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翻山越岭，其间的艰辛自不必多说。由于巴州本就属于偏僻贫寒之地，位于东川东北一隅，四面是山，只有几条难以辨识的羊肠山道和西边的其他州府相连。五人由于身份特殊，为了安全考虑，又专挑偏僻的山路行走，整整两天，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倒是山中野兽出没，让人行走和休息都倍加小心。
随身所带的干粮也快被吃完，听得见远处有河水的声音，但就是找不到饮水，渴得只有在清晨时找树叶上的露水润一下嘴唇。沈梦最早出现了脱水的症状，头疼、眼眩，最后只有在大牛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行走。
要论身体素质，沈梦不一定最差，但他毕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他身体耐饥寒能力，远远不是这个时代里，在饥寒交迫中成长的人的对手。更让他担忧的是，每次他因身体不支而倒下时，大奎和幺鸡二人眼中都流露出来质疑、甚至鄙夷的眼神。
没有人会去信服一个比自己弱的人，更不会甘心屈居在这样一个人之下，这是人的本性，更何况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
沈梦虽然身体不支，但他的神智还算清晰，他看得见大奎和幺鸡的眼神，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这些担忧，又加速了他身体的糟糕状况，一天之中，到有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大牛的背上度过的。
沈梦的身体状况，是这个脆弱的五人小分队能否团结的关键，现在他只能依靠大牛。每当他虚弱得快要倒下时，也是大牛第一个跑上来扶住他，大牛对他，保持着全部的忠诚。
在这五人中，沈梦职务最高，但那仅仅是几天之前的事情。更之前，他只是军营里最底层的士兵，一个比普通士兵更不堪的士兵。
沈梦能杀人于弹指间，他们远远不如。但那是有刀在手的沈梦，放下刀的他，只是一个看起来瘦弱、白嫩的少年。
沈梦真正能成为这个团队首领的原因，在于他的眼光和谋略，他是站在几千年人类发展的基础上，用远超这个时代的经验，来打量这个时代。然而，这些要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是在更高的层次上，对于这些普通士兵而言，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强壮有力的领袖，带着他们去捕获更多的钱和女人。
…………
终于，第三天，见到山谷里依稀有农人的田舍。沈梦暗出一口长气，再晚一些时日，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更不确定自己这些人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眼下，这场危急总算渡过了。
五人也才从山上走下来，找到几家农户，拿出一些银两，讨了些水喝，找了些当地人衣服换上。那些当地人好像也习惯了外面来的路人，很快就准备好他们需要的事物，当沈梦等人掏出银子时，他们就准备得更迅速了。
再一打听，这里已是巴州恩阳县地界，县城在前方四十多里处。
地势也稍稍平坦些，人烟逐渐稠密起来。路上也不只是沈梦等人在赶路，还有更多的流民，一批接着一批。
战乱的年代，总会催生出这样一群身份的人——流民。他们的身份很容易确认，几个人或几十个人一群，以老人、妇女和小孩为主，都是饿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面色蜡黄、双眼无神，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在逃亡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蠕动。尤其是小孩，都是“小萝卜头”，诺大的头颅和枯瘦如火柴的身子构成夸张的比例。
看着这些流民，沈梦自然也会本能地产生同情，但同时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这些流民都逃往巴州，足以说明巴州确实是一个远离战火的闭塞之地，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大牛和幺鸡前去攀谈，带回来消息，这些流民都来自东川的利州、仪陇、阆州等地，被那里正在发生的混战卷去了房舍、田地、粮食，甚至是亲人的性命，才选择离开了家乡，向巴州逃来。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本来就是历史运行的规律。
大牛是一个心善的人，他拿出仅剩的干粮，分给身旁的流民。只是几块干饼，但那些流民的眼神都“活”了过来，哄抢着，再狼吞虎咽地一口吞下去。更多的流民围上来，用饥渴的眼神看着大牛。
这副场景，跟沈梦看过的那些丧尸电影，丧尸们发现活着的人类时，一模一样。
大牛的善良也带来了危机，他们五人已经被层层的流民围住，这些人需要更多的干饼。
大奎“铛”地一声，拔出刀来，身边的流民才稍稍退散些。
大牛在奋力地解释，他的嗓子已经嘶哑：“乡亲们，刚分给你们的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干粮，我们实在没有粮食了。”
说完，他把身上的衣物都脱下来，只剩一条底裤，让他们看清楚，他确实没有粮食了。那些流民才从他身旁离开，眼神又“死”了过去，继续漫无目的地蠕动着。
一个干瘪的妇人跪在五人身前，央求着他们带走她的孩子，“行行好吧，老爷们，我的孩子才四岁，她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你们救救她，带走她吧。”
透过这个妇人蓬乱的头发和满面的尘垢，沈梦依稀能断定，她往日里应该有着一个小康之家，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这并不难，一个人曾有过的肤色，即便染了再多尘灰，也能从一些细微处观察出来的。
但沈梦还是狠心地拉着大牛赶紧走路，不去理会这个妇人。一个孩子他们当然能够收留，但这一路上的流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他们救不了这么多人。
路上的这些流民，让五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尤其是大牛。
“我小时候，也跟着家人一起流亡，后来他们也都死在了流亡的路上。我看见这些人，就像又看见了我的家人。”大牛的声音有些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