深厚的嬷嬷，塞给了老嬷嬷一笔不小的价钱，用于打听当日永乐宫一并宫人的去向，顺带着打听了一下女儿的消息。
老嬷嬷先是蹙眉，显然并不是很愿意配合傲红骨。
后来傲红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老嬷嬷终是开了口。
嬷嬷先是长叹一口气，随即声音满是惋惜的道：“那小公主也是真真可怜啊。”
傲红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女儿那般年纪便夭折了，换作是谁，也终归是觉得可怜的。
“当年我也是见过那小公主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就让人喜欢，只是看着本来健健康康的公主，怎的就会突然染病夭折了呢。”
嬷嬷一阵长叹，显然也是觉得上天不公。
随即老嬷嬷继续道：“至于永乐宫那一帮公公宫女的，便也是因着这件事而悉数被发配岭南去了。”
傲红骨虽猜了个七八分，但还是依旧问道：“不知嬷嬷为何这般说？”
嬷嬷先是瞧了瞧傲红骨，看着傲红骨年纪确实不大，便道：“想着你也该是刚进宫不久，这些话虽是不能够说的，但是想着你以后能在宫里少犯些错，说了不该说的，问了不该问的，我今日就都给你讲明白了吧。”
傲红骨轻轻笑了笑，然后应到：“那便在这先谢谢嬷嬷了。”
这老嬷嬷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人家给了自己那么一笔钱，若是连个三言两语都不同人家交代，自己心里也是极过意不去的。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嬷嬷便寻了个隐蔽点的地方坐下，然后拉着傲红骨一并坐起，声音却是压得很低。
“今日我这儿说的话你等会儿听了便得烂在肚子里，日后若是你口风不严说了出去，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老嬷嬷深情严肃，显然要说的话确实不假。
傲红骨重重点了点头，保证不会乱说出去。
嬷嬷这才开了口：“这该得从皇帝同皇后说起了。”
嬷嬷再一声长叹，却是不知为何：“这外人皆知皇上皇后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可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却不是很爱皇后。”
傲红骨心里一阵苦涩，原来连宫人都看得出高楚灏并不爱自己。
“皇上虽不爱皇后，但是却也是关心着皇后的，这皇室里的情爱本就是真真假假的，作为宫人我们虽不该去妄议，却也是看得真切的。”老嬷嬷似有感慨。
“后来皇后产下了公主，本该是件喜事，却奈何小公主福薄，这才一月的时间便染病去了，皇后整个人深受打击，却是连小公主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小公主早早便被皇上安排下葬了，这于理该是给设灵堂办了丧事才是，却不知皇上为何在小公主夭折后不到一日的功夫便给下了葬。”嬷嬷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傲红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当年的她却被悲痛蒙了心，竟从未问过这般事。
嬷嬷的话似乎还未说完，伸手拿手巾轻轻碰了碰鼻尖，应该是说着这些话让她有些伤感。
“许是皇后受不住打击，在小公主下葬后的第二日便从座碑楼跳下身亡了，当时皇上匆匆从宫外赶了回来，却见皇后整个人坠落在城楼下，最后皇上抱着皇后不肯撒手，一直到皇上昏倒了过去。”
傲红骨却是不知高楚灏当日竟然是亲眼看着自己跳下了楼，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那日的月亮很圆很亮，而她却是心如死灰，带着无尽的绝望跳下了座碑楼。
“所以……”傲红骨想要知道后来的事。
嬷嬷摇摇头，而后语重心长道：“后来便是方才你问我的事，那一众宫人因着公主和皇后先后殒命，而他们却未能及时发现，被判了个未能忠心护主的罪名，悉数给发配了。”
再想想，嬷嬷还是觉得永乐宫一众宫人也属实是命运不济，却又是祖上蒙阴，公主和皇后接连殒命，一众人却没被杀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嬷嬷再次低了声：“我也是听别人说来的，说是当日小公主虽被下葬，但是那装有小公主的棺材却是空的，因为当时下葬的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棺材，也不许打开，说是受了皇上的旨意，后来有人听到棺材下地时的声音空空的，不像是有尸首躺在里面，于是便有了小公主尸首未曾被下葬的传言。”
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严肃，不像是随便杜撰出来的。
傲红骨却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她只希望结果不是像她想的那般。
大街上，傲红骨丢了魂似的走着，方才嬷嬷说的话还萦绕在耳畔。
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若是真的，那么女儿有可能还活着，想得太多了，傲红骨感觉整个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感觉步伐十分虚晃，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傲红骨整个人昏倒在了地上。
眼神迷离，眼皮沉沉的快要闭上，傲红骨却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缓步向自己走来，心里却是一阵心安，闭上眼，什么都不再想，好久，都没有这般放松过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