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禁城。
亓皇后独倚长椅,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
皇帝从背后轻拥她,“月熙,今日的你又更美了几分。”
亓皇后收回心绪,回拥他:“陛下,臣妾等你许久了,今日你比往日来得晚了些。”
皇帝一拍额头,忙忙自罚,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对她笑道:“今日德王进宫了,我们一同去见见他!”
“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想回寝宫早些休息了。”亓皇后苦笑着抽出她的手,却被皇帝一把按住,亓皇后直视他,他的眼底不再柔情似水,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粗鄙的笑话。
“月熙”皇帝在她耳边呢喃:“你今日怎么变得这么不像你?”
亓皇后心里一紧,深深吐纳着,忍着内心的恨意,笑着回道:“陛下为何这样说,月……月熙陪您一同去便是了。”
德王站在宫殿外,再入禁城九宫十二院。回想起三十年前玉辇金鞭,白马轻裘的时日里,是多么恣意畅快。
“大哥。”
帝后下了步辇,皇帝牵着亓皇后的手朝他喊道:“大哥怎么站在这里,进去坐着喝喝茶。”
说罢便牵着亓皇后的手大步往殿里走,坐在他曾经为她画像的位置处。
“你也坐,上次为你画的丹青,还没画完呢。”皇帝点了点皇后的鼻子,一脸宠溺。
亓皇后伏礼,坐在软席上深情的注视他,旁人只觉得帝后和睦,德王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酸楚,却不得表达。
“臣遵旨。”
德王恭敬的行礼,头弯至手处,伏着身子进来,到皇帝面前又跪下稽首。
“皇兄,三十年不见,你变老了。”皇帝爽朗一笑,扶他起来坐下,免了他九拜的规矩。
德王惋惜叹气:“臣是老了,比不得皇帝意气风发,三十年未见,却还是少年模样。”
“皇兄还是那么会说话。”
兄弟二人执杯对饮,德王在袖下看了眼亓皇后,只见她端坐着,眼神专注的凝视着皇帝,风姿绰约,一身风骨。
“皇兄来看看我画的画!”
皇帝起身,从下人手中接过画册递给他。端王恭敬接过,慢慢打开画卷,画里是一个女人,墨笔丹青,音容犹现,服饰妆容皆是皇后样饰,却只有这张脸。
“皇上画的是……熙妃娘娘?”
端王瞥了眼皇后,心中不解,皇帝深情款款望着亓皇后,画的为何是另一个女人?
皇帝笑了,拿过画卷,望着亓皇后,眼底带笑:“给她画像,画的自然是月熙。”
亓皇后站起身,不敢相信的走近看,却见画里女子穿着她的衣着,戴着她的头饰,容貌却是熙妃那个贱人!也罢也罢,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亓皇后心里讥笑自己,沉着脸,跪在地上:“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皇帝没有再拦她,饶有趣味的见她转身离去,端王注视着她的背影,这才知道她一人坚守在宫里受尽了屈辱。
亓皇后回了寝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独自垂泪,“一梦间人老矣凋了豆蔻,,原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海市蜃楼。”
曌国,八王府。
亓姒树和解氏坐在亭子里聊天打趣,旁边坐着涟漪公主,亓姒树今日穿着一身蓝边轻纱百花腰裙,梳着双刀髻,配了一套琉璃孔雀头饰,显得人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
来往的下人都时不时偷瞄她几下,只觉得亓家小姐明艳动人,风姿绰约。
“姐姐,我上次得了一件新罗衫,做成雍朝服饰送你可好?”
解氏接过亓姒树递来的茶碗,饶有兴致的开口:“雍朝服饰吗?好啊!做成襦裙样式穿着去点灯节,一定很好看。”
“点灯节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亓姒树甩着她衣袖撒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自然不能。”一直不做声的涟漪公主开口,笑着看向亓姒树。“王子王妃都要去宫里过节,姑娘是外朝人,自然不能与我们一同过。”
亓姒树见没了乐子,失了兴致,解氏看她怏怏的,赶忙安慰她:“你可以让李侍卫带你去外面玩,宫里规矩繁琐,比不得宫外自在。”
“我没想去宫里过节,我还以为姐姐能同我们一起出去呢。”亓姒树喝口茶,戳了戳碗里的蜜饯,叹了口气。
涟漪公主问她:“你父辈以前在雍朝是做何营生?”
亓姒树一愣,没想到涟漪会这么问。想起亓氏一族已经凋零,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涟漪见亓姒树默不作声,以为她不屑于回答,心中不爽,却又不好表现,只得重新笑起来再问道:“姒树姑娘,不知你父亲是做何营生,是雍朝不好吗?让你来了千里之外的曌国。”
“我曾是宫内竞选太子妃的秀女,只可惜宫里突生变故,父亲为了护我便托了关系,将我送到曌国来了。”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亓姒树可不觉得这个涟漪公主会跑到雍朝去问真假。
涟漪放下手里的女工,掩嘴轻笑,“原来是落选的秀女啊。”
……
解氏见亓姒树敛了笑意,一时心急,见两人顿时冷下来的气氛,夹在中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曌国的秀女,也是犯了事才被赶出宫,宫里人人都是犯了事才被罚,我想雍朝也是吧,不知道姒树姑娘是犯了何事呢?竟连妃嫔之位都没有得到。”
亓姒树心里恼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这个曌国的公主与她针锋相对。
“并没有,我只不过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以后自会有人接我回去。”
亓姒树懒得装表面功夫,冷冷回道。
她自尊心过强,之前活了十八年潇潇洒洒,在雍朝又是天之骄女受尽宠爱,即使生了变故,她也做不到别人在伤口撒盐时还装得一脸云淡风轻。
涟漪看她冷了脸面色不悦,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笑了起来,假装抱歉的说道:
“戳到了姒树姑娘的痛处,真是不好意思。”
亓姒树放下茶碗抬起手,李怀忠立即上前扶她起身。她袅袅婷婷的直起身子,对着解氏笑道:
“姐姐,有旁人在,我就不找你说体己话了。”
解氏点点头,姒树转身走了,又突然背过身,朝解氏问道:“不知道解叔父何时入京,我有件事情还要交给他去办。”
涟漪公主诧异,这亓姒树什么身份,竟能喊得动解固元?
解氏忙回道:“父亲还在家里,赶到开京估计需要些时日,妹妹要是有急事,我这便写信让父亲进京。”
亓姒树看涟漪傻眼了,顿时觉得自己这招狐假虎威的法子用得不错,畅快。
她朝解氏点点头,娇笑着走了,王涟漪气的脸色发青,解氏不明所以,涟漪气得翻了她一个白眼,也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