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溟音想起昨夜为她准备的鞋子,那鞋子是母亲为他做的,从小到大所有的鞋子。他挑了一双大概符合许六儿的尺码。
他笑着对许六儿说:“把鞋子穿上,不然会着凉的。”
许六儿见到看上去很新的鞋子,完完整整的,没有洞,摸上去暖暖的。她开心的穿了起来,可能是太开心,头脑有些不清醒,她竟然穿反了。她偷瞄了一眼溟音,怕他嘲笑自己。只见他温柔的,帮她把鞋子脱掉,尽管他的右手很不方便,他还是尽力的,轻柔的,为她穿好了鞋子。许六儿痴痴的看着他,他的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了。这一次,她竟然看他看的有些害羞了,转身拿起笔继续练字,低着头,脸红红的。
“鱼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吕琮云在门外喊了一声。
许六儿听及这三个字,耳朵都了起来,她顾不得将笔好好放下,便跑出了书房直奔厨房。
笔滚落,笔头的墨弄污了刚刚认真写好的“溟音”二字。
溟音此刻感觉自己的心脉在被什么东西啃食,很疼。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了书房。
厨房中,许六儿已经饥饿难忍,她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了餐桌上已经摆放好的鱼,可是瞬间就被滚烫的鱼烫了回来:“好烫……”下手不成,那就直接下嘴吧,她欲直接趴在桌上吃,却被吕琮云从背后纠住头发给纠了起来。
许六儿气愤伸手去抓吕琮云的胳膊,可是指甲被剪了,根本抓不到,她十分气恼:“头发就不该留这么长!”她欲转身踢吕琮云一脚,谁知吕琮云快速的放开她的头发,抓住了她的脸……她的脸很小,吕琮云身为男人,手掌很大,抵住她的脸,毫无压力。许六儿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根本挨不到他,正当许六儿准备咬住吕琮云的手掌时,吕琮云却把手掌抽回了,转身站在了旁边,许六儿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溟音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她还未收回自己凶狠的样子……她羞恼的双手捂脸,坐在了餐桌旁。
吕琮云则坏笑道:“小妖怪,露出原形了吧……让我们公子看看你凶狠的样子,哈哈……”
“好了,别闹了……”溟音笑着入座,吕琮云也坐下了:“小妖怪,鱼熟了一条,剩下的半生不熟的都在锅里,你吃那个?”吕琮云逗笑着。
溟音则只无声的笑笑,他细心的将鱼肉择去刺,放到许六儿的碗里。
许六儿则要下手去抓,吕琮云则拿起筷子打了一下许六儿的手,顺手将她碗里的鱼肉夹到了自己嘴里,还向她投来一个炫耀的表情。
许六儿,心里很生气,碍于溟音在旁边不好发作,不能破坏自己形象,万一惹溟音不高兴了怎么办。
她拿起根本不会用的筷子,瞥了两眼吕琮云,正当许六儿想要自己去夹鱼肉时,一块鱼肉已经放到了自己嘴边,许六儿看向左侧,溟音正认真的看着自己,许六儿开心的张大嘴巴一口吞掉了那块鱼肉。
吕琮云偷偷的笑着,溟音则继续喂她吃。
许六儿学习能力很强,她学着溟音的样子,失败很多次后,终于夹起了一块鱼肉,她兴奋的送到溟音嘴边。
溟音笑着,刚想张嘴,却发现,自己胸口钻心的疼又开始了……
吕琮云已经觉察到了不对。他紧张的走到溟音面前问:“公子怎么了?”
溟音勉强笑着摇摇头。
许六儿见吕琮云紧张的表情,便知事情不简单。
她放下了筷子,欲牵住他的手,可是此刻他却起身走出了门外,吕琮云一直搀扶着他。
走出门外,疼愈来愈烈,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抵御这种疼痛了。吕琮云紧紧扶住他说:“公子,怎么回事!”
许六儿心中无比担忧,心隐隐作痛,她就站在溟音的旁边,可是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她不知道,未来要发生的,她能不能承受得了。心有牵挂,便不再自由了。
溟音用力的推开了吕琮云,许六儿从背后抱住了摇摇晃晃的他,他强忍着痛,强用着力气,解开许六儿的手,可是她抱的很紧,怎么也解不开。
他实在忍不住,口中鲜血涌出,血落之处,草木枯萎,尘土变黑。
吕琮云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
他欲上去,却被溟音制止了:“别过来!”他痛苦的发出声音,咳嗽了几声,看得出,他的咳嗽牵动了五脏六腑……
“离开这……带着她……离开这……别对任何人说……”他痛苦的叮嘱着吕琮云。吕琮云不问太多,在此刻,他要执行溟音的命令。他跑过去拉住溟音身后的许六儿,谁知许六儿死死抱住溟音怎么也不放手:“我不走,我才刚刚认识你,刚刚喜欢你,我不走!不走!”
