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吕正蒙率领的先锋卫加入了战场。
这支不过数千人的队伍一开始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双方交战隐约地被分割成若干个小战场,超然者负责牵制那些暗裔一方的异兽,他们的交手犹如天威,余波就能让附近的军士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人敢在附近停留。
而普通的军士则各自以百人为小队与暗裔方不死尸斡旋,这些如同死去又活过来的兵种几乎能避免绝大多数的伤害,甚至用武器洞穿他们的要害都不能令其真正死亡,只有砍下他们的头颅,方可阻止他们再战。
“驾!”吕正蒙在准备拦截他们这支队伍的暗裔不死尸前猛然加速。
赤炎驹平地而起,纵身一跃飞过了由数十名连成一线构架人力城墙的不死尸,吕正蒙甩开后方的先锋卫只身深入。其中有不死尸趁着赤炎驹腾在空中时向马腹处刺去,两侧的攻击悉数被吕正蒙左右挥枪拦下,并顺势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一人一马安稳地落下,可那些被长枪隔开喉咙的不死尸从地上重新站起,眼中迸射出幽绿色的摄人光泽,死死地盯着这个不畏死的少年。
吕正蒙旋即拉动马缰,一个转身再次且战且走,穿梭在不死尸的队伍中,这些仗着自己有不死之身的暗裔纷纷靠在一起,试图用肉体挡住奔驰的一人一马,并把武器横在胸前刺出。
“找死!”吕正蒙一枪扎进最前方不死尸的胸膛,猛地用力单臂将其挑起,旋即重重地一甩,被巨大冲力击飞的那名不死尸撞进他们拦截的队伍中,严密的防线短暂地被撕开一个缺口。
吕正蒙只身闯进暗裔的包围中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逞个人的威风,而是为了撕开这堵防线,不然数百名不死尸呈一字型拦在这里,短时间先锋卫无法进入战场中央。
“战车出动!”少年看着已经逼近的先锋卫,高举手中长枪。
他暂时凭借个人的勇武撕开不死尸的防御阵型,可远远高兴不起来。这些不畏伤势的暗裔数量实在太多,他往往一枪击退数人,可不等他喘过一口气,另一批不死尸重新对他发动攻势,而当他解决完这些拦路的暗裔时,不等继续深入,就被重新站起来的不死尸围住。
源源不断的攻势令他已经麻木。
先锋卫的战车在这时进入战场,四架并驱,凭借狂奔的速度与冲击撕开了不死尸的第一层防线,可不等他们继续深入,就被左右两侧突然在地上跳起冲击的暗裔拦下,这些暗裔身中数箭,有的箭矢已经嵌入眼眶,倒下的他们依旧能够重新发动攻击。
那些中箭的不死尸目标是战马,即使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头上套着厚厚的甲胄,可冲击力仍然让它们受惊,顿时狂躁不安起来,惊得车上的军士纷纷被甩了下来。暗裔抓住了这个机会,纷纷用武器刺向战马的腿部,四架战车撞在一起,瞬间人仰马翻,车毁人亡。
“混账!”吕正蒙当即大怒,忍不住痛骂了一声。
这并不是他的指挥出了问题,如今推进之势被阻,完全是这些暗裔的不死特性。战车开路在以往的战争中从未失效过,何况锥形阵两侧的弓手已经先行轮射箭雨扫清了左右。可就是因为暗裔的不死性,弓箭能让他们短暂的倒地,却不能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斗力,原本被清空的左右两侧只在片刻间人满为患。
先锋部队的进攻受阻让吕正蒙的火气更甚,他的任务是杀掉狱西,可光凭借一人之力无法做到,甚至他暂时还被困在了这里。
“全速前进!弓手、战车不要入场!”少年高声大吼,“两侧由步卒守卫!”
