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金陵城中的江边是热闹之极,那么石头古城的渡口则是荒凉之至。
本来石头古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渔民使用,只是此时丑时过半,如何还会有人出江打渔?
但就是在这么一个四下无船的古渡口,一艘游船正缓缓驶近。
“大姐,我们不是要去万花庄吗?为何不在城中泊船,却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船头的少年一面准备系缆,一面颇为不解的问道。
那身着白纱的女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少年的问题,却看向身后的一个少女反问道:“卯儿,你可知是为何?”
“大姐,你可别把我和小刚这种笨蛋相提并论。”少女呵呵笑道。
那被称为“小刚”的少年脸上一红,却又立刻瞪向少女,不服气的说道:“那你这个聪明蛋倒是说说看啊?”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卯儿仍是呵呵笑道,“金陵城里的渡头,此时通通挤满了那种呜哩哇啦的画船,你虽然是个笨蛋,但只要别开口说话,单看模样倒还是个俊俏少年,在那想必是极受欢迎的。”
小刚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他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金陵城的“夜夜笙歌”指的是什么。何况他这般年纪的正直少年,对那种场所更是三分疑惑、三分不齿、却还有三分好奇。
所以他只有苦笑道:“不错、我的确是个笨蛋,那种地方怎么能让大姐过去。”
“能够承认自己是笨蛋的笨蛋,倒还算是个可爱的笨蛋。”卯儿大笑了起来,但她嘴上虽在和小刚“作对”,人却已走到船头,显是打算协助小刚泊船。
只是二人刚将船缆系好,不远处却有三个背着沉重包袱的大汉向着这偏僻的石头古渡狂奔而来,只听当先一人大喊道:“船家、休得歇船,大爷们还要走船呢!”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许终于醒了过来,但他身旁的小许却依旧昏迷不醒。
方才在议事堂外大叫“荷花钱庄出事了”的当然不是半死不活的老许,更不是老许拼了命才背回来的小许,而是在庄门口发现叔侄二人的家仆陈保。
老许只告诉了陈保“钱庄来贼”四字,便也昏了过去。
在这半个时辰之中,花太平当然已派人查清了荷花钱庄的情况,除了库银消失的一干二净外,整个钱庄并没丢失其它物事,反而多出了几样东西——这多出的东西,当然便是迷昏许氏叔侄的香头了。
而老许醒过来时的第一句话,便是一面喘息一面向着花太平低头说道:“是我等失职……辜负了庄主信任……请庄主责罚……”
花太平此时刚听完胡爷查明的钱庄情况,还没回话,一旁的精瘦老者却叹气道:“小许虽年轻,老许却是老江湖了,能让他都毫不提防的着了道,当是太过疲惫所致。”他一面说一面看向花太平,又接着摇头说道:“他叔侄二人昨夜值到今日,本该黄昏时便有人换值,但其他人既被唤回庄里,他们也只能硬撑下去,现在出了岔子,也怪不得他们。”
花太平额上直冒冷汗,他虽知二叔是在责怪自己虑事不周,却兀自强辩道:“可、可这太湖三杰分明说……”
“所以我才说你太老实了。”花万树不等自己侄子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说辞。
原来荷花钱庄虽是兑换银钱之所,但其实每日他人所存银子都会运回花家,若有人要大额提取银子,再从花家调配。所以荷花钱庄里留存的银钱,莫说是百万两金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没有。这太湖三杰狮子大开口,却只是声东击西的从荷花钱庄劫走了几千两银子,说来确实也教人有些料想不到。
“堂兄,几千两银子对我花家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一般人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精瘦老者身后的年轻人忽然开口补充道。原来此人正是花万树的长子花天白,先前长辈争执之时他不便开口,但此时花万年既已回后院休息,他自然也就不必再那么谨言规避。
“看来又是我虑事不周了。”花太平只好叹息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立即又抬起头,向着胡爷正色道:“胡教师,去把人手点齐,绝不能便宜了这三个毛贼。”
虽然正如花天白所说,几千两银子对花家来说不值一提,但倘若让几个小毛贼把花家作弄的团团转,之后还当真带着钱财逃之夭夭了,此事传到江湖之上,花家就又该颜面大失了。
胡爷应声点头,正要出堂,却忽然听见精瘦老者又叹了一口气,便不禁回身看向花万树,冷冷问道:“二老太爷还有何见教?”
原来胡爷少年时便在万花庄中习武护院,当时掌庄之人还是花万树的父亲花博龙。如今从花万豪到花太平,胡爷这位总教头已是“三朝元老”,他纵不是花家的人,在万花庄的身份地位也已高极。
胡爷向来不喜欢自负且刻薄的花万树,而依他的身份,就算他不给这位二老太爷留面子,只要他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花万树手中,花万树也很难奈何的了他。
花万树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根本不回答胡爷的问话,只是冷冷的望向花太平,花太平又愣了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汗颜说道:“胡教师只需点上一半的人手便可,并教剩下的人继续严加防范,以免贼人计中有计。”
“吃一堑、长一智,不错、不错!”花万树点头笑道。但他的笑却不是赞许的微笑,竟是带有讥刺的冷笑。
花太平知道自己二叔是在挖苦自己毫无长进,只能苦笑道:“事已至此,小侄也只有亡羊补牢。还烦请叔父莫辞辛苦,替小侄坐镇庄中,并请众位兄弟一并协助守好庄子。”
花万树不再答话,只是背过身去,摆出一付稳若泰山的模样,显是在说:“我可不像你,由我主事,绝对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