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十万年前,处于旧石器时期的克力达人已经产生了氏族形式的雏形。当时一个群居的聚落,一般都是由一个完整的具有血缘纽带的家庭组成。这样的家庭已形成了更明晰的辈分概念和传承关系,也正在向着更完善的氏族形式过渡。
氏族的规模或大或小,在半百上下居多。当时的克力达原始人,普遍实行群合的内婚制度。男女之间,不分血缘亲疏,只要是同辈关系或者年龄相近,就可以自由浇河,然后女人生下的孩子,就会由族内,尤其是同辈份的成员共同抚养。
当时的克力达人,正处在进入文明之前最平等和博爱的时代。所有氏族成员关系平等,平均分配财物。族长在最年长者之中选择,既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有时也可以由几个长辈共同担任。
作为族内的长辈,族长的职责就是传承和引领。他需要教诲年轻一代各种生存技能,让他们学会如何为整个族群贡献自己的力量。族长还需要为成员内部的纠纷及时作出仲裁,以维系族群的凝聚力。
氏族内部的平等,是绝对的主流。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长时间有力地压制着自私的能量。严重破坏平等规则的成员,会被毫不客气地逐出氏族。被逐出的个体以及氏族冲突的俘虏,会混入新的氏族。但这一类原始人数量极少,并没有动摇主流的族内婚姻制度。
在旧石器时代,原始的氏族之间极少发生冲突。因为氏族间往往相距遥远,他们既无需去竞争猎场,更极少有通婚的要求。而一旦在各种因素的促使下,两个氏族爆发的冲突,也多数是不会造成严重生命损失的极小规模的斗殴。
有意思的是,战场上的逃兵,不会受到族内惩罚,甚至也不会引来任何鄙夷。原始的克力达人在精神深处讨厌争斗,他们知道,没必要被精神的,信仰的,情绪上的东西冲昏头脑。活下去,对于自己也是对于整个族群比什么都重要。
与其他氏族的冲突,如果占到便宜当然很好,一旦力不能敌,一哄而散也是常态。他们会选择徙居到其他地方,或者割让一部分财物来换取和解。原始氏族似乎比任何时代都更清醒,同类之间的竞争关系,不值得自相残杀。而真正悬在心头,时刻不能松懈的,是与整个自然界的搏命。
原始的氏族时代,即非父系的,也不是母系的,严格来说,还不是真正的氏族时代。随着氏族数量和规模的扩大,有亲缘关系的氏族开始通婚。通婚使得氏族间交往密切起来,关系更加复杂。也使族外婚逐渐取代了族内婚姻制度。
当时流行的族外通婚,以推选部分年轻的成年成员在氏族之间互相交换。氏族通过换取新的血液繁育出的下一代成员将会再与第三个氏族联姻。这样的联姻制度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由个体偶然自发行为逐渐发展为群体的常态。
在这时,克力达人还没有建立起配偶关系,氏族之间仍然实行自由交配的群昏制度。一个氏族的血脉还没有交由母系一方传承。
母系氏族社会的诞生,并不是因为群昏制度使克力达人只识其母,生母与子女的情感纽带最为紧密。也不是因为女人在生产活动中起到主导作用,而享有更崇高地位。最早进入母系时代的克力达人几乎都分布在大约距今两万到一万年前的汝立得忒平原上。正是克力达人遭受吸血动物侵害最严重的地区。
猖獗一时的尼堂兽偏好攻击先天体质柔弱,抵抗力差的女性。并且一度极易得手。无数女性丧失生命使男女比例越发失衡。其中最严重的情况,有些氏族男女比例已达到10比1甚至更高。肩负繁育后代重任的女人稀少而脆弱。
氏族的命运悬于女人生命一线,保护族内的女人成为氏族存续的头等要义。女人一生下来,就要被置于安全的环境,从此,她不用陪同男人狩猎,不用采摘果实,不用为族群烹制食物,打制工具。她的一生只要去完成两件事,一件是在全族男人的荫庇护佑之下,小心翼翼安稳度过一生;另一件就是在生命终结之前,尽可能多的留下后代。
女人的生命,因珍稀和脆弱,而变得尊贵。她们不需要参与劳动就能够享受最干净的食物和最舒适的居住环境。男人在精神和行动上,卑微又忠实。他们心甘情愿保护女人,为女人服务,甚至为女人承担抚养后代的任务。即使年幼的男童,已开始接受照护女人的训练。
如果一个女人生下女婴,那她的地位就会更加尊贵。拥有最多女儿的女人即成为氏族的族长。族长享有同族内任何男性成员浇河的权力,其他女人尽管地位略低,也可以各自将多个男人占为己有。
氏族之间原本的联姻制度也发生改变。每个氏族都不愿意再交换自己氏族内的女人,男人成了氏族之间唯一相互流通的血液。女性成员保留在原先氏族之中,稳固而完整地传承血脉。母系氏族社会由此诞生了。
一个孩子,从来不可能知道生父是谁,却一定知道母亲是谁。如果他是一个男孩,假使未来的某一天,他远离家乡,加入到其他族群,也再不会忘却自己的身世。但对于母亲之关爱,他一生也许从未在一时拥有,对生母的记忆,也许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克力达人的母系时代,看似是女人掌握权力,支配家族血脉延续的时代。但它仍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权时代,甚至比起今后所有的父系社会,都更具有男权色彩。它示人以女权之甚的假象背后,是女人之于男人眼中,绝非是以精神彼岸的对等生命来看待,而只是他们珍贵到必须护佑的财物。
