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落水的动静,亓姒树等人被船摇了醒来。向冬哭肿了眼睛,现在眯成了一条缝,不知道外面怎么了。
亓姒树见她出去望风,下意识将暗器绑在手腕上,瞄了一眼帘外,谨慎的跟了出去。
王祁昭侧身躲过几个梅花镖,和迎面飞来的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向冬拿起油灯大叫,她又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水里跳出来,只听见“噗”的一声轻响,利刃已经没入了另一个船夫的体内。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静静地,静静地望着从被刺穿的胸膛,倒了下去。
亓姒树见向冬止不住的发抖,急忙把她扯到了船舱里,幸好杀人的场面她也见过几次,心理素质比向冬好些,可即使这样她也被吓得不轻,前几日船夫两兄弟还为他们捕鱼做饭,如今却无辜惨死在江面上。
”他…他们是你的人吗?“
向冬腿已经软了,她看见亓姒树将暗箭上膛,下意识惊呼道。
“他们…”来不及回答,船突然被一阵大力撞歪,原来江面上出现了十几个杀手,几人缠住王祁昭,另外几人将船掀翻。亓姒树和向冬抱在一起,双双撞到船板上,亓姒树五脏六腑都要被撞散架了。
王祁昭没来得及拿剑,他拿出腰间防身的小刀,小刀在手中一顺,在正对面杀手右臂上轻轻一划,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里面的衣裳,杀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其余等人一见,心想,这手恐怕再握不了剑了。
已经废了一个,王祁昭听见亓姒树的铃铛响和向冬的救命声,踹开二人急忙飞去。众杀手使了个眼色,又冲上五名将他团团围住,让他没有靠近那艘沉船的机会。
亓姒树不会游泳,幸好有向冬在旁边。向冬挽住亓姒树的身子避免她沉下去,那艘船不知怎么变得四分五裂了,空气中都是血腥味,水上还浮起来两具尸体。
几个杀手围住了她们,他们手持利剑,虎视眈眈的站在船骸上看着她们。向冬见王祁昭被困住,衣服已经破了几个口子,身旁围了八九个杀手,根本救不了她们。
“亓小姐,我等是主上派来救你的。”
一个黑衣人大喊,亓姒树一愣,她哪来这么多帮手?
王祁昭听见这话,杀意更甚,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了那名杀手的大腿,他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但幸好被飞来的其他杀手接住。
向冬心想,自己已经弄丢了王祁昭的信鸽,这回决计不能放走亓姒树。
亓姒树只觉得自己脖子一痛,向冬已经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此刻根本挣脱不开,她要在水中浮起尚且吃力,现在又被向冬掐住脖子,越挣扎越紧。
向冬见亓姒树脸涨得通红,再说不出话来,脚还在水里踹,眼见着就要没气了。她狠了狠心,想着,这个女人为了脱困,不惜杀了其他无辜人,简直太过恶毒,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她留下来带到王上那里,不然自己也要亲手杀了她,为两位大哥报仇。
亓姒树眼前已经有重影了,她看不清向冬的容貌,腿脚也越发无力。一个杀手从后方袭来,一刀往向冬身上劈去。向冬听见声音,竟然灵活的侧身,拖着亓姒树潜到了水底。
这些曌国人从小水性极佳,此刻如水蛇一般灵活的拖着她在水下游走,天色晚,根本看不清什么。亓姒树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要是再忍,她就只能葬身鱼腹了。
她手一动,一柄短箭从手腕上射出,这柄连弩射程虽短,但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杀伤力。向冬用来钳住亓姒树的手被其射穿了,她被冲击力顶出水面,痛晕了过去。杀手找准了位置,跳下水将亓姒树拉了上来。
亓姒树被救起,胸腔里猛得吐出一口水,几个杀手立即冲上前去想一刀结果了向冬,亓姒树急得大喊:
“别伤了他们。”
众杀手只得收手,李晋扯下蒙面的黑布,一脸担忧的看着亓姒树,亓姒树没想到会是他们,立刻想到李怀忠,急忙问道:“李怀忠如何了?”
“无碍,已经在端王住处里安顿下来了。”
不待亓姒树接着再问,李晋已经抱着她往岸边飞去,走时朝剩下众人吹了声口哨,围住王祁昭的十几人同时甩出几颗烟弹,飞速撤离了此地。
王祁昭见人已经没影了,向冬不知生死的躺在散开的木板上,这么多天的看管和计策瞬间化为了泡影,怒吼一声,一拳砸在了船梁上。
“好你个亓姒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亓姒树已经逃远了,却还能依稀听见王祁昭愤怒的喊声。她吓得打了个寒噤,却又觉得过意不去,她在信中分明说好了只需救她就好,无需动手杀人,怎么李晋偏偏要杀了船夫,这两人分明造不成威胁。
“你为何要杀人?”
“他们见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被曌国王上知道,小姐怎么办?”
“仅凭几人之口,又无真凭实据,王上岂会轻易杀雍朝人。”
亓姒树简直要气疯了,李晋做事向来不管她怎么想,明明说好了按她主意行事,可偏偏到最后要杀上几人,这是诚心想让她和王祁昭结仇吗?
李晋救人不好,反而被骂,心里觉得憋屈。他根本不能理解亓姒树为何要在乎那几个人的性命,不能动王祁昭,这他能理解,王祁昭是王子,若是就这样被杀害了,他们跟雍朝曌国都做不了交代,但是为什么其他人就杀不得了?
