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王月君站在江边,神情严肃的看着艾严所住的民房。
“怎么,大姐认为此事有可疑之处?”白卯儿不禁问道。
白卯儿跟随王月君如此之久,她当然知道,大姐会露出这般表情,显然是对此事极为怀疑。所以她会有如此一问,其实并非当真是想问“有没有可疑之处”,而是想问“可疑之处是什么”。
王月君当然也明白卯儿的意思,于是她也直接解释道:“第一,就算艾孝廉是个天下皆知的水利名匠,他画出来的机关图,也须经多次推算,否则一旦有错,便是浪费人力财物。就别提他只是一个在水利方面毫无名气建树的普通举子了。”她摇了摇头,又说道:“也许艾孝廉自己曾将此构造多次推演,所以如此有信心也并不奇怪。但这马县令毕竟与他素未谋面,岂知非但不怀疑他的推算,还一副生怕耽搁的模样,竟想赶着明日便开工,当真是够相信这艾孝廉的了。”
“不错!是这样。”白卯儿恍然大悟的说道,她虽对水利一窍不通,但天下所有机关消息的制造,在“一处错,处处错”这点上都是同理,所以白卯儿听得王月君解释,立即便明白了大姐的意思。
“第二,若是这位马县令当真如此敬重艾孝廉,也该将他安排在县衙住下才是,为何非但不请艾孝廉回去,自己也留在这民房之中。”王月君说到此处,看了看民房四周,又正色说道:“此处虽不说十分偏僻,毕竟没有县中安全,以他县令之身,万一贼人闻讯前来将他挟持,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马县令不是说,住在此处,是为了监看明晨的开工吗?”白卯儿疑问道。
王月君摇头说道:“我方才说过,明日开工都是操之过急,何况明晨了?那不过是那马县令找的借口罢了,他自己都住在这里,艾孝廉自然也不可能去县衙中住了。”
白卯儿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急问道:“大姐是说,那马县令是故意让艾孝廉留在此处,好让贼人们下手的?”
王月君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虽然目前只是大姐的猜测,不过我想大概正是如此,因为如果在县衙中下手,他就没法撇清干系了。何况他自己不怕被贼人挟持,虽不能说他一定就和贼人有勾结,至少也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王月君虽没有证据便不会妄下定论,但此事既已如此可疑,提防之心总是要有的。
吴小刚苦笑了笑,也插口道:“可怜这艾孝廉虽精通水利之事,却一点见识都没有,见别人对他如此‘相信’,自己便也完全相信别人起来,别说这马县令是要暗害于他,就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卖了,他也未必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月君摇了摇头,说道:“艾孝廉多年寒窗苦读,未谙世事,不知天下间人心险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之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大姐说的是。”吴小刚也叹了口气,又问道:“那现在或许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候了,我们该如何‘后发制人’?”
“你们二人在此守好艾孝廉,万一贼势过大,不要硬拼,带着他逃走便是。”王月君说到此处,又看向白卯儿,微笑道:“卯儿若是遇上危险,不知那一手还使不使得出来?”
白卯儿愣了愣,赶忙摇头说道:“大姐,卯儿先前便跟你说过,卯儿这辈子都不会再种那花了。”
王月君却也摇头说道:“太过毒辣当然不行,但因噎废食也没必要。卯儿若是把那花换成你从花家学来的丁香,不就可以了?”
原来她二人说的正是当年“花蝎童子”的杀手锏“蝎花怒放”。是白治将自己精心栽培的剧毒之花“红蝎子”当作暗器,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散向对头的绝技——别人的“漫天花雨”通常只是代指,她的这手“漫天花雨”就当真使的是花了。
如此多的毒花迅疾打来,就算对头避得开花瓣,也决计避不开散出的花粉,除非能有王月君这般的绝顶轻功,一下便逃到数十丈之外,否则再多的对手,也只能一齐中毒。
而这“红蝎子”既是平等教五毒童子之首“花蝎”的杀手锏,又如何会是一般的毒药?此毒若不是事先服下解药,一经中毒,便会周身奇痒,不消一炷香的工夫便会毒发身亡。而且此毒既会使人奇痒难忍,中毒之人死前一定会乱抓至全身溃烂,死状自也是凄惨之极。
白治自一岁起便见时常见身边一道学“医”的其他幼童中毒身亡,原先虽已对中毒惨状“麻木”,但经过齐王府那事之后,善性也一并复苏。
后来待白治易名白卯儿,与王月君一道初入江湖时,对付济南水匪时便曾用过这一手“蝎花怒放”,但那时她只见贼人刚刚乱喊乱抓,自己便已看不下去,赶忙帮贼子解了毒后,便在济水边呕吐了起来。
自此以后,白卯儿非但未曾再使出那招“蝎花怒放”,就是连“红蝎子”也都不敢再种了。
王月君此时提及此事,自然是想告诉白卯儿,功夫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只有使用之人才分善恶。同样的功夫,会因用法不同,便能被用在善恶有别的地方。
白卯儿那手“蝎花怒放”本无好坏,如果她用的不是“红蝎子”那样的剧毒之花,而是改为她从花太平留下的书札中学会种植的,比寻常丁香药性强上百倍的七色丁香——这七色丁香自然便是先前花太平用于精炼熏香迷药的材料了——当然就成了一种既可用于防身、又不会太过残忍的好手段。
甚至就连剧毒的“红蝎子”也一样,若在适当的份量下,这“红蝎子”反而能以毒攻毒,作为其他奇毒的解药、或者重病的救命药。
白卯儿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吴小刚也是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但他立即又抬头看着王月君,问道:“那大姐想必又要去查探那宜城县衙了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那马县令既然不在县中,正是大姐去查探他是否和那符杨相同的好机会,而这艾孝廉主仆的安危,可就全在你二人身上了。”
白卯儿虽仍在细思,听得大姐说出这话,自然也赶忙停下思考,赶忙拍着胸脯应道:“大姐放心,一切包在我和笨蛋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