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园子里纷纷掌起了灯,芷青悠悠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叫道:“张妈,张妈!”。
“哎,哎!”张妈端着一盏灯走来,将屋子里其他油灯都点亮。
“姨太太,可觉得好些了?”张妈问道。
芷青按了按额头,摇摇头说道:“头有些痛。”随后她抬头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快到酉时了”张妈回答道。
芷青想了想,自问道:“我怎么就睡了这么久了呢!”。
张妈便问:“姨太太可觉得饿了,小灶上正热着小米粳米粥,我现在给你端去。”。
待芷青回过神来刚想说“不用”,张妈便已经出了门往小灶去了。
她看着张妈离开随后便起身穿好衣裳,对着镜奁拢了拢头发,轻施薄粉,从衣笥中取了一件斗篷。
初春的夜仍旧是刺骨的凉,芷青拢了拢斗篷将自己紧紧的裹住便轻步往院外走去。
张妈在小厨房正切着咸菜头,忽觉窗前一阵黑影飘过,她眨了眨眼睛愣了愣,定睛一看院中的桃树正随风摇摆,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芷青轻步快走很快便到了香雪园,她直直的往王纭若的住处走去。她在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灯火还亮着,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李盛铭的声音传来,刚刚一路径直而来的勇气一下子仿佛又丧失了,她踌躇不前想敲门却又不知该如何敲门了。
而此刻张妈正焦急的和明微两人沿着园子悄悄地分头来寻她。张妈则是先寻至了奶妈住的西偏房,发现芷青并未来过,她退出来沿着廊下一直寻找,远远的看见个黑影站在三太太的房外,她心想:坏了,别是出什么事吧!她加快脚步往黑影走去。
芷青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遭的一切丧失了警觉性,不经意间被突然出现的张妈吓了一跳。她大喊了一声,张妈被她这一声叫喊更是吓得魂儿都没了。她只好伸手赶紧捂住芷青的嘴巴,紧张的说道:“我的好姨太太,别喊~~~”。
这时,三太太身边的丫头紫玉打开门来探头喊道:“是谁在外头?”。
紧接着纭若和盛铭双双出现在门口,李盛铭大声喊道:“谁鬼鬼祟祟的在那儿?”
张妈放下手来,恭恭敬敬的回道:“回三爷,是老奴和姨太太。”
李盛铭不悦的看着呆若木鸡的芷青,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好生休息,跑这儿来干嘛?”。
芷青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句话来。
李盛铭见她如此心中便更加不快,挥了挥手对张妈说道:“张妈,带她回去。”。
张妈答道:“是。”转身便急急地想把她拽走。但芷青仍不愿回去,她转过身来泪水擎满了眼眶,她直直的盯着李盛铭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得出。
张妈低声在她耳旁说道:“姨太太是忘了老夫人的话了吗?”。芷青方似醒悟过来不甘不愿的跟着张妈走了。
见着他们离开了香雪园,李盛铭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纭若勉强地笑了笑。
纭若反而有些担忧的说:“也不知青儿这是怎么了”。她想了想看着李盛铭很真挚地说:“她一定是想媛儿了,明天我就带着媛儿去看她。”。
李盛铭则不悦的说道:“不许你去看她,也不许你带媛儿去看她。”。
纭若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这个夹在他们中间的女人虽说不能对她构成威胁,但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若有若无,偶尔也会让她隐隐作痛。在这个家族里生存,她明白子嗣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逃避的责任。即使李盛铭现在不在乎,但是不可保证他将来未必不在乎。何况,老爷太太在乎,大房二房也在乎,甚至于她自己也是非常的在乎。她定定的看着他,说道:“盛铭,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的。”。
李盛铭将她一把拥入怀里,很郑重的说道:“纭儿,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此生,我只要纭儿一人便已足矣,我不需要其他人在我们中间。”。
纭若依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如果当初我抵死不喝那碗药,我们的孩子到如今便该启蒙了……”。
李盛铭将她拥得更紧了,“我不许你去想他,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今往后我便一心一意地守着你,用我的后半生弥补你所失去的。”。
