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君从没见过这么执着,却又这么有趣的野兽。
野兽的智慧虽远不如人,但直觉却往往比人更加准确,所以它们通常也会比人更容易察觉到危险。
于是当王月君以绝顶轻功抢到帐中,又只凭云袖卷起的流风便将这本扑向赵钱孙李的头狼给带出帐外之后,这只头狼就算不会明白这阵风究竟是怎么吹起来的,也该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莫说它们只是数十只山狼了,就算是数十只野虎,也绝不可能是王月君的对手——虽然野虎压根就不会成群结队就是了。
通常对野兽而言,保住性命一定是最为要紧的事情。所以这头狼作为狼群的首领,此时发现了如此厉害的对头,本该招呼狼群立即撤退,以免遭到灭群之灾才是。
但这头狼非但没有撤退的意思,竟然发出一声低吼,领着群狼一并向着赵钱孙李扑了过去。而狼群中虽有不少尚幼之狼露出了胆怯的模样,却最终也没有半分退缩。它们这副拼死也要扑向赵钱孙李的执着模样,简直就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
只是这群狼既然能要王月君觉得有趣,当然也有与杀手死士截然不同的地方。
寻常的杀手在奉命杀人时,若是遇上王月君这等高手阻挠也不愿退缩,那他们当然也只得拼死将王月君先行解决才行。可这群狼虽同样没有退缩,却又完全没有攻向王月君的意思,只是一批接一批的向着倒地的赵钱孙李扑了过去,又一批接一批的被王月君的袖风给卷回了帐外。
于是这群狼每次扑向赵钱孙李的模样虽然凶狠,但若一直看下去,看到同样的情形循环往复一再出现,哪里还能感受到什么拼死不拼死的味道。真要说来,倒更像是哪来的驯兽之人在表演兽戏。
王月君虽完全没有表演的意思,可这群狼既并不攻向她,也不可能在她面前伤到赵钱孙李分毫,她自也不愿立即痛下杀手。可要知王月君虽武功盖世,毕竟不可能学过该如何去点狼的穴道,于是王月君起先自也只有一边想法子,一边像玩耍般和狼群来回较劲。
只是待同样的情形一再重复之后,王月君见这群山狼虽然执着,却又完全不知变通,不禁心下大奇,忽然便想到了一个理由。
于是王月君袖上加劲,一下便是一阵狂风,竟将狼群全数给吹到了帐外十余丈远的地方,然后王月君一个闪身,隐约只见她好似掠到了左侧的一张桌案旁,却又立即回到了原处。但仔细看时,她右手中已多了一个茶壶。
王月君看着倒在地上的赵钱孙李,忽然左手便在其颈部的廉泉穴左右之处向中一掐。这廉泉穴正是在喉门附近,赵钱孙李虽在睡梦之中,喉门受力,自然便张大了嘴。而王月君右手上的茶壶也顺势一倾,茶水便立即向着赵钱孙李的嘴中给灌了下去。
这茶自然便是用于催醒的盐参茶了,王月君刚给赵钱孙李灌上几口,只见群狼又纷纷回到帐中,正待向着赵钱孙李再扑过去,她便微笑着说道:“你们稍等片刻,他马上便会醒过来。”
虽古语有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但王月君就算再精通诸国语言,当然也不会懂狼语该如何去讲。只是王月君此言一出,这狼群竟当真立即停下不动,露出一副“稍等片刻”的模样。
原来王月君说此话时虽口中带笑,其实身上的寒气却全数迸了出来。面对如此凌厉的杀气,这狼群虽仍能不被吓得落荒而逃,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过不多时,只见地上的赵钱孙李忽然伸了个懒腰,便像大梦初醒般坐了起来。
赵钱孙李这一动,群狼竟更是一动不动,只是望着赵钱孙李发愣。
那赵钱孙李虽坐了起来,却本是一副半梦半醒的迷糊模样,但又过得片刻,待他睁大眼睛仔细看时,却见眼前数十匹山狼就这样瞪着自己,不禁“哇”的便惊叫了起来。
一个人醒来时便看到几十匹狼盯着自己,会像赵钱孙李这样惊叫当然不足为奇。可这狼群却好像也有些被吓着的样子,那只方才面对王月君时都不曾主动退后半步的头狼,此时听得赵钱孙李这声惊叫,竟反倒连退数步。