“就因为刚刚开始……一切……才……来得及……”
他只能一只手用力,为了解开许六儿环在他腰间双手,他几乎用尽了力气……
解开了许六儿的双手,溟音也倒在了地上……
吕琮云拉着许六儿,可是许六儿根本不安生,她用力挣脱吕琮云的控制,她像是疯了的困在笼中的野兽,不管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不管自己哭的有伤心,她要冲破牢笼,奔向她爱的人。
她狠狠的咬住吕琮云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她凶狠的样子,像极了兽,几乎吕琮云的手指要被她咬断了。
溟音见此心痛不已,他也早已泪流满面了……
“琮云……放开她……”
溟音装作冷漠无情的样子,看着她被眼泪模糊的双眼道:“跟我来……”
看到他不再温和温柔的脸,许六儿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溟音支撑着站起来,他浑身都在颤抖……吕琮云要去扶他,他只说了一句:“别过来……别碰我……”
他一步一步艰难前行,来到了书房,打开了机关,他走入了暗室,对吕琮云说:“把墓室的门打开。”他的样子非常沉静。
吕琮云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把墓室的门打开了。趁他打开门的空档,溟音拿起了放在书架上的火折子。
墓室的门缓缓开了,溟音,慢慢走了进去,墓室内,还有一个机关,就是让墓门快速闭合的机关。
溟音快速按下那个机关,墓门开始关闭,而吕琮云与许六儿还没来得及跟上来。
见此,吕琮云才知道,墓门若合上了,也许溟音与他们就真的生死相隔了……不,他是他的亲人,也是活着的唯一理由。溟音不能死!
他趁墓门快要闭合时,托住了墓门,他奋力将其举起,却见墓室内,溟音已将紫色丝绸引燃,他回头见吕琮云和许六儿并未离开,他担心,忧虑,急切,身体的痛又加重几分:“不是叫你们走吗!”他脖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公子!到底怎么了!我们能补救的!我带你去龙烨城,看最好的的医生!”吕琮云奋力将墓门举过头顶。许六儿早就跑了进去,她穿过条条燃烧的丝绸,想要抱住溟音,只见溟音退后说:“走!”他的目光带着决绝。
许六儿泪不可止:“不走!”许六儿的眼神也十分的决绝。
吕琮云跑到溟音面前搀扶着他说:“公子,我们走,我们的马车很快就可以赶到龙烨城,没事的,我们走!”
溟音推开了吕琮云的手痛苦的说:“不可能的……我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淮汉王给我灌下了一碗毒药,一直软禁我十年,安然无恙的放我回国。我到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毒药……那是蛊……他们在我身体里养了十年的蛊……若我此刻在紫明宫,你看到染血后枯萎的草木了吗……紫明宫所有的人都会死……”
吕琮云此刻心如刀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无法忍受一个自己一直追随的生命突然离自己而去,他失去了理智,他拉住溟音,疯了一样往外走,谁知他拽动溟音,溟音胸腔的血再次涌了出来,血滴在了吕琮云的手上,从血滴出吕琮云的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火开始蔓延至他的全身,吕琮云痛苦倒地,化作一滩血水……许六儿惊异痛苦的问:“溟音哥哥,你也会变成这样吗……”
溟音痛苦难当,紫绸上的火继续燃着,火苗晃动,映着两张痛苦难舍的脸。
“没事……火会把蛊烧死的。”溟音说着。
许六儿迅速抱紧他,头埋在他的胸口:“那我们抱的紧一点……这样就算我们融化了……也是在一起的……”
溟音硬撑的冷漠突然垮塌,他两只胳膊紧紧的抱住了许六儿。许六儿抬起头看着他,她天真的笑着,看着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
溟音虽然痛苦,但是还是对她温柔的说:“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喜欢是一生之诺,承诺需要时间来兑现……而我……没有时间了……”他一滴热泪落在了许六儿的额头……他嘴角的血还是热的,他不能吻她,这滴泪代他为之……
他温柔一笑,万物皆是陪衬。突然他狠下心将许六儿狠狠的推出了墓室之外,一刻过,墓室门开始关了,他的身影在渐渐闭合的墓门里越来越短,他的脸消失在沉重的墓门后,许六儿疯了似的跑上前去,墓门已闭,沉重的石门,像分隔两个世界的墙,任凭怎么捶打也撼动不了分毫。
许六儿疯了一样,她绝望极了,她对着墓门拳打脚踢,试图用她全身的力气让墓门再次打开……呵……她的力气对于千斤重的墓门是微乎其微的……
墓室内的溟音听着墓门一声声的闷响,心碎肠断……他吃力的走到墓门前,双手放到了墓门上,仿佛这厚厚的石头能传递他最后的温度。明明她就在对面,明明,他手一伸按动机关,墓门就可以打开了……可是他不能,身中毒蛊,他就是毒源,他不能出去,也不能再碰任何人……他失去力气倚门而坐,拿出藏在胸口的那朵几乎快要枯萎的玫瑰花,他用废掉右手吃力的握住了它,映着火光,玫瑰更加火红,娇艳……
“溟音哥哥!你把门打开!打开!”许六儿在门外嘶喊仿佛喉咙都流了血……
溟音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应该化蛊咬断了他的心脉……他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冷,终于,玫瑰花花落,花瓣飘在血泊之上……血顺着墓门下的缝隙蔓延出来,门外的许六儿见此,撕心裂肺,她声音嘶哑,再也喊不出来了……寒山雪落无声,小河断了征程,一股悲伤之力,冰封了小河去时的路……她眼睛哭的通红,手骨节处露白骨,墓门上生生被她砸出两道裂缝……可是……门依旧没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