他临时改变了阵型,为身后的一万大军打开一条康庄大路已经是不可能,现在他必须利用先锋卫骑兵的速度优势冲入战场中央。
说罢他再次调转马头,人借马力,只顾一股脑地厮杀。他的新阵型果然有用,他在厮杀中已经听到了己方的马蹄声,距他不远,总算是冲入战线中。
吕正蒙以个人的勇武杀出了一条通向战场中央的路,以他看来,如果不是这些暗裔的不死性,如土鸡瓦狗没有任何区别,少见能有他的一合之敌,往往是一个照面就被一枪挑飞。
不过吕正蒙忘记了一件事——他的武力已经不算常人,先天的血脉优势以及后天数位名师的熏陶已经让他算半个武者,远超普通人。可他麾下先锋卫的军士也是精锐,面对不死尸就没有他这般摧枯拉朽之势。
只不过他的推进也陷入了困境。
两名不死尸的骑将拦住了他的路。
暗裔的军队中几乎全靠人力推进,很少有骑兵,何况这两人的样貌与那些千篇一律的不死尸完全不同——一人留着飘逸的白发,手持弓箭,身上没有甲胄;另一人则是浑身套在铠甲中,是一具赤色的骸骨。
“终于有像样的将领出现了吗?”吕正蒙在马背上冷笑着。
两人说着吕正蒙听不懂的暗裔语并驾冲来,其中暗裔弓手拉弓挽箭,直指吕正蒙面门。它的弓矢速度极快,甚至可以做到三箭连珠,吕正蒙也是箭术高手,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与反应躲闪过后,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
赤色骸骨手中的武器乃是长戈,他力大无穷,借助马力当头劈下,吕正蒙仓促间只好举枪格挡。这柄枪名曰“惊龙”,乃是李振飞临终所赠,来到东土后吕正蒙请铁匠重新冶炼了这把断成两半的铁枪,威力不俗,不是凡物。
可就是这样一柄名贵的武器,格挡长戈上留了下不浅的痕迹,吕正蒙一惊,当即用力将其震开,旋即一枪刺向骸骨的咽喉。
骸骨在马上侧身一闪,长枪落空,正当吕正蒙握枪的位置陡然缩到地步试图用最大的力气敲碎其咽喉时,又是一箭从后方射出,击中了枪头。
那根箭矢上带着巨大的冲力,震得吕正蒙右臂一麻,险些让武器脱手而出,紧接着又是三箭连珠,只不过暗裔弓手的目标不再是吕正蒙,而是他坐下赤炎驹。
这个时候吕正蒙的双手短暂的失力,根本来不及挥枪格挡,只不过枣红色的神骏似乎提前感知到了危险,几乎是同时发力,后踢一蹬侧身跳了过去,速度极快,险些让吕正蒙从马背上跌落。
望着精心准备的攻势被闪躲,骸骨后方的弓手发出了刺耳的嘶鸣,似乎是不理解一介看似普普通通的马匹,竟然在没有主人的驱动下有这般能力。
而吕正蒙同样抓住了两名暗裔将领失神的瞬间,他策马急速来到骸骨身旁,一枪刺向他的小腹。
枪势汹汹在空气中的轰鸣如龙吟,骸骨面对来不及躲闪的一枪不慌不忙,双脚用力踩在马镫上,整个人竟然借着这股冲力暂时腾空一尺,半侧着身子躲了过去。看得出他的马术颇高。
不过这也在吕正蒙的预料中,虽然骸骨是侧着半个身子闪过,可惊龙长枪同样被吕正蒙顺势追至上空,甚至比骸骨的头部还有高上一寸。吕正蒙趁着他下落的时机猛地转变方向,一枪落下狠狠地砸在他的面门上。
同时他抽出腰中佩剑天涯,这柄被抛出的灵器在空中回旋如飞镖,正好击落后方暗裔弓手射出救援骸骨的三箭。不过他的箭矢慢了半步,没有成功地阻止吕正蒙长枪落下。
骸骨头部的铠甲深深地凹了下去,他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落在地上生死不明。至于后方的暗裔弓手更为凄惨,他用来格挡天涯的短刀从中崩裂,半截弧光飞了出去,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已经有一柄锋利的灵器透体而出。
蓝色的血液顺着剑脊滴落,他死前瞪着不甘的双眼,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这样死了,来到神州地面不过数月的时间。
“知啦无啊噶!”骸骨从地上站起,用吕正蒙听不懂的语言鬼叫着,他只是看了弓手的尸体一眼,立刻翻身上马奔向阵中。
