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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顽敌疯狂征军粮 村长鲜血洒疆场

县里大会散后,张万成抱着奖状高兴地回到家中,晚饭时喝了几口白酒,便早早进入了梦乡。

夜晚一阵秋雨过后,天已放晴。清晨起床老村长遛达着来到村外,脚下的道沟水流潺潺,地里的青蛙跳来跳去,“嗯哇”叫个不停,清新的空气透人肺腑。晨光初照,一道彩虹挂在东南半空,,一群群鸽子飞来飞去,让人赏心悦目。绿油油的庄稼叶挂水珠,一片片长势喜人,美丽的田野生机盎然,身处此境让人心旷神怡。老村长感到全身一阵轻松,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京剧《空城计》小调,慢步走进侄子的瓜园,蹲身打起瓜叉。

不一会儿工夫,一位民兵领着郭继峰来到瓜园。老村长一愣,站起身来。

“哪阵风把您吹来了,看来有了闺女就不愁姑爷不上门啊!”

“哪里呀,瓜香引我进田园,不请自到,吃你的瓜来了。”郭继峰满脸带笑。

“欢迎、欢迎,难得你来一趟。”伸手挑了几个大甜瓜,与郭继峰走进瓜棚。

“有任务吗?”

“你看看吧。”郭继峰伸手递给他一封信。

老村长您好!

我来你们区已近两年,在你与乡亲们的帮助和掩护下,一次次脱险,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现在我要回北方局复命,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因时间紧迫,来不及前去告别,尤其是小牛庄的彭大娘,我在她家养病吃住多日,没少给她老人家添麻烦,却无以为报。军民鱼水情,指甲连着肉,人民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为此,给彭大娘写了“爱我如母”四个大字,这也是我对冀中人民的肺腑之言,特让继峰同志转交。你岁数大了要多保重身体。另外,请代我向杰三队长问好。

罗明章于夜晚十一时

老村长看完书信后说道:“唉!咱一个贫民百姓,还让特派员如此挂念,真让人感动啊!”

“共产党的干部心里总是装着群众,联系群众,关心群众,这是***的一贯教导。”郭继峰说完,随老村长来到家中,让人找来王杰三,开始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尤其是如何保护秋收,进行了安排布置。

按照县里的指示,全县抗日武装不断地袭扰敌人,搞得鬼子忙于应付。老百姓趁机抓紧秋收,经过一阵忙碌,家家户户已将收获的粮食颗粒归仓,正在等雨种麦。

一天早饭过后,一队扫荡的日本兵和伪军闯进村子,翻译官来到村公所,找到张万成,要征收军粮,这可让老村长犯了愁。为八路军征收的上万斤军粮已经完成,且已隐蔽妥善保管,等待上级命令运走。这个消息敌人也不可能知晓,老百姓家家剩下的粮食也不富裕,顶着个会长的头衔,眼下这个情况又不得不应付。心中暗想:大东庄据点的鬼子,迫于独立小队的打击,两年没有前来征粮了,一阵猜测,便随口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翻译官说:“我们是攀家屯的,征粮是上峰的统一命令,不分哪个据点,你们村子大粮食多,应该多给皇军做点贡献。”

“是、是、是,皇军辛苦,咱马上就办。”

老村长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地去敛,这家几升,那家几升,来到朱瑞田家门口,老村长心里就直打怵,知道他媳妇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

“瑞田兄弟,皇军要征粮,该轮到你家了”。

瑞田的媳妇在门口一站说:“俺没粮食,上别人家去收吧。”

“皇军为我们共荣,咱都得尽点力,兄弟媳妇,你一毛不拔交不了差呀!拿点吧。”老村长一个劲地央求。

“前些天把该交的公粮都交齐了,剩下的粮食还不够吃呢!”话一出口,让老村长心中一惊,翻译官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上前拽住老村长。

“你们收的公粮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送给了八路?”伪军抓住老村长,拽到跟前。

“哪里的事啊!”

