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刚所料想的并没有错,他们接下来的“京城之行”的确是轻松了许多。
昔年杜工部曾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写过“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一句,以表达自己欣喜中匆忙赶回洛阳的焦急心情。王月君三人这八年来四海为家,这当然不是三人第一次走这襄洛之路。只是三人先前总是有要事在身,其匆忙程度当然也与杜工部差不多。
其实三人此番说来也是有要事在身,但这艾书生的脚程实在是太慢,王月君三人就算焦急也是无用,何况三人又不需再担心还会有贼人来再寻麻烦,于是除了早在身为郡主之时便已来过此处的王月君,白吴二人反倒终于有了机会,在这“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路上好生赏玩了一回。
其实伏牛、熊耳二山的清秀也只是普通寻常,伊阙、大谷二关的雄壮也并非叹为观止,灵山、白马二寺的庄严更不是天下最甚,但这些已足够要自幼陷身平等教、几乎没赏玩过什么名山大寺的白吴二人赞叹了。
只是可惜六年前替白吴二人取“广寒又童”之号、默当二人昔年身份“已死”的白马寺住持德广禅师,自己倒已在一年前当真圆寂,只是高僧圆寂向来只道舍却皮囊、功成西去,自然也不会办丧供吊,当时远在幽北长白山的王月君三人便也没有专程来祭拜。
于是王月君三人恰此来到洛阳之时,虽不说祭悼,却也参拜了德广禅师的遗骨舍利。
但她三人的闲暇却也到此为止了。
这并不是因为之后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恰恰相反,她三人不止是这“京城之行”轻松了,就是如今在洛京城中呆上的十日,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但无事发生,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在那进京的路上,再无贼子来寻艾严的麻烦当然是件好事。但到了洛京城中,她三人本在提防的会来接触“艾牛儿”的人却也从未出现,那就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了。
若依王月君先前的推测,那艾牛儿的目的便是在这京城会试之中,但此时京城会试已考过两场,明日便是最后一场了,却依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若再没有人来接触艾严,就更是教王月君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所以此时虽无事发生,却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似的,教王月君越来越忧心不已。
惟一要王月君颇感欣慰的是,那艾书生自从那次大醉之后,就好像便换了个人似的,既不再借酒浇愁,也没什么消沉模样,在进京途中便已是十分努力的白日赶路,晚上读书。待他进到京来,在客店住下之后,除了应试的那两日外,更是加倍的卖力苦读。显是已暂忘艾牛儿和王月君之事,将所有精力全都放在了此番会试之上。
这艾严虽是个弱书生,但就其单凭脚力便从昭阳走到了洛阳这点,倒也是弱书生有弱书生的毅力了。他若能将精力放在会试之上,自然也不必要王月君替他考的结果太过担心了。
所以会要王月君担心的,也只有明日的第三场究竟会发生何事了。
……
此时虽已是夜半子时,桌前的艾严却仍在苦读,将全数心思放在明日的“策问”之上。
但那艾严正在翻书之中,忽然只听一阵风声,抬头看时,他的屋中竟忽然多了一个人。
此人虽是来找艾严的,却并不是白卯儿先前一直提防之人。
因为进屋之人正是不耐烦的白卯儿,白卯儿当然并不需要提防自己。
那艾严多日未见王月君三人,自也是颇为惊讶,赶忙抱拳问道:“白姑娘为何会在此时来寻在下,莫非是王姑娘有何吩咐?”
白卯儿见这艾严虽看似已暂忘大姐之事,却没想到开口仍不离“王姑娘”,不禁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要艾孝廉失望了,此事非但不是大姐吩咐,恰恰相反,大姐本不愿让我来打扰你的。”
艾严听得白卯儿如此之说,面上自然难掩失望之色,但他见白卯儿竟不依王月君吩咐来寻他,想必更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自然又赶忙问道:“那白姑娘是自己有事来寻在下?”
白卯儿却依然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我有事,是艾孝廉自己有事。”
“我自己有事?”艾严奇怪的问道。
白卯儿点了点头,终于将明日需要提防之事告之了艾严。
原来艾严虽早便从王月君处得知,“那些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艾牛儿得到他的身份。但王月君先前却并未告诉艾严,艾牛儿要得到他的身份,其目的又多半就在会试考场之中。
白卯儿说完需要提防之事,又叹气说道:“大姐本也是一片苦心,怕艾孝廉太过在意此事,影响了会试,这没将此事提前告知孝廉,还望孝廉莫要见怪。”她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但如今前两场会试却毫无动静,倘若这第三场才会发生贼人算计之事,那必是惊天动地之事,我怕若再不让孝廉提前知悉,到时万一真发生大事,孝廉却事先毫无防备,更不免害了孝廉,这才自做主张,偷偷来告知孝廉此事。”
白卯儿说的当然不算是假话,却也没有完全说真话。
她说的这些当然是她自己的想法,但却同时也是王月君的想法。
白卯儿虽在一些小事上会自行其是,却从不会在这等大事上自作主张。
她会来告诉艾严这些事,本来就是王月君吩咐的。王月君本是吩咐白卯儿,若是子时过半仍未有人前来接触艾严,便将此事告知。
甚至包括白卯儿口中所说“不是大姐吩咐”这句,当然也是王月君的吩咐。
这或许是王月君关心艾严,却不教艾严知道的最好法子了。
那艾严沉默半晌,终于点头说道:“谢谢白姑娘,在下知道了。”
白卯儿也点了点头,正想离开,忽然又只听艾严说道:“白姑娘,在下有一事相询。”
白卯儿又叹了口气,她虽知此事必然和大姐有关,此时却也只能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故意问道:“艾孝廉想问何事?”
那艾严又沉默了片刻,终于严肃的看向白卯儿,一字一句的问道:“白姑娘,在下此番若能高中三鼎甲,是否王姑娘就不会这么轻视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