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月出东隅,此时已是黄昏之末。众人虽意在“宝藏”,但以诸峰之险,黑夜登山,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王月君三人和丹杰六人当然也都在各峰之下寻起开阔之处,好搭起所携毡帐来过夜。
王月君很快便看到一处适合搭帐的地方,但此处却早已有毡帐“捷足先登”了。
捷足先登的当然不是丹杰六人中的任何一人,丹杰六人便是手脚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毡帐搭好。
但这毡帐中住着的也并非王月君完全不认识的人,王月君早便想到会在此处再见此人,却没想到此人竟赶在了她的前面。
原来这帐中之人,便是王月君先前所救过的少年傅西归了。
……
那傅西归果然是一点武功都不懂,王月君本完全没有藏起脚步声的意思,却都走到毡帐前三丈之内了,他才听到了帐外的动静。
这也难怪方才那干镖师的喊杀、中箭之声,就在数里之外的傅西归却浑然不觉了。
但傅西归终于还是听到了王月君的脚步声,他出帐一看,立即便是脸上一红。
他三日前得王月君相救,虽当夜简单谢过王月君的救命之恩,第二日却不告而别,此时竟又遇上了王月君,面露愧色也是在所难免之事了。
但这愧色也是转瞬即逝,傅西归忽然又仔细打量起王月君来,目光中带有十分明显的提防之意。显然是在怀疑这位“救命恩人”是否是跟踪自己而来到这里,甚至其当日相救自己之事,是否都另有所图。
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便怀疑救命恩人,这本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但这傅西归既是寻宝,又不像王月君和丹杰等人那般有极高明的防身本事,会如此疑神疑鬼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何况王月君能想到德广禅师“西天”真意,说来也的确多亏吴小刚暗中看到傅西归手中藏宝图的“北山”所提醒,她三人不早不晚、正在傅西归之后来到这本又是荒无人烟的西天山下,倒也的确很难要傅西归相信这是“凑巧同路”了。
所以傅西归虽怀疑王月君“别有居心”,王月君倒也不以为忤,只是一面微笑着,一面用点头来代替招呼声,显是想告诉傅西归,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但王月君也知道,自己此时无论如何解释,都不免会要傅西归更增戒心。所以王月君并没有开口,而是在等傅西归先说些什么。
如果傅西归能提出疑问,王月君再顺着傅西归的怀疑解释,虽说傅西归也未必会相信,却总比王月君主动开口解释要好。
但王月君忽然又用不着和傅西归解释什么了。
因为傅西归还没开口,却反倒听得丹杰的声音大叫道:“傅小兄弟,还好你平安无事啊!”
……
丹杰竟然会和傅西归相识,而且二人还相约到此处一同寻宝,这倒是颇出王月君意料的一件事。
虽说丹杰和傅西归的目的都在这天山西脉,但王月君既不知丹杰手中宝图本就和傅西归的相同,自也不能肯定二人所寻“宝藏”是同一处。
何况先前昆仑二仙在阻止丹杰和王月君详加解释时便曾说过,其一行所寻是车师故老相传之宝,而且还同车师国威有关,王月君就更没想到傅西归也会有相同的宝图了。
但其实这幅宝图本是傅西归先“得来”的。甚至丹杰手中的宝图,就是从傅西归处、确切的说是从傅西归献给的车师王处得来的了。
……
此时王月君和丹杰已被傅西归请到帐中,丹杰见昆仑二仙不在,终于还是将其中的缘由都告诉了王月君。
傅西归虽完全不懂江湖中事,但见车师国的小王爷竟都对王月君如此信任,连关乎国威之事都能毫无隐瞒的告诉王月君,先前对王月君的提防之心自也不复存在,他赶忙又站了起来,向王月君鞠了个大功,既为先前的不告而别之事赔礼,更为方才怀疑救命恩人之事道歉。
“傅小兄弟孤身来到外域之地,又身负许多重任,行事谨慎自也理所当然。”王月君点了点头,又微笑着还礼说道:“倒是月君没事先向小兄弟说明自己的目的,惹得小兄弟担惊受怕了一回,该是月君向小兄弟赔礼才是。”
原来傅西归此番来到西域,除了完成其母亲的私愿外,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完成其父族之人的使命。
傅西归此番要辅佐丹杰寻找的“车师国故老相传之宝”,原来正是传闻中车师古国为匈奴所灭之时,那最后一位古车师王便命人藏于“伟大的腾格里”上的所有国宝。
但在车师灭国后的百余年间,车师遗民、以及其他得知此消息之人便在天山处大肆寻找,却连所谓国宝的残渣都没能见着,因此后人也都当传闻是假,渐渐也无人再来寻找宝贝。
等到过了千余年之后,中原国太祖皇帝扶持车师复国,车师王族却无甚可扬国威之宝,这才又想起这些故老相传的国宝之事,便又派人寻找起这些“国宝”来。
要知车师国好歹也是“北道门塞”的西域要国,竟只能靠寻找还不知是否当真存在的“传说宝藏”来作为国宝,说来也的确是十分丢人的一件事,这也难怪先前昆仑二仙不想让丹杰将此事告之王月君了。
但更为丢人的事,直至王位传到丹杰的祖父霍哥王手上,车师国在这复国后的两百余年间至少派出了数千名寻宝人,却仍然同千余年前的古人一样一无所获。
于是霍哥王的三儿子,也就是丹杰之父艾拉罕便想要亲自找寻国宝,却又提出了一个想法:国宝所藏之处,是否可能并不在天山东脉。
原来和中原人古称“北山”不同的是,古时车师人所称的“伟大的腾格里”虽也是指的天山,但更确切的说是特指如今的东天山。而如今天山的中部和西脉,古车师人并没有将其和东天山看做是同一座山。
会有这种不同的原因很容易理解。汉人是因天山在西域北道以北,而将其命名为“北山”,那么自是将出玉门关直至葱岭这一段连绵的山脉都认作是同一座山。但古车师人却只受东天山的恩惠,而将其称之为“伟大的腾格里”,自然就不必将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天山都算在内了。
虽说如今复国的车师人已饱学汉学,也已将汉人所识的天山都认作是同一座山——所以先前丹杰才会将西天山也称作“伟大的腾格里”——但他们既然寻的是先人之宝,自然还是以先人的认知为准。
所以艾拉罕之前的寻宝人,虽将东天山翻了个遍,也完全没想到来中、西天山一探究竟。
但艾拉罕也自有他的道理,正如古车师人和古汉人所识天山并不相同一般,西域其他国所称的“腾格里”,可能也会因得名原因不同,又指的是天山的其他部分。加之这种传闻只是经口耳相传,此时经过了上千年,其间很可能已经有了许多歪曲的地方,所以艾拉罕认为,若想找到国宝,就绝不能拘泥于东天山。
艾拉罕的想法虽有不少人反对,但车师人既在东天山一无所获,霍哥王当然也只能依着艾拉罕的想法,为他做好西行的准备。
然后艾拉罕便只带了几名护卫,沿着西域北道,在天山中部找了起来,虽然这五年间同样无甚收获,但之后他便又西行,在机缘巧合之下,便在大宛国都贵山城中认识了一名大食国人。
然后艾拉罕竟便从此人口中得知,此人部族的先祖,竟正是为古车师王藏宝的车师匠人。车师灭国之后,这干匠人及其后裔为守护国宝,便在大宛古国所在的葱岭东部定居。直至中原国太祖皇帝扶持西域诸国复国,此人的部族才被大宛人赶到了大食的地界,又为大食王所接纳,成为了“大食国人”。
而此人的部族,正是傅西归的父族,“胡纳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