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姐姐嫁出后纭若和姨妈的关系变得越发的亲热,家中三个男丁越发的大了,整日里被姨父逼得读书上进,与姨妈的感情自然不似儿时那般粘腻。姨妈时常感到膝下空虚,纭若又是自己亲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也常感于她的身世,并不愿她回去常受到继母的叱责。于是她便常常招纭若入府陪伴左右,把她当作亲生的一般教养。对此,纭若父亲乐得自在,继母也省得她在跟前碍眼。
这日,又收到大姐姐的家书,纭若正陪着姨妈描新的绣花样子,门外小厮喊道:“请太太安,大小姐来家书了。”。纭若噌的一下起身跑了出去,将信拿了进来。
姨妈盯着她手中的信焦急的说道:“赶紧给我念念。”。
“哎!”纭若应道,将手中的信封拆开。
“母亲安启!”
“惠书敬悉,如见母亲。”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秋天一函,禀知女儿又得一胎。”
“然于三月初八又得一女,名萱也。”
“虽事不尽如人意,但女儿恭谦敬顺。”
“夫妇恩爱,公婆喜欢,一切安好,望勿念。”
“近日,蓉儿常言想念母亲所制莲子酥,女儿亦深以为念。”
“待萱儿满月之期,望母亲早日来府,以解母女思念之情。”
“久闻纭妹在家中代姐尽孝承欢母亲膝前,深感欣慰。”
“届时望纭妹与母亲一同来府中小聚,以续姐妹之情。”
“望父母安康,女珍叩拜。”
纭若念完书信,便见着姨妈在默默的拭泪。纭若赶紧上前安慰道:“表姐信中所述,一切安好,姨妈就不要难过了。”。
姨妈叹道:“你还小,尚不知珍儿的艰难。她如今又生了一个女儿,她不说,我也知道。开春的时候二房便给李府添了一男丁,李府的老爷太太自然是高兴呢,可这二房都赶上了长房了,而珍儿连生两个女儿,婆家虽然嘴上不说,总归是要另眼看待的。”
纭若焦急的问道:“那怎么办呀,要不让表姐赶紧再生一胎,生个男孩。”
此言一出,姨妈噗呲一声便笑了,“你小孩子家哪懂这个,你说让表姐再生一个就生啦!哪有那么容易。”。
姨妈见她一脸的茫然,也不愿多作解释,便说道:“等你出嫁的时候自然就懂啦!”。
一提出嫁二字,纭若的脸唰的就变得绯红,还没有到时候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懂的,但是提到出嫁,女孩就是要脸红的。
一月之期万太太过的甚是煎熬,婆家未曾请又不好擅自上门去,她又因常常挂念女儿之事难以入眠。纭若见之如此对姨妈也甚是心疼,白天说学逗笑体贴入微,夜间端茶奉水服侍左右,时不时便陪着姨妈去庙里求神拜佛,每当求得一支好签便献宝似的献给姨妈,万家太太见她如此的上心,便知没有白疼她一场,越发的待纭若和亲生的一般。
再次踏入李府已是三年之久,万家太太思女心切,头几天便打包好了行李,当日则早早的赶车来到了李府。尚未入府便见小厮层层通报,万家太太过了三道门才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一进屋,一家子女眷便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千言万语的思念都化作了泪。待哭得差不多了,便有丫头上来劝,众人便都收了眼泪相互问安。
奶妈将刚睡醒的李昭萱抱出来了,万家太太看着外孙女白白胖胖的模样心里是又喜欢又感慨。
纭若第一次以探亲的身份来,平日里吃的用的,今日身上穿的新衣均是姨妈给置办的。自己也没有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于是日夜赶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绣了一副麒麟送子的枕套,用金线、珍珠和绿松石做了一副凤穿牡丹纹样的抹额,为蓉儿做了一个老虎娃娃,为萱儿做了一幅连生贵子图案的肚兜,另并一些香囊福袋之类的玩意。
待他将这满满一包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绮珍都惊讶了,拿起肚兜边看边说道:“纭妹真是心灵手巧,这得花多少心思呀!”。
万太太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这些个还是这个把月现赶出来的,可把纭儿给熬坏了,难得的是她这份心。”。
纭若不好意思的撒娇道:“姨妈!”。转而对绮珍说道:“纭儿也就只会这些个,望表姐不要嫌弃才好。”。
绮珍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在手里左瞧右瞧,笑着说道:“想不到纭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比外头买的还好呢,我是真心喜欢。”接着她从包裹里翻出一幅抹额,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
万太太说道:“这个呀是做给你婆婆的。”
纭若接着说道:“本来没有做得这么细巧,是姨妈看我原来做的太小家子气,特地给我添了金线、珍珠和绿松石。”。
绮珍笑道:“怪不得呢,我瞧着这做的细致都没处寻去,真是辛苦纭妹了。”。
万太太说道:“李府这般的富贵人家,论贵重自然是怎么也比不上的,难得的是一份心意。”
绮珍点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正是理呢。”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外头老远的喊道:“娘亲,娘亲.......”接着一个小人儿风一般的冲入绮珍的怀中。
“哎呦!”,“你慢点儿!”绮珍喊道。
接着小人儿抬起头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万太太伸出手来说道:“哎呦!我的小蓉儿,快来,外祖母抱抱。”
绮珍想将蓉儿推过去,蓉儿却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万太太叹道:“好久不见,蓉儿怕是不记得外祖母了吧!”。
绮珍拍拍蓉儿说道:“蓉儿,不怕,还记得外祖母的莲子酥吗,蓉儿最喜欢吃了,外祖母做了好多给蓉儿呢!”。
一提到莲子酥,蓉儿便颠颠地跑了过去,问道:“外祖母,莲子酥呢?”。
万太太笑着说道:“这小鬼灵精的,就只惦记着外祖母的莲子酥,倒把外祖母都给忘了。”。
纭若便取出一包莲子酥递给姨妈,小蓉儿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她问道:“她是谁啊?”。
万太太说道:“她呀,是你的姨妈呀!”
