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随行的两位灵族老人眼中,宁玉与宁静相比,高下立判。
在一开始得到的消息中,他们并不知竞买商会中会出现随和珠这种至宝,只是传闻会出现有关灵族的宝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此。而当第一样货物出现时,他们发现严峻程度远远超过预期。
随和珠是振兴灵族的秘宝之一,而早就在无月之夜也就是八百年前就消失了,宁静在台上所说临行前还在祭坛看过,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目的是提出质疑。毕竟这样一件放眼神州都是稀世的珍宝,难免会有人怀疑。
所以宁静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一个对策——谎称宝物在灵族没有丢失,要去一验真伪。而她趁这个机会用自己的血液在上面留下记号,毕竟这件事没有时间上报族中,他们没有足够的财力买下随和珠。
这一切的前提是随和珠为真。
而宁静判断的哪里用诵唱咒文这样繁琐,她方才失态不知情的人以为灵族狂妄的表现,知情人则认为这是事先拟定的计划,她不过是完美演绎罢了。可真相是宁静体内真魂自动显现,满是对那颗玉珠的渴望,她在那瞬间失控了,最后凭着强大的意志让自己占据了主动,夺回身体的控制。
不过好在没有酿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反而将一个畏惧人族的形象展现出来,哪怕随和珠被抢夺,一时间也很难怀疑到她身上。即使最后追查到,这个时间也足以把随和珠送回族中。
“天宁氏出了静小姐这样的人,真是天不绝我灵族。”一个老人用眼神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宁静此举堪称完美,无论是心术、对时机的把握还是当着众人面前的表演,毫无瑕疵,尤其是对人性的剖析,她认定以灵族天宁氏的身份提出质疑,无论是主办方还是卖家,都会让她检验,这关乎前者的名声,关乎后者能否把宝物卖出更高的价钱,双方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确信博卖的随和珠为真,也在赌高傲的灵族人不会违心欺骗自己,归根结底一句,无非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人族就是这样一种不知足的种群。
另一个老人微不可查地点头,投向宁玉的眼光难免有些失望,毕竟她们姐妹都是天宁氏族人,差距如此不是一件值得令人开心的事。
他们表面上是保护这些灵族子弟的铁卫,实际上还肩负着考察的任务,前往东土的这些灵族人大多被他们监视着,尤其是天宁氏族人,他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记录,关乎以后月灵的竞选。
不过灵族的这些人似乎有意无意的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卖家、主办者为何要多此一举,难道他们不怕随和珠已经被留下标记了吗?
其实这个念头最初在宁静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计划太顺利了,顺利到她有些不敢置信。后来她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主办者与卖家只关心随和珠能否卖出高价,至于买走的人是死是活,与他们何干?只要不是当场被抢走随和珠就行。
想到这,宁静冷笑一声,心想:人类真是虚伪、贪婪、狡诈、自私、自利等集一体的可悲劣等生物。
竞买商会还在继续,不过接下来的货物虽然珍贵,可远没有随和珠这样有噱头,令不少人乏味,毕竟一部分人的目标,是压轴的江山社稷图。
……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苏墨白倍感无聊,他现在十分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跟吕正蒙他们一起在岭南渡口伏击无面,还能校验逐浪剑法的长进。不过当他瞄了一眼昂首而立的周行达,只能悻悻然地叹了一声,要不是名剌上的客人是“吕公子”,恐怕他连这次竞买商会都参与不了。
毕竟无论是沈简还是周行达他们的年纪,都担不起这个称呼。
如今已经有十数件货物被辗转而出,其中唯有第一件随和珠引起的轰动最大,被十七万金印和足以延寿十年的草药换走,令人不得不怀疑买家疯了——前者足以买下一个富饶的城池,后者更是凡尘珍宝,能够延年益寿的草药自古都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不过可惜有伤天和,就连衍朝姜氏几百年的收藏都寥寥无几。
“唉,什么时候到江山社稷图啊?我手都痒了。”苏墨白心里叹了一句。
这一个时辰他们买下的货物只有一卷阵图,正是方才领路人青玄为他们介绍的,这对于东土来说是件秘宝,长陵是整个北原武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虽然有大军守护,可调动也要时间,万一有无法之徒来个以武犯禁,恐怕英王殿下都要受到波及。而长陵王宫虽然也镌刻符文,可没有如此的威力。
这卷阵图已经符文的铸造总计花费了三万金印,对于东土来说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价钱,与他们准备竞买江山社稷图的储备更是九牛一毛,不过当苏墨白看见心仪物品写了一个纸条丢进去的时候,遭到了周行达的呵斥。
他说,“殿下,此物买来有何用?虽然价格不值一提,可真的要是被我们买下,等到最后一刻钱财不够该如何是好?要知道,成败往往决定在细微之物上,做人、做事、治国都是如此。”
苏墨白闻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苦着脸应了一声。不过心里的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原本几个月没见到周行达还有些想念,现在倒是追忆起那一段基本没人看管的自由时光了。
正当苏墨白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的时候,朱玉的声音突然振奋起来,“现在,请出下一件宝物,乃是衍朝的江山社稷图残卷!关于江山社稷图,历来都有传说,一者是说这是灵族统治时期留下的宝藏,姜天昌历来寻找无果,最后赏赐了出去;二者则是传言姜天昌平定天下为了防止国度覆灭,把建国搜集一半的财宝藏到了某个地方。并写下了皇朝祖训,要求每一代君主都要将一定量的财富转入其中,一旦有灭顶之灾,即可拿出渡过难关。”
他的声音最后低了,“当然,传说的孰真孰假,还要各位自己判断!”