“刚才那个娘们说的公粮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听见。”翻译官转身向鬼子嘟噜了几句,鬼子端着刺刀对着老村长。

“嗨!粮食的哪里去了?你良心的坏了,死了死了的有。”老村长急中生智,想出个主意,不慌不忙地说:“我死了你们就能收上粮食来,到时候连个领路的人都没有了。那粮食是给大东庄据点收的,不信,给你们拿收据来看看。”向侄子凤武使了个眼色,凤武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老村长喊道:“快去呀!这点事还用我跑一趟,拿个条子来还干不了,真是废物。”凤武出门后边走边想,老爷子这是让我干吗呢?自言自语:“拿个条子来还干不了。”虽然家里没有条子,但这话里有话。不行,我得找个明白人问问。拐弯来到有点墨水的王村树家:“大爷,我爹让我拿个条子……”王村树听完,马上理解了老村长的用意,笑着说道:“傻小子,看来还是没你老子吃的咸盐多呀!这不暗示你拿个收据嘛,好办。”王村树拿起笔来写道:

今收到小留屯公粮两万斤

大东庄据点

“拿去吧!”抬手递给了凤武。凤武一看才恍然大悟,赶忙跑到朱瑞田家,把条子递给翻译官。这时,老村长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最后朱瑞田把老婆推搡进屋里,自己动手舀了几升棒子,倒进口袋里,这才算完了事。出大门后,老村长回头对朱瑞田说:“告诉你老婆管住那个嘴,要是把军粮暴露了,以汉奸论处。”

“娘们家,老村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快到中午了也没有敛起多少粮食来。鬼子一看就急了,向翻译官嘀咕了几句,把手一挥,只见鬼子和伪军持枪荷弹,把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统统赶到村北大场上,将几百口人围在中间。翻译官说:“皇军帮助中国人建立王道乐土,军粮人人有份,必须保证按时交齐,每人五十斤,以粮换人。”在敌人刺刀的威逼下,家家户户的大人只好去扛粮食。

人们扛着粮食陆陆续续来到场中。大道上一位又高又胖的妇女背着半口袋粮食走来,此人引起人们地窃窃私语。场中的张嫂凑近前街的王嫂,用手一指。

“你看王恒香这个娘们,今天也老实了。”

“怎么啦,这人还挺有名吗?”

“你不知道?这个人可不一般。”

“俺离着远没听说过。”

“你看她这一块,性格像个老爷们,粗门大嗓,遇事天不怕地不怕,说话爱开玩笑,张嘴就骂街,荤的素的都能数得出口。有一次和一个小叔子辈的闹着玩,抓着他的‘蛋子’痛得嗷嗷直叫,非让他钻裤裆不可,时间一长人送外号‘母老虎’呀。”

“这种人呀,到什么时候都不受气,可咱看不惯。”王嫂边说边向前挪了挪口袋。

这时,一个叫“鬼难拿”的王九章,扛着多半口袋黄豆来到场边,看看脚下很干净,趁伪军不注意,把口袋绳一拽,豆子“哗啦啦”地撒了一片,想事后捡个便宜。伪军一看追着他就打,脚踩在豆子上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爬了几爬也没爬起来,人们看着直笑。王恒香走到跟前,伸手去拉伪军,脚下一滑,顺势一屁股坐在伪军的腰上,砸得“哎哟、哎哟”直叫。围观的人们捂着嘴直乐,唯恐把事闹大,赶忙上前把二人拽起。伪军一瘸一拐地直咧嘴,指着王恒香就骂:“你个骚娘们……”王恒香向前一蹿,也开了口:“你个婊子养的,还懂不懂人事?老娘想把你拽起来,不小心也滑倒碰了你一下,你就叫唤。”上前抓住伪军的胳膊,说道:“走!让皇军评评理去,有恩不报还反咬一口,真是畜类一个。”大家上前连拉带劝,不料一不小心又滑倒了两人,旁边的鬼子和伪军看着也都笑起来。一位会正骨的老太太上前给那个伪军摸了摸腰,说道:“不碍事的,刚才那位大姐想把你扶起来,是个好心,不能再计较了。”老村长想笑,可还是绷住了,忙催促伪军验收粮食放人,一出戏才告结束。

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一年的收成就这样集中到大场上。太阳西下,老村长看天色已晚,为了快点赶路,让人在财主家借来两头骡子,又找来人称“坏四”的车把式---刘老四。

“四兄弟,辛苦你出趟车吧,给岗楼的鬼子送车粮食。今天牵来两头‘大’牲口,你使唤主家放心。”

“去呗,不就是跟‘畜牲’打趟交道嘛!”