男人是克力达人唯一的劳动力,物质资料也全部由男人掌握和支配。尽管男人们心甘情愿将更多的资源分配给女人,而一旦脱离男人,女人则完全不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
一个氏族内的成年女性,普遍身躯肥硕,身形缓慢。由于不参与劳动,女人对男人们使用的工具一窍不通。她们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在男人们圈定的有限空间内,艰难能搜寻生活的乐趣。
除了吃饭,睡觉和交配,女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了。然而她们大都并不紧凑的日程,给她们更多空闲的无所事事的时光。她们比起男人拥有更多的开辟体力劳动以外工作的条件。
最初诞生的艺术家全都是女人。女人通常会身兼音乐家和画家双重职业。尽管这些初级的蒙昧的艺术仅仅是一些仅有节奏并无含义的曲调,或者是潦草又粗糙的线条。但在男人们心中却是独特又神奇的。
艺术带给克力达人许多积极的改变。他们用此表达快乐、悲伤和更多复杂的情绪,也将他们的记忆保存和传播下去。但女人们在艺术创造的道路上没有能走的很远,其中既有经验也有智力的局限。而造成这样局限的根源,也是女人悲惨命运的集中之处,就是她们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
在旧石器时代,女人妊娠的开始年龄很早,十岁就可以受孕。而到了母系时代,女人从生理成熟开始,就始终处在不停歇的孕育循环。然而妊娠的过程,对女人身体的摧残是巨大的。原始人并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认定女人本来就身体虚弱,生命短暂。因而必须把握住时间,让她们在生命凋零之前,为族群多留下后代。
母系时代的女人,平均寿命只有约20岁。短暂的岁月不能留给她们更加沉淀的生命,来思考自身和周遭的存在,也无法让她们积累和巩固下更多可以向后代传递的知识和经验。她们理解不了自身的境遇,也无力探索族群的未来。绝大多数女人都看不到她们第三代血亲的诞生,她们的一生,仅仅是在被动的为了群体的存续完成自己的使命。
男人和女人,有共同的期望,就是更多的女婴诞生。女婴是一个氏族血脉延续的希望。但归根结底,克力达人期望的是氏族人数的持续增长,他们想要女人生下女人,是因为生下的女人还能生下更多男人。有了更多男人,才能创造更大的物质基础,让氏族延续。
女人从生至死,是男人精心呵护的财物,也是男人不停歇利用的工具。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男人给予的。男人的爱,是对生育力量的迷恋,但剥出的内核,是他们的自恋。他们想要延续的并不是女人的血脉,而是他们自己。女人是被奉上云端的甘霖,浇润的是只有男人的大地。
克力达人的命运始终掌握在男人手中,女人的崇高地位注定不能长久。打开缺口,是从氏族间的联姻制度开始。最初联姻的氏族,由女人从对方氏族挑选中意的男人,纳入本方氏族。但各氏族都怀有私心,希望用本方身体较差的交换对方身体健壮的男人。于是他们在联姻时,都事先将部分男人藏匿起来,只留下不健康的给对方选择。
这样的做法,对各氏族延续优良基因都是不利的。久之,有的氏族间尝试让男人互相走婚对方,依然回归本方氏族。但不能长期生活,使受孕的几率更加低下。有的氏族会达成协议,让被交换的男人纳入对方氏族,但与对方女人生育的孩子将交由原先氏族养育。这种办法,可以让双方为获得优良的后代,都愿意提供条件最优的男人。但其规则依然缺乏执行性,氏族间各怀鬼胎,会隐瞒新生婴儿。又不断加深了彼此的嫌隙和裂痕,最终引起调和不得的矛盾。
在母系时代末期,也是旧石器时代向着新石器时代过渡的时期,氏族间的战争开始爆发了,并且越来越频繁。小规模的冲突不仅为了争夺物质资源,更是为了争夺女人。而大规模的战争,则是完全为了兼并对方,将对方的所有一切都纳入己有。
掠夺女人,充实己方,是氏族为了生存采取的直接而暴力的方式。但往往效益高,又能在短时间内化解氏族血脉延续的危机。而那些因各种因素人口出现断层的氏族,则极容易成为氏族兼并的牺牲者。
大氏族兼并小氏族,靠的是战斗的勇力。对男人力量的崇拜不断得到强化,而女人生育力的崇拜逐渐被挤到边缘。女人的地位也在氏族兼并的过程中不断降低,母系制度几乎瓦解殆尽了。
然而,氏族的兼并,对于克力达人物种的延续扩展,绝对不是一记良性的药方。大量青壮年男力在争夺中丧生。而兼并后的所谓大氏族中,虽然女人在短期内数量增加,但由于氏族数量锐减,氏族被迫转为族内婚制。遗传疾病大大增加,新生人口身体素质明显下降。在约1.2万年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所有的克力达人总数只有不到十万人。
克力达人必须破解物种的困局,开启重建的蓝图。在歧路和荆棘的探索中,他们找寻到了蓝图的一块块拼图。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块,是化解危机根源,彻底战胜尼堂兽的方式。这块拼图不仅帮助克力达人打败了尼堂兽,也无比深远的改变了他们之后一万年岁月的命运。它为母系时代的结束走完了最后一步,从此开辟了克力达人新的历史。这块拼图由两样组成,一株植物和一只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