苏墨白等一行人面色生寒,尤其是周行达,他面色阴沉到简直可以滴出水来,“怎么回事,这样逼近真实的传闻到底是何人传播出去的?”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江山社稷图流传于世的言论一直是灵族遗留下的宝藏,姜天昌苦寻未果后才将其分为四份赏赐臣子,当然,这是刻意为之,迷惑外界的消息。
实情是什么呢?朱玉所言有一半是真实的,在前衍传承的一百九十年中,每一代君主都会将部分国库的财宝秘密运输到最初的地点。可自从前衍灭亡之后,代代君主口口相传的地点没有来得及交替,除了江山社稷图,后世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地点。
而如今灵族留下宝藏这个名号已经足够吸引人,现在又加上这个堪称重磅消息的传闻,无疑是增大了他们竞价的难度。
“恐怕是无面。”苏墨白犹豫片刻后谨慎地回道,“这个出身无相的贼子应该是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他现在要趁着无相无暇理会他的这段时间,以最高的价钱将手里这份残图脱手,放出这种消息也就不足为奇了。”
“殿下言之有理,”沈简点头赞同他的想法,就连沉着脸的周行达都是面色稍霁,不过可惜让苏墨白享受被夸赞的喜悦了,第一轮的竞价已经开始。
……
五万金印。
这是第一轮最终的价格。
虽然连最开始随和珠的半数都没有达到,可随和珠的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都比这份残图要高上许多,哪怕是转手卖给灵族,都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可仅有四分之一的江山社稷图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真假难辨的传说,被抬到这样一个价格已经超出绝大多数人的预期。
苏墨白所处的雅间内。
周行达狠狠地一拍桌角,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很少这样失态,尤其是在苏墨白面前,已经算得上臣子失礼,可现在这个时间无论是谁都不会在意这一点了。
“临行前,英王殿下甚至给予我了三座城池的底线,世间最名贵的宝物更是令所有人垂涎,可这个家伙,居然只要金钞,还是整个北原通用的金钞!咳……”雷霆之音煌煌如天威,可惜最后的咳嗽声破坏了美感。
周行达身为秘术大师,险些被自己的一口气呛到,难免有些狼狈。
东土作为北原乃至天下最强的诸侯国,几万金印自然是小事,可第一轮竞价到达如此,恐怕继续下去价格要翻上两番。而东土强盛的是富饶的土地、繁多的人口、沉积的底蕴以及地理位置的天堑,可短时间要筹出十五万金印还是一件难事,总不能把国库的库存尽数拿出,何况那根本不是流通在市井中的金钞。
“这个无面就这样缺钱?”苏墨白也是眉头紧锁,他同样没有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险象横生,所以明知道这个乱臣贼子为何急需用钱,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现在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五万金印似乎也是某些人预期的顶点,在一位商人公然报出自己的身份后,一时间无人敢触其锋芒。他来自东土的古城江都,这里是整个北原商业最繁荣的城池,其中创建江都商会的五位商贾富可敌国,其中有狂妄者曾这样放言——“我们五人的财富足以买下东土都城长陵”。而他们的狂妄不是大放厥词,江都位于沧海支流松江与运河的交汇处,是供养长陵的重要渠道,无论是沟通东土南北地界、输运赋税、茶马贸易都起到了重要作用,那里的富饶与繁荣不亚于长陵,何况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都商人所出的恐怖价格与傲视群雄的身份逼得在场之人不得不思量是否有继续竞价下去的必要,毕竟金印对于这些商人不外乎是身外之物,哪怕是加价,也不可能加过对于有必得之心的他们,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好,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了?”朱玉笑着问,他环顾四下,“五万金印第一次!五万金印第二次!”
“等等!”嘹亮的声音传来,正是周行达,他竟然直接用秘术扩大声音喊出,“七万金印!”
“九万金印!”在江都商人的示意下,被他雇佣的武者同样用加以颜色地回道。
双方颇有争锋相对的意味,周行达这方加价两万,而江都商人同样加价两万,可谓是针尖对麦芒。而江都商人这边则不以为然,在雅间中甚至还悠闲地喝起了茶水,他对江山社稷图是势在必得;可周行达这边则有些相形见绌了,他一共只准备了十万金印,如今他急躁得汗水都流了下来。
“大叔叔,如果我们的金印不够,那把这个也算上吧。”苏墨白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放在了桌子上。
玉盒晶莹剔透,似乎是从极北冰原运来的寒冰打造而成。而当打开的一瞬间,寒气升腾,雅间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一朵白花傲然绽放,如同绝世的美人。
“这是……五叶花?”周行达因为惊讶把尾音拉得许长,“殿下您怎么把这个带在了身上?”
这正是五叶草伴生的花朵,虽然不具备五叶草那样起死回生的药力,也不会逊色太多。自从吕正蒙摘下三株五叶草后,交给苏墨白的那株被他第一时间保管在随身携带的寒玉盒中,本是留作他用,不成想苏墨白的无心之举,竟然能在关键时候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没错,就是五叶花。”苏墨白颇有底气地回答,“无面所要的金印不过是能让他衣食无忧的活过下半辈子,无非就是贪财与爱命。这五叶花足够在关键时候救下他的一条命,我想,就算那个江都商人富可敌国,可再多的钱财也没有一条命重要吧?”
他笑意吟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