老村长听着话中带刺,有些不放心,就叮嘱道:“别跟他们较劲,路上注意安全。”

“行了,你安全吗?”噎得老村长也没搭上话来。

刘老四套好牲口,拉着满满的一大车粮食,在敌人押运下向北驶去。刘老四看看车装得有些后沉,为找个平衡,就一欠身坐在车辕子上,落在后边的两个鬼子见状,紧跑几步也爬上大车,坐在粮食口袋上边。刘老四心中不悦,一边驱赶着牲口,一边一语双关地骂道:“天快黑了,还不快点滚。”手一扬,紧贴着鬼子的脑袋,“啪、啪”两鞭子,骡子四蹄一蹬加快了速度向前赶去。

太阳渐渐落下地平线,天空慢慢拉上了黑色的幕帐。刘老四赶着沉重的大车,不慌不忙地吆喝着牲口,眼看到嘴的粮食被鬼子抢走,感到十分心痛,心想:粮食绝不能让王八蛋顺顺当当地运走,得给他找点麻烦。拴牲口的大肚是个活扣,刘老四身子向前一欠把绳头一拽,顺势向下一跳,车辕子向上一撅,车后盘就扎了地,一车粮食轱辘辘地滚到地上,把两个鬼子压在口袋下边,疼得嗷嗷直叫。伪军急忙上前搬开口袋,把鬼子拽起来,一看,一个鬼子的大腿被砸骨折,架着他站在路旁。几个伪军把车辕子摽下来,帮着套好牲口,你搬他抬把粮食装上大车,又用绳子捆好。把骨折的鬼子抬到车上,然后开始赶路。铁轱辘大车走在路上只要一咯噔,车上的鬼子就哀叫一声。看到这种情况,刘老四“馊”主意又来了,把车一停,指着鬼子说道:“这样不行呀,皇军受不了。”上车腾出一条布口袋,用镰刀在角上挖了四个窟窿,栓上绳子,让四个伪军抬着鬼子。旁边的鬼子见了还直竖大姆指,为刘老四叫好:“聪明大大的!”鬼子倒是舒服了,可伪军却倒了霉,手上勒出道道血痕,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喊疼。实在坚持不了了,只好又把骨折的鬼子抬上大车。

走着走着,刘老四抬头一看西碱河快到了,计上心来。原来排涝的道沟为行走方便,人们用秫秸填平后盖上一层厚土,人走在上边忽悠忽悠地颤动。来到沟边,刘老四“吁---”了一声拽住牲口,说道:“这是个暄道,重车可能过不去,只有把粮食卸下来扛过去再装车。”伪军谁愿费这个劲,都说:“没事呀,两头骡子使劲一闯就过去了。”刘老四听后说:“那好吧,听你们的。”冲着车上的鬼子喊道:“要过沟了,你可抓紧绳子,别摔下来。”心说:这哪是过沟呀,让你个杂种过过鬼门关吧!向伪军喊道:“你们快过去把路闪开。”趁鬼子、伪军不注意,用身体作掩护,又悄悄解开驾辕骡子的大肚带,只听刘老四一声吆喝抬手一甩,清脆的鞭声响起,骡子一甩尾巴向前一蹿,大车咯噔一声,摇摇晃晃驶入道沟,就在这一刹那,刘老四右手用力将车辕子向上一掀,车借颤力,人借车力,连车带粮食一起翻到沟里,来了个车轱辘朝天。坐在车上的鬼子被摔了个鼻青脸肿,滚出了老远,疼得嚎叫不止。气急败坏的鬼子兵照着刘老四狠狠打了两枪托子,刘老四顺势坐在地上不动了。气愤地骂道:“混蛋,你打我干什么?有能耐让孙子们把道给填平了。告诉你们怕过不去,就是不听,连那牲口腿都给撞破了,我还心疼呢!怎么向主家交待?”一个曾赶过大车的伪军看出了翻车的门道,冲刘老四会意地一笑,但没有道出其中的奥秘。上前拉起刘老四,说道:“快把牲口解开吧,一会儿被压死天亮也回不到据点了。”

此前,队员们得知老村长送来敌人抢粮的消息,大家一阵商议,王杰三说:“回村怕为时已晚,不如队伍直奔西碱河设伏截击,你们意见如何?”