只见这头狼一面退,又一面瞪了赵钱孙李许久,忽然又是一声低吼,接着便是一个转身,带着狼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狼群虽然就这么离去了,但当赵钱孙李发现王月君就在自己身后之时,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比他方才醒来见到狼群之时还要强烈。
“姑娘,我、我、我……”
赵钱孙李见王月君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却又一句话都不说,自然更是心下不安。于是他本想替自己辩解一番,却又实在想不出这等“谋害本该保护之人”的不忠之事还能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于是他“我”了半日,终究没能说出下一个字来。
本来王月君在二童返回、丹杰醒来之前不想同这赵钱孙李再说什么。但她显是又不想再听这赵钱孙李继续“我”下去了,终于还是冷冷的打断道:“赵兄不必现在再去想什么理由了,你不就是贪图那‘老头子’给的宝贝,这才会谋害小王爷吗?”
赵钱孙李听得王月君说,心下更是惊惧,本来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他,立即又瘫倒在地。
那带走傅西归的神秘老者之事确实是赵钱孙李同王月君说的,但他却想不到王月君会这么轻易便看出他与那老者私下已有交易,甚至就连交易内容都说的分毫不差。那么他说的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王月君自然也都一清二楚。
更要命的是,赵钱孙李虽完全不清楚自己被迷晕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醒来看见狼群离开、又发现王月君就在自己身后之时,当然也猜到是王月君救下的自己。他见王月君在知道他打算谋害小王爷之后还会来救他,便本以为王月君是想要他坦承昨夜的真实情形。于是他方才虽已十分惊惧,却自认为还有可以和王月君周旋的筹码。
岂知这赵钱孙李还没开始“周旋”,王月君却已将他和那老者的交易说得一清二楚,他这才明白王月君根本用不着他再坦承什么。于是他胡思乱想,只觉王月君救下他的目的,只是因为不愿要他死得太容易。
其实王月君救下赵钱孙李的目的,只不过是她尊重规矩,要等作为王府之首的丹杰自己来处罚这个见利忘义的背主之人罢了,但这赵钱孙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想越觉得王月君是想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忽然又跪坐了起来,一面磕头、一面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行行好,我也不只是、不只是贪图宝贝而已,只不过小王爷乱喊我的名字我不喜欢,这才、这才想要借机报复,姑娘你心地善良,就饶了我这一次、饶了我这一次吧。”
王月君皱了皱眉,显是觉得这赵钱孙李找的理由更是蹩脚之极。
王月君虽先前并不知道这赵钱孙李的名字,其实是丹杰幼年顽皮乱取的外号,就更不会知道这赵钱孙李是否当真不喜欢这外号了。但就算这赵钱孙李确实不喜欢这个外号,又因身在王府、无法忤逆丹杰的意思,那他大可不干这份王府职事便是。结果他这十余年来都为讨好小王爷而默默接受,直至此时才拿出来说成是背叛丹杰的理由,就算王月君比一般人更能理解旁人苦楚,却又如何能够理解这赵钱孙李之“苦”?
只是王月君向来遵循以理服人的原则,无论是多么穷凶极恶之辈,她都会给其留下辩解的机会,所以就算这赵钱孙李只是在想方设法替自己找借口开脱,她在丹杰醒来之前又完全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却也不可能先点其哑穴以求清静。
好在吴小刚很快也回到了丹杰帐中,而白卯儿则在远处大声喊道:“大姐,小王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