他方才来时的神气荡然无存,落荒而逃如丧家犬,吕正蒙喘过一口气后策马追了上去,双方大概有五丈的距离。
骸骨途径后方弓手尸体时,弯腰试图从同胞的胸膛中取出灵器天涯,不过当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的瞬间,赤若流火咒印的纹路猛然亮起,这一次爆发的力度乃是历史之最,耀眼的红光发出,瞬间融化了骸骨的臂甲,甚至他那坚硬的骨头也呈现出焦黑之色。
“啊!”他鬼叫一声,迅速松手。
后方的吕正蒙看到这一幕已经笑出声来,这就是他不是武者却敢把天涯投掷出去的原因,赤若流火咒印的存在就是防止灵器落入他人之手。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咒印的效果面对暗裔时会如此明显。
“我的东西你也敢碰。”吕正蒙笑着,赤炎驹途经弓手尸体时,他弓手抽出佩剑,手腕一拧,蓝色的血液被甩出,天涯重新归鞘。
只不过他此时心中又有了一个猜测,不过还需经过试验方可证实。
骸骨似乎被吓破了胆,他的逃向是战场中央,东土大军被困、这支暗裔军队的将领狱西的所在。他在暗裔军中似乎颇有威望,慌不择路撞飞了不少迎面而来的不死尸,后方的不死尸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纷纷让开了一条供他通行的路。
这对于吕正蒙以及身后不远处的先锋卫是个机会,少年看到通向中央的契机,暴喝一声提高了速度,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吕正蒙投掷长枪可以精准命中骸骨后心时,两侧原本畅通的道路猛然被暗裔封死,一道乌黑的锁链瞬间被抛出,左右两侧的不死尸拽着绷直锁链形成了绊马索。一般的绊马索吕正蒙是不放在眼中的,这种障碍面对可以腾跃半空的赤炎驹来说根本算不上障碍,可偏偏这次的针对性极强,赤炎驹的前蹄腾空已经迈过锁链,在那两名不死尸的后方又有一道比先前更高的锁链蔓延而出,精准地绊在赤炎驹的后蹄上。
顿时枣红色的神骏在半空中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地上,吕正蒙也被掀翻。
他这才发现自己落入了陷阱中,骸骨的惊慌失措不过是假象,第一道锁链不过是用来麻痹,第二道才是真正的杀机——比第一道要高的锁链乃是由四个不死尸共同布下,他们呈叠罗汉的姿势,由一人半蹲在地上,另一人踩着他的肩膀展开锁链。如果是临时起意,绝对不会有这样迅速的配合。
“该死,听不懂这帮家伙的语言,一定是他在奔跑中下令,引我进局。”吕正蒙从半空跌落的瞬间想法竟然是这个。
可他已经来不及多想,数十个不死尸已经高举武器向他刺来,他狼狈地在地上向前翻滚,躲过一轮,可紧接着前方也有长枪向他刺来,他被迫滚回到尚未重新被暗裔收回的后方长枪上,前方的突刺转瞬即至,一个由武器组成的圆把吕正蒙架了起来。
少年半躺在圆上,在他们夹起上升的瞬间拔剑而起,一脚斜踩着暗裔武器的中部跳了起来,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转,甲胄的下摆绽放如金菊,他的天涯剑随着身体的旋转击倒了这一片的“圆”。
吕正蒙喘息着落地。
他周遭一圈全是不死尸的躯体,全部是喉咙被剑光割开,久久不能站起,似乎是真的死了。外围的不死尸看着地下同胞未曾站起,恐惧地看着被他们包围的吕正蒙。在少年凌厉的目光中无人敢上前。
准确一点,他们畏惧的目光是落在吕正蒙手中的天涯剑上。
果不其然,经此验证了吕正蒙的猜想——灵器对于这些暗裔有着难以想象的杀伤力,就算是只要砍下头颅才能确定死亡的不死尸,遇上灵器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孱弱。
忽地一阵风吹过,那些葬身在天涯剑下的暗裔不死尸,全部化作黑色的齑粉,如尘埃一般被风不知卷到世间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