“同意队长的意见,十多个敌人也不是咱的对手,粮食绝不能让他们运走。”

“那好,立即出发,跑步前进。”

队伍刚刚赶到西碱河,看到大车驶入道沟,队员们立即卧倒,做好战斗准备。

刘老四一掀车辕子,埋伏的队员看得一清二楚,顿时眼前一亮,要不是王杰三拦着,差点喊出“好”来。

当伪军和鬼子正要动手抬车,王杰三一声令下:“打!”道沟两侧响起枪声。这突如其来地打击让鬼子和伪军毫无防备,惊慌失措的敌人开枪还击,一个鬼子和两个伪军当场毙命,有的负伤倒在地上。伪军见状抢先撤退,鬼子兵一看占不到便宜,一阵还击后也仓皇逃窜。队员们跑上前来,围上刘老四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四大爷,你伤着没有?”玉兰忙问。

“屁股上挨了两枪托子,现在还有点疼,问题不大。”

“你们看我四爷屁股挨了两枪托,留下粮食一大车,你可把鬼子玩傻了。”一个小辈的队员说完,引来队员们一阵笑声。

“四叔啊!你真是好样的,玩得这一手太漂亮了,这才叫真正的车把式呢!让大伙开眼了。你这个‘坏’字名不虚传啊!真是‘坏’到节骨眼上了。”王杰三边说边笑。

队员们抬起大车,七手八脚装好粮食,运回村子。老村长见过大喜,忙按口袋上的名字,把粮食退还给乡亲们。

吃过晚饭,王杰三见大家高兴,就给队员们讲起刘老四这个“坏”字的来历:

他小时候祖孙三代逃荒去了东北,因他十来岁只能干点零活,扫扫院子,喂喂牲口。有一天东家让他套了个骡子去推磨,人小牲口快,紧跑也跟不上,他扭头拿起鞭子,一蹿坐在磨盘上,这还不算,心说:它不是腿脚快嘛,索性来个快马加鞭,一个劲地抽打。腿快时间短,不大会儿工夫粮食就磨完了,东家看了还很高兴,可骡子出的通身是汗,第二天就病倒了。

这家的老板娘很凶,经常对他吆五喝六的,即使不高兴他也不作声。当时他正给东家放猪,为报复老板娘,便想出个坏主意,傍晚猪刚要进栏,他就对着怀崽的老母猪连追带打,一群猪连挤带撞,一个个都胎死腹中。一群猪一年没生几个猪崽,东家心里纳闷,可也找不到原因,无奈之下把他辞掉了。

还有一次,他带着个破帽子正在担水,迎面走来两位赶路的妇女,也怨这二位没眼力,张嘴叫了声:“老头儿,喝口水行不?”才十几岁的老四心里很不高兴,顺嘴答道:“老婆儿,你喝吧。”两个妇女一听话音不对,吃了个哑巴亏,水也没喝,脸一红,扭头走开了。你们说这是叫坏还是叫嘎?因他排行老四,因此而得名“坏四”。他这个人啊!嘴损,脾气犟,但好坏分得清。富的他不巴结,穷的也不小看,乡亲们遇事,有求必应,讲的是个义气。今天这件事如果让鬼子看出一点破绽,非要他老命不可,为了乡亲们这车粮食,命都不顾了,值得我们学习啊!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攀家屯据点的龟田自知吃了大亏,一肚子怒火撒向伪军,冲着翻译官和伪军就是一顿耳光,嘴里不停地骂道:“饭桶、大大的饭桶。”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捶着桌子,接着吼道:“土八路呀土八路!厉害的干活,死了死了的有。”

有个伪军向龟田小队长献媚地说:“这不是土八路的厉害,一定是那个老会长给他们报了信,我们才遭伏击。何不把那个老东西抓到岗楼,用他来换粮食,粮食到手后,再把他杀掉,你看如何?”龟田一听,认为此计可行,把手一挥:“马上行动。”

这天下午,五个伪军来到小留屯,直奔村公所,不由分说,将老村长一捆,拉着向村北走去。街上的人们一看,就紧急招呼:“快来人啊!老村长被抓走了。”听到喊声,一个个民兵持枪追去,刚出村不远就发现了伪军。老村长看到有人赶来,坐在地上就是不走了,后边枪声响起,伪军不敢恋战,带队的伪军冲着老村长就是两枪,随后拼命向北跑去。