纭若呆呆的冷笑了起来,“母亲,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李盛铭皱着眉说道:“不,我答应她的已经做到了。”。
纭若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的已经做到了吗?”。
李盛铭不耐烦的问道:“难道一个媛儿还不够吗?李家的儿孙那么多,何必只盯着我李盛铭呢!”。
纭若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说:“盛铭,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过往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痛恨自己曾经的冲动和胆怯。如果当初自己克制一些,如果能够自己能够早一点去筹谋,甚至于早几日去求母亲,也不至于让他们的孩子就那么早早的葬送了。这些过往的痛和恨一直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藏起,此刻仿佛是被打开的魔咒,让他的心像被揉碎了般的痛。
李盛铭心疼的看着她说道:“纭儿,我不许你冒险。此生,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带你出这牢笼,和你一起云游四海遍览名山大川,和你共守白头。”。
纭若点点头道:“纭儿信你。”是的,就像她一直都相信着他。
那年,她听父亲说,姨父给表姐说了一门特别好的亲事,亲家便是担任过大名鼎鼎的龙图阁大学士的李朝卿长子李盛宏,世人皆知李家是高门大户的书香人家,这桩亲事便是让所有不常往来的亲朋都踏破了姨父家的门槛。就连自诩清高不屑攀附的父亲也借着已逝母亲的裙带频繁的上门走动,启图借此机会也可以让自己攀上一门高亲,为自己的前途添一把力。
那段为表姐送嫁的日子里,也是王纭若此生度过的最轻快的时光,没有继母的粗暴对待和约束,她可以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心放飞。婚礼那天,她作为姨妈的娘家人为表姐送亲,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华美的园子,仿佛仙居一般。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园子里迷失了方向,然而她却一点也没有担心,她像蜜蜂一样在百花丛中流连极力的吸取芬芳,笑看群蝶翩翩起舞,温暖的阳光洒下将她整个人都照亮了,她偷偷的享受着这短暂的自由和美好。
而此刻站在假山上凉亭里的李盛铭将这一切都看呆了,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他心头的花,将这园中所有美好的颜色绽放开来。那一刻,他的心开始莫名的加速跳动仿佛要挣开他的身体往她身影所在的地方飞去。他飞快的冲下假山,想要问问她是谁。这时,一声“表小姐”顿住了他的身形,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便悄悄的躲在了她们看不见的地方。
丫头边走边大声的说道:“表小姐,送亲的队伍就要回去了,大家都在找你,你可倒好,躲在这里真真把人急死。”。
王纭若听言转身便和丫头往回走去,一看她要走,李盛铭便立刻急了,他冲出来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是谁?”。
闻言王纭若被吓了一跳,她好奇的转过头,只见一少年于山旁而立。发束白玉冠身着白底大红镶边长袍,面若皎月,色如春花,眉若墨画,目如晨星,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她的呼吸停滞了,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起来。但是她的悸动最终还是被理智拉回了地平线,她心中明白自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小富有余,父亲也是府衙一师爷,自诩几分才学也是有些心高气傲,平日里家教也甚是严格,这般情况下她心知于理不合便不由得对自己皱了皱眉。
身旁的丫头见如此少年,便也不自觉的呆了,她转身问道:“你是谁?”。
王纭若心想:坏了,这并不是好事,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陌生男子搭讪,她下意识的拽着丫头加快脚步,她低头说道:“快走!”。
“我是.......”李盛铭三个字尚未说出口,王纭若便已和丫头走远了。望着她们远远离去的背影,李盛铭怅然若失。这一夜他辗转难眠,脑海中的画面不断的重复上演,他懊恼自己没有追上去问清楚,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姑娘到底是谁。
新嫂嫂刚过门,李盛铭常常一有空便想着去大哥房里和新嫂嫂聊天去,他常常东拉西扯的问嫂嫂到底有几个表妹,但是通常都问不出个结果来,渐渐的府中所有人都笑他长大了,也开始想媳妇了。其实他不明白,一个刚进门的新妇,在婆家脚跟都还没有站稳,怎么敢随便为小叔子拉红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