小蓉儿不解的问道:“我没有姨妈呀,我只有舅舅呀!”。
绮珍解释道:“她是母亲姨妈家的妹妹,是你外姨婆家的姨妈。”。
小蓉儿问道:“外姨婆是谁?”。
纭若解释道:“你的外姨婆是我的母亲,你的外祖母是我的姨妈。”。
小蓉儿似懂非懂的说道:“哦,是姨妈家的姨妈.......”。
所有人都被小蓉儿给逗乐了,万太太笑着说道:“什么姨妈家的姨妈,你们呀都给蓉儿弄晕了。”。接着便对着小蓉儿说道:“你只管记住,叫她小姨就行了。姨妈姨妈的,叫着也老气。”。
纭若将小蓉儿抱去一边,拿起小老虎逗着她玩,不一会儿,小蓉儿便一口一个小姨的亲热起来。
看着他们玩闹在一起,绮珍连日来的郁结便也疏散了些,便和母亲拉起了家常。
绮珍说道:“之前,母亲托的我大兄弟的婚事,我就等着母亲来商量呢。”。
万太太一听,立马靠近女儿聚精会神的听着,“你说。”
绮珍说道:“我心中倒有三家人选,一家是太医院吴镇家的孙女、吴敏芝,年方十六”。
万太太点头道:“嗯。”
绮珍笑笑继续说道:“一家是提举司常平司副史陈克言的妹妹,陈克彩,她已经十八了”。
万太太皱了皱眉头说:“比我们德维还大一岁呢。”
绮珍继续说道:“还有一家便是大理寺少卿刘连平的次女、刘梓宁。”她顿了顿,说道:“只怕咱们家高攀不上呀!”。
万太太说,“这倒不怕,待今年秋闱我们德维榜上有名,到时候再请你婆婆出面保媒,说不定能成。”。
绮珍笑着问道:“您就这么自信啊?”
万太太说道:“德维的文章连夫子都夸是难得的,你父亲又对他看的紧,看相的都说他有宰相的命呢。”。
绮珍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呀,人家好女自有百家求。等德维秋闱上榜,人家早就被花轿抬走了。”。
万太太说,“那我可得回去跟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得赶紧的了。”
绮珍说道:“正是呢。”她看了看纭若,若有所思的问道:“眼下不是有个正好的人呢,母亲怎么把她忘了?”。
万太太说道:“纭儿,我自是喜欢的,可你父亲对德维期望颇深,自然希望娶个高门贵女能扶持于他,我怎敢做这个主。但是咱家德明,我倒是有此心。虽然德明读书不行,但也是个知情知趣,明理通达的孩子。我是有心将她给德明,他们两个一动一静,正好可以相辅相成。哪怕将来一只飞高枝去了,我自然是不敢指望了,起码留他们两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再说了,我也不愿将她放回那虎穴狼窝里去,别给她那黑心的继母给糟蹋了,对你那早逝的姨母也算是个交代了。”。
绮珍问道:“母亲的想法可曾告知于父亲?”。
万太太说道:“还未曾说过,不过我自己心里一想。一则,你大兄弟尚未娶亲,德明不好娶在他前头。二则,他们两个尚小,在我身边再多养两年也不怕的。”。
绮珍点头道:“是的。若是早透露了意思,怕是就.......”。
说话间,岑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请。“大太太,老夫人听闻亲家太太到了,特请去延年堂一聚。”。
绮珍说道:“知道了,你且先去吧,我们就来。”。
万太太对着纭若说道:“纭儿,走。我们去拜见一下老夫人。”。
纭若应道:“哎,来了!”随后便将小老虎递给小蓉儿,小蓉儿一见纭若不跟她玩了,便哭了起来,“小姨,不许走。小姨,陪我玩。”。
绮珍过来将她抱起,说道:“小姨不走,蓉儿带着小姨咱们一块去阿奶那儿,好不好?”。
小蓉儿一听她不走了,便转哭为笑,从绮珍手中一跃而下,拉起纭若,说道:“小姨,跟我走。去阿奶那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