民兵们连背带架抬起老村长快步赶往村中,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洒在他一生不知走过多少次那熟悉的小路上。几个小青年心急火燎,跑得汗流浃背。老村长自感这次在劫难逃了,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怕是要走了,要办的事还很多,只有留给你们了。死后先把我丘在张家老坟的旁边,等赶走小鬼子,日子安定了,再入土与老伴合葬。小全,我兜里还有点钱,你给我交了党费吧!”话音刚落,头一歪便饮恨而别。几个小青年泪洒如雨,躬身抱起老村长抬进了家门。

凤武俩口子扑到父亲身前,嚎啕大哭:“爹呀!你醒醒、醒醒啊!”手抓着父亲的身子,不停地摇晃,血还在流着,透过衣裳沾满凤武的双手。“爹呀!从小你把我养大,娶妻生子,没少让你老人家操心,可没让俺们伺候一天,就这样走了,你让我怎么向祖宗交代啊!”

“行了,别哭了,拿个手巾擦擦脸上的血,把眼给他合合,这是死不瞑目啊!”邻居们说着动手给老村长换衣裳,可小孙子抱着爷爷的头死活不松手,哭喊着:“爷爷、爷爷,你这是怎么了?我找爷爷、我找爷爷!”人们连拉带拽抱起小孙子,在场的乡亲们看罢无不为之落泪。

遗体刚刚停好,人们陆陆续续来到灵前吊孝,个个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凤武啊,世道这么乱,咱就别讲停三天五天了,明天咱就下葬行不行?”

“行啊!王大爷你们就看着办吧!我打心里是想多守他几天。”

“别哭了,你的心情大家理解,人死入土为安,别再节外生枝了。”

第二天发丧,乡亲们眼泪汪汪,拥挤在大街上,为老村长送行。王杰三始终抬着头杠,直到坟前。“啪、啪”两声鞭响,开始下葬,人们动手埋葬起这位可敬的老村长。要好的邻居王大爷站在坟前,擦了擦眼泪,说道:“你一生不知管过多少家的事,帮过多少人的忙,末了还是为大伙这车粮食搭上了老命,小留屯的乡亲们永远不会忘记你,好好歇歇脚吧---老伙计!话音刚落,身子一歪歪晕倒在地。

与自己朝夕相伴,踮前跑后的老村长走了,一腔怒火的王杰三既悲又愤怒不可遏,发誓定要讨还血债,报仇雪恨。几次派出队员到攀家屯据点打探消息,都无功而返。王杰三寝食不安、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战机。他甩掉披在肩上的褂子,提笔给郭继峰书记写了一封信,告知老村长牺牲的消息,为给老村长报仇,请他给予帮助。然后,让二蛋子送往县委。

郭继峰见信后,心里也十分难过,和二蛋子草草吃了口晚饭,起身奔向小留屯,来到独立小队的驻地,对王杰三和队员们进行一番安慰。经与王中臣、王杰三商量,就下一步的工作进行了布置,由民兵连长周文青暂时代理村长开展工作。郭继峰又说:“就如何为老村长报仇,我给攀家屯郭玉祥村长写一封信,请他协助你们打探敌人的活动情况,如果定下作战方案,需要县大队支援,请您提出。仇,一定要报,但不要急于求成,操之过急反而事倍功半。”

“行呀。”王杰三答应一声。

“走!到坟上再看一眼咱们的老村长。”郭继峰的话语中有些哽咽。

送走郭继峰,王杰三随即派全明和二蛋子前往攀家屯。二人找到了村长郭玉祥,把信交到他手中,说明来意。郭玉祥看过信后介绍说:“鬼子的岗楼建在滏阳河边,据点的鬼子和伪军多数时间活动在河边的码头上,检查过往船只,盘查过往的行人,出去扫荡时南时北,没有一定的规律,重点是抢劫物资,解决供应。”沉了一会又说:“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伪军小队长李三,经常带着几个弟兄或者鬼子到张家饭馆喝酒,此人素有‘酒鬼’之称,其他情况目前还不掌握。”

二人谢过郭玉祥起身告辞。走在返回的路上全明就有了一定的打算,向王杰三汇报时提出:“队长,咱们在饭馆伺机伏击鬼子或伪军,为老村长报仇,你看行不行?”王杰三没有立即表态,抽着烟,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一条妙计油然而生,磕了磕大烟斗说:“有了,我们这次来个中心开花,我问你全明,今天是腊月多在了?”