众杀手聚时成群结队,散时却各走一方,估计是怕王祁昭在后追赶,故意四下散开,李晋将闷不作声的亓姒树扶到马车里,里面有换洗的衣服和早已备好的熏香。
亓姒树被一身的血腥气熏得想吐,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在王祁昭身边要比在李晋身边安全百倍。
李晋做事一向是不留后患的,为了利益不惜杀却一切拦路石,在雍朝就不知道有多少想爬上金吾卫统领位置的人被其杀害,果然,在皇宫里要靠自己斗出来,就得变成和皇宫一样的怪物。
会不会哪一天,她也会死于李晋之手?
亓姒树换上干净衣服,将袖箭重新上到了手腕上,这柄暗器方才若是没瞄得准,定会射穿向冬的胸膛,好在是贴近了射的,王祁昭若停止追他们救向冬,向冬还是能活下来。
她看着熏香,叹了口气,想着上午向冬才为她买了喜欢吃的蜜饯和瓜果,方才自己却和她刀剑相向,至今生死不明……
车上点了安神香,亓姒树一天两次入水,身体发热头昏脑胀,估计是着凉了。李晋往车内看了一眼,见亓姒树已经不受控制侧着身子倒在毯子上沉沉睡去,几日不见,她面容依旧。虽未施粉黛,但你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坚韧的性情。
日子越过越难,腰杆也越难直起来,可总有人挺直身躯与命运做对,那种人的步伐就像迷雾里的灯塔,你看见她,就坚定了自己绝不能停下来。
丑时。
千里马已经跑了三四个时辰,李晋赶车技术要比李怀忠好上很多,亓姒树没有被抖醒,一盘安神香已经燃尽,晚风呼呼刮过,李晋看见前方便是京郊了,那条官道上还来往着几个买吃食的摊贩,这里有一间新开的客栈,李晋吁了一声停了马,掀开帘子叫醒她。
客栈门口的跑堂见李晋驱着马车到了,急忙行了个拱手礼上前牵马,眼前这人是主上的贵卿,他们可得罪不起。
亓姒树扶着李晋从车上下来,见到雍朝礼节还有些懵了,以为自己回了雍朝,李晋说道:
“这是端王爷的客栈,今日这些人手也是他派下来的,我觉得小姐应该要去拜见下他。”
亓姒树颔首,看着顶上‘华品居’的金字牌匾,心中又有惧意又有期盼,终于,她要看见她日后的依附了。
似乎还不晚,端王爷还在房里见客,亓姒树衣衫不整满身湿气,自然不能入室行礼,等李晋在房门外通禀过后,几个穿着打扮都是雍朝人的女婢带她走到客房里梳洗,一切都雅致得很。
那间客房竟有一间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悬着的鲛绡宝罗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没想到一间新开的客栈居然能有这么豪冶的装饰。
亓姒树已有数月不曾见到类似宫中的装饰,此刻竟觉得很是熟悉,旁边的女婢脱下她的衣衫将她扶到木盆里,变幻着指法替她按摩穴道,水中洒下香精花瓣,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这样享受过了。
待她梳洗完毕,因为还要去见礼,急忙催促着女婢快点弄完,李晋敲了敲门,朝里面喊道:“小姐明日再去吧,端王爷说了,让您好好休息。”
亓姒树停下描眉的手,心里惊喜,没想到端王这么通情达理,估计和他父亲亓疾衡关系匪浅,才会这样善待她。
“行了都下去吧,准备些吃食上来,再烧一壶茶水。”
众婢俯身,行礼退下。李晋现在为端王办事,夜间还要值守,他见亓姒树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宫里师傅做的饭菜,一副合了口味心满意足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慵懒的猫,还乖顺的舔舔嘴角。
李晋温暖的笑了,他望见月色,心想,明日过后一切便都会花明柳暗了。
亓姒树很晚才睡,懒洋洋的直到巳时才醒,这一觉舒服的,差点忘了自己还寄宿在别人客栈里。
李怀忠一早就听见了亓姒树回来的消息,乐得一大早就到她门前站着,可等了一两个时辰亓姒树还没醒来,别说了,这小子一下没了兴致,气哼哼的自己回院用朝食,可吃了后又回来,他家小姐居然还没起?
“小姐,你怎么还不起来,你不知道现在几时了吗?”
亓姒树在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李怀忠的声音,一个激灵就起身了,自己的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她又高兴又生气,朝门外大喊:“李怀忠,是你吗?”
“是我,我的小姐啊!”
“你的毒真被治好啦?”
“当然啊,你还是早点起来去拜见端王爷吧,他等你多时了。”
是了,正事!
亓姒树脱离了险境,一想到不日便能回雍朝,立即斗志昂扬!李怀忠唤来了女婢跟她梳洗化妆,亓姒树用过朝食,心满意足的看着桌上吃剩的乳鸽和烤肉卷打了个饱嗝。
李怀忠坐在她旁边打量她,半晌后红了眼,呜咽着说道:“小姐你怎么瘦了….“
亓姒树扶正了头上的随云髻,漫不经心道:”瘦了好,这样穿衣服更好看。“
”上次小姐为了救我被四王子绑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当然,你家小姐吃过亏吗?“
李怀忠摇摇头,突然想到亓姒树还要去端王那里回话呢,立马催着亓姒树感快吃完去见人。亓姒树没想到李怀忠脸变得这么快,前一刻还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她慢了?
但今日好歹是高兴的一天,终于没在湿漉漉的船上跟野人一样生火做饭,睡都只能睡在那么巴掌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