“已经是十八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时间就选在那天的晚上,动手打鬼子的岗楼。”王杰三如此这般地说出他的想法。

大家说:“这个办法好呀!妙计一条,也让敌人坐坐咱们的土飞机。”

“这可是虎口拔牙,谁愿前往?”

“我去,我去。”队员们争个不止。

“全明,你看谁去合适?这个人既要有头脑,更要有胆量。”

没等全明回答,大青一蹿站起:“都别争了,我去,我就合适。”

“这可不是一般任务,你去……”王杰三话没说完,摆了摆手。队员的目光转向王杰三,可无人料到队长是想激激大青的火,看看他有多大决心和应对的办法。

“队长,别小看人,咱粗中有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跟俺爹在东北时,十几岁就在关东军兵营里劈柴干活,见得鬼子多了,你们不知道吧!到时进了据点,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绝对演得滴水不漏。”

“那好吧!既然你有这样的经历,又是公认的大胆,这岗楼你‘扛’定了,到时要多动动脑子,这次可不比寻常,一旦不慎,全盘皆输。”

“放心吧队长,咱脑袋够用,不光会砍旗杆。”大家都笑了。

“你去,谁和你搭档呢?”

“二蛋子最合适,小孩子家不引人注意。”

“不行,侦察敌船时,有的伪军认识他。天成,你去趟吧,老队员了,经得事也多,遇有情况两人也有个商量。”

“行,不就是给鬼子送趟‘饭’嘛,咱不怵头。”

“不可大意,进岗楼容易出岗楼难,能否顺利脱身,我放心不下。”

“队长,你怎么变得这样谨小慎微了。”

“天成,不是我谨小慎微,这次战斗‘狠’胜过以往,‘险’也超过空前。在这个节点上,我顾虑的是你俩的安危,这如同给‘阎王爷’送礼,必须想好万全之策,不能拿着你们的性命当儿戏,赔本的买卖我不干,大家讨论讨论进出如何应对吧。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招。王杰三说:“这样吧,咱来个《石秀探庄》,你俩先去趟攀家屯,找到郭村长,打听打听李三是否奸诈狡猾?摸清他的底细,咱再作决定。”

“得令,走也!”大青一笑。王杰三叫过天成,悄悄说道:“他是个‘张飞’,你可要当好‘诸葛孔明’啊!”

“队长,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二人侦查返回驻地,向王杰三汇报说:“队长,都打听清楚了,办法也有了。”接着一套方案又一套方案叙说了一遍。

王杰三想了想说:“这还不行,一旦敌人让你俩把菜端出来怎么办?”二人一时无语。

“这样吧……”王杰三如此交代一番。“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使这最后一招。”

“记清了,还是队长想得周到。”

“好吧,你俩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要沉着冷静,做到随机应变。记住,到时脱身一定要快,我们在外围随时接应你们。”

转眼腊月二十三到了,按照事前的安排,郭村长让饭馆做好一桌上好的酒席。提前隐蔽在村里的队员,把一架大食盒底层装满炸药,把手榴弹固定好,将拉环拴在上一层的盒子上,另一根拉绳扯到食盒的外面,再上边一层一层装满酒菜,鸡鸭鱼肉可谓丰盛至极。

傍晚时分,周大青与邢天成抬着食盒,在郭村长的带领下,走向据点的大门。郭村长向站岗的伪军高声喊道:“李队长呢?宴席来了。”早已得到通知而等候的哨兵答应一声:“好了!”然后放下吊桥。天成向后一摆手,让郭村长转身返回。二人不慌不忙抬着食盒走进岗楼,放在屋子中央,掀开头一层,深红色的熏鸡和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香味扑鼻。天成用手一指:“怎么样?这是肉汤炖后做得熏鸡,又多加了几位调料,吃起来外酥里嫩,上等的酒席,是特意为你们定做的。”大青说:“过年了,好好犒劳犒劳皇军,可惜没带点年糕。”

李三上前一站说:“这是我讨来的年宴,谁都不许乱动,我先尝尝有没有毒,咱们得加点小心。”伸手揪了个鸡大腿放进嘴里,吃了两口后说道:“味道还真好,谢谢咱们的郭大村长吧!”随后,伪军你尝一口,他尝一口。大青趁机上前揪了个鸡翅膀说:“我们辛辛苦苦跑了一趟,沾你们点光,咱也尝尝味吧。”李三上前把大青推了个趔趄,说道:“穷小子,这里哪有你的份。”大青无奈地抖了抖手,一捅天成借机转身要走。李三喊道:“站住,把食盒捎回去。”二人一听,心中一惊敲起小鼓。

早已垂涎三尺的伪军和鬼子,纷纷围上前来,你端他夺,趁着敌人忙乱之机,天成伸手把食盒外的绳头一拉,手榴弹冒出的烟雾与热气腾腾的菜肴混在一起,敌人毫无察觉。二人扭头蹿出门外,敌人瞅着一愣神,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两层楼炸塌,熊熊烈火燃起。早已埋伏待命的队员们冲进院内,向幸存逃出的鬼子和伪军一阵射击,个个中弹倒地。

这时,队员们不见大青和天成,个个心急火燎,边搜寻边喊:“大青、天成——”一名队员在烟雾中找到躺在地上的二人。

“你俩怎么样?负伤了没有?”王杰三问。

“队长,我听不见……”天成用手指了指耳朵。

“虎子、明亮,你俩背上大青和天成马上撤出,在村外等我们。其余人员打扫战场,准备撤离。”王杰三命令。

一个负伤苏醒的鬼子哀叫一声,伸手去抓枪,被双旺发现:“去你奶奶的吧。”上前一刺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看看还在燃烧的岗楼已没了动静。王杰三说:“为了感谢郭村长的支持,就把清理战场的这顿‘大餐’交给本村的民兵处理吧。”然后带上战利品出村找到大青和天成,快步离开攀家屯。

端掉攀家屯岗楼,消灭了敌人,为老村长报了仇,大家可算出了胸中的这口恶气。队员们正准备回村报捷,不料王杰三下令:“队伍暂不回村,转移南洼和尚庙,以观敌人的动静。”

第二天,文青村长让人炖了一锅肉,送到队员们活动的院子里。王杰三一看,高兴地说道:“天成啊!打酒去。”中午,连同从岗楼带回的罐头,大家美美饱餐一顿。王杰三说:“文梅,还能作首诗吗?给大家助助兴。”文梅把前天晚上写好的一首诗念给了大家:

敌人扫荡征军粮,

路遭伏击把命丧。

村长护粮献终身,

怒捣敌巢血来偿。

听后,大家一片叫好声。

河田少佐得知攀家屯据点被端掉,气得嗷嗷大叫,发疯似的把茶杯摔向窗外,抬腿把地上的凳子踢出老远。要通了大东庄据点的电话,气势汹汹地骂道:“武田,你个饭桶,在你眼皮子底下让土八路为所欲为,你还是帝国的军人吗?我命令你立即追捕王杰三,彻底消灭独立小队,以雪大日本皇军的耻辱,否则军法从事。”

“嗨、嗨!”武田手握电话一个立正。

武田立即行动,每天兵分两路,加紧进行搜剿,却不见独立小队的踪影,一趟趟乘兴而去,一次次败兴而归。武田气得是大发雷霆:“捉住王杰三,我把你碎尸万段。”武田思无良策,愁得夜不成眠,这天天还不亮,屋内便亮起灯光,他站在桌前,反复查看着村庄的分布图,深思良久。“无用、统统无用。”然后愤愤把图一摔,转身来到窗前,向外瞭望。这时,村中一声鞭炮响起,武田“啊”了一声,一阵深思,计上心来,叫来胖翻译。

“你知道中国人过年的习俗吗?”武田面带奸笑。

“当然知道,全家人团聚。”

“用老百姓的话说打一千骂一万,就等三十的年夜饭,对不?”

“对对对,你真是中国通呀!”

“在中国征战多年,略知一二罢了。去吧,想法安排好过节的伙食。”心说:春节就要到了,何不借队员回家过年之机,打独立小队个措手不及,让河田少佐看看自己的韬略。筹划至此,武田眉开眼笑,惬意地喝起美酒,期盼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三十的晚上,村中不时传来鞭炮声,岗楼内早早亮起灯光。看看时间已到,武田高兴地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下令:“翻译官,集合队伍马上出发。”

刘西田听到敌人出动的脚步声,自知情况不妙,要想送出情报,为时已晚,心中着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苍天啊苍天!你可保佑队员们的安全,他们都是些善良人家的孩子。”

春节,富人过年,穷人过关。尽管如此,庄稼人出身的队员们奔波了一年谁都想回家团聚一下,鉴于敌人频繁出动,王杰三还是让大家聚在一起活动,以防狡猾的武田进行偷袭。

辞旧迎新的夜晚,王书记和机关干部与队员们一块包起饺子,刚下锅开了两个开,村边的警戒哨向西北鸣枪报警。王杰三一听,立即下令:“马上转移。”大家穿过村边的枣树林子,奔向西碱河。这时,负责煮饺子的邢天成焦急万分,慌忙在墙根下抓来两只木水桶,捞起饺子向里一倒,担起来向外就跑。由于日久风干,水桶底已经散漏,饺子顺着水桶,“吧唧、吧唧”地往下掉,等追上队伍到达目的地时,水桶里的饺子已漏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队员们一看,笑得是前仰后合。十分懊恼的邢天成,把扁担一扔,坐在水桶上,抽起了闷烟。一名队员说:“完了,一顿白面饺子成了我们梦中的年夜饭。”

武田的队伍冲进村子,封锁了路口,挨户进行搜查。

在寒风呼啸的除夕之夜,队员们背靠着背挤在一起,饥肠辘辘地熬到了鸡叫,全神贯注倾听着村中的动静,估计敌人快要撤退了,长林说:“队长,这伙敌人一定是大东庄据点的武田小队,我们何不在东碱河截杀他?”王杰三想了想说:“敌人倾巢出动,有备而来,配有机枪、钢炮,现在咱还不是他的对手,一旦双方交火,天一亮我们很难撤出战斗,势必会造成伤亡,这种仗不能打。”

“也不能便宜了这伙王八蛋,趁此机会抄他的老窝去。”双旺气呼呼地说。

“这倒是个机会,可惜咱提前没有准备,来不及了,忍了吧!”

“这一忍就是两年呀!”文森说完一笑。

“怎么两年呢?”有的队员问。

“上半夜一年,下半夜一年,不就是两年嘛。”

王中臣接过话茬说:这叫“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深夜寒霜起,敌我鏖战酣。”

“好诗啊!妙哉、妙哉。”王杰三赞不绝口。

敌人折腾了一夜,搞得是鸡犬不宁,仍没有发现独立小队的任何身影。武田大失所望,气得是两腿发抖,嘴里不停地骂道:“王杰三呀王杰三!你个‘魔鬼’跑到哪里去了?跑吧!中国人不是常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嘛,烧他的老窝去。”鬼子奉命赶到王杰三家中放起大火,浓烟滚滚,一片火光。然后敌人垂头丧气地返回据点。

敌人走后,队伍回到村里,乡亲们端来热气腾腾的饺子,队员们边吃边聊。王书记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吃得是百家饭,谢谢你们了。”王杰三站起身来说:“我代表全体队员给乡亲们拜年了!”队员们也高声喊道:“给老少爷们,大娘、大婶拜年了,拜年了!”

一句句祝福的话语伴随着阵阵鞭炮声,驱走了深夜的寒意,队员们心中涌进一股暖流。

新年刚过,一天傍晚,郭继峰和宣传部王部长,带着慰问品来到独立小队,见面后大家一阵寒暄问候,郭继峰抱拳拱手致意,然后说道:“端掉攀家屯岗楼的勇士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家一阵掌声。

王杰三把郭继峰和王部长让到屋内,叫二蛋子烧水沏茶。

“队长,你们端掉了攀家屯岗楼,震动了全县,真是大事一桩,新年灭敌寇,可喜可贺啊!”

不除掉这帮龟孙子,等我‘闭上眼’见到老村长,怎么向他交代呢!

“这回老村长的仇你算给报了,如果他地下有知,一定会拍手称快。快说说战斗的经过吧!”王杰三详细地作了汇报。

“好啊!《水浒》的十六回,写得是《智取生辰纲》,一担蒙汗酒劫了朝廷的皇纲,剩下个青面兽杨志落荒而逃。现在一架食盒,炸掉敌人的一座岗楼,却连个报丧的都没剩下,厉害啊厉害!你胜过智多星吴用啊!中臣同志你说对不对?”

“对、对,书记比喻的太恰当了。”

“过奖了、过奖了!这都是大伙的智慧,包括区里的同志。”

“好啊!团结就是力量,现在分区又来了新的指示,一场特殊的战斗在等待着你们。”

攻心:挥笔作刀枪,敌营军心慌,对敌斗争的宣传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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