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是被自己的笑声惊醒的。
翻了个身,眯着眼看了看闹钟,才五点。她有些不高兴地翻了回去,闭上眼,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星语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墙上,整个人就半靠在枕头上,傻傻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
似乎能听到一两声鸟鸣了,星语伸了个懒腰,手指碰到了遮光帘的上挡板,上面的荧光也跟着扭动了。
星语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伸长了手戳了戳遮帘,原本安静下来的荧光条又颤动了起来,映射到星语手臂上的光斑也变幻着形状。
星语想起先前的梦,不禁笑了。
星语很少记得自己的梦,甚至有好多次,梦到了第二天考试的作文题,做梦的时候貌似还构思了好一会儿,可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的梦,星语却记得很清楚。
开车的人是星语,车里没有人,外面是村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好像一晃神,车子开到了雪原,似乎有冰面,很滑。冰面又似乎是有轨道的,车子就控制不住地沿轨道开过去。
当星语抬起头,才发现,轨道的终点是一个上抛的斜面,而她只看得到斜面往上灰蒙蒙的天空。
车子发了疯地加速——星语很努力地回想着——难道是为了能在冰面最顶端做斜抛?
星语甩甩脑袋,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模拟卷,无奈地笑笑。
她的确是被连人带车地抛了出来,可是,她冥冥之中,竟然觉得自己是在下落。
她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云层,眼看着外面的灰色渐渐变浅,最后成了镜面一般的银色。
着地的时候,她感觉车门开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一人宽的冰桥正中央了。
她没有停住,莫名其妙地开始往前滑。星语觉得自己好像是泡泡棒里的泡泡,轻飘飘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受控制又理所当然。
没有尽头的桥,没有尽头的深渊,星语的裤腿上沾满了小冰晶和冰水。她有一丝的恐惧,可是,她不敢停住,也停不住。
是一分钟还是一刻钟抑或是一个小时,总之,冰桥不见了,连带着身上的潮湿和阴寒。
突如其来的花团锦簇让星语有些不适应,每走一步,脚下的鲜花就顺着脚踝向上缠裹,就好像是缠住了整面墙的藤蔓。
没有吸盘附着的疼痛,星语似乎看到了外婆织毛线衣的时候才有的那细密的针脚和繁复的花纹。
再往后,有城堡、气球和棉花糖。星语有些不记得了,但是她好像是站在城堡里,他们说,她是王。
从走廊的最远端,慢慢地,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向着她走来,又好像是离得越来越远。她伸手,却碰不到他,他也不在意,只是一步步地走着,眼前的路,怎么也走不完。
梦里的星语认出了他,可是现在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样貌。她有些希望那个人是范予昕,可是,又觉得不大像,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梦里的星语笑了,梦醒了。
“镜花水月?”
莫名地想到了这个词,星语拍了拍脑袋。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原以为是个有意思的梦,可是现在想起来,星语觉得也没什么趣味了。她关掉了还没响的闹钟和夹在床帘里悄悄点着的夜灯,收拾好,就悄悄地出了寝室。
没有和往常一样去操场,星语绕着林荫道晨跑。这个点,路上还没有什么人,星语却觉得心里在打鼓。
【会碰见他吗?】
星语吐了口气,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靠近校门口才停住脚步,当做休息。
星语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校门口,这个点,应该不会有通校的学生回校吧。这样想着,星语收回视线,继续跑。
似乎每次跑到校门口,星语就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可怕,她觉得自己不停下来就会猝死。
跑了将近三四圈,星语仍旧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拧了一把全是汗的运动衫,拍了拍跑得打颤的双腿,又回头看了好几眼,这才慢吞吞的往宿舍走。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上的汗渍,星语才发觉自己有些荒唐——她竟然会为了他多跑了这么多圈,只是因为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想见他?
打卡的路线依旧是绕着林荫道从寝室跑到校门口,星语再出门的时候却有些害怕了。
一个大清早她就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哪怕是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轻易地激起她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躁动。
校门口的人多了起来,也有三三两两的通校生回学校了。星语再也没法压抑心底的渴望,迫切又带着点迷惘的眼神在人群里近乎疯狂地寻找着,最后,才任命一般低落地垂下头。
【他还是没有来吗?】
星语有些害怕这种等待了,那样的坐立不安、魂不守舍。可是,除了等,费尽心思地等,她又怎么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偶遇他呢?
打完卡,星语很勉强地迈开步子朝教学楼走。她觉得自己的步子一定足够的轻快自然了,自己的表情也一定足够的云淡风轻了,至少周围的人一定不会注意到自己。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周围急匆匆往教学楼赶的人群,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伪装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困难到笑着笑着就要哭出来。
可是星语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到十步的距离,那个她想见的人,一路都跟在她的身后,同样的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灌水吗?”许安到班里的时候,就看到星语脱力一样地趴在桌子上,侧着脸背对着她,手指捻着课本的边角,“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星语翻了个面,看到许安手里的水瓶,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吃力地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走吧。”
“你不会生病了吧?”
星语白了一眼许安,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没有,早上跑多了,嗓子疼,腿软。”
要是冬天,开水间就是大家默认的壁炉间。遇上逃课逃作业检查什么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往开水间跑。要是躲得时间久,运气好碰上几个认识的人的话,还能蹲一起泡泡茶聊聊天暖暖手。
星语哪里还有什么唠嗑的兴致,接了水就往回走。
“小星星,你是不是把头上的天线给跑丢了吃不到天线宝宝吐司了,所以这么萎靡?”
许安跟上,踮起脚尖摸了摸星语的脑袋。星语刚洗过头,几撮翘起来的头发很可爱。
“丁丁——迪西——拉拉——小波——”星语唱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学得不错。”
一声低沉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星语立刻认出了范予昕的声音,脸涨得通红,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回头。
许安倒没什么,看到来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诶,范予昕!你好,你好,我是许安,你记得我吗?”
星语想要拉着许安逃走,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发觉连自己都有点舍不得迈开步子。
“记得。”范予昕说的很自然,可眼睛却盯着莫星语的后脑勺。
星语听到了范予昕的话,心下一沉,险些就哭了出来。自己折腾了一个早上,原来还是自做多情了,范予昕记得的人其实只是许安吧。
“小安,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星语觉得自己不该待下去了,甚至觉得自己逃走的样子肯定很狼狈。
范予昕想追上去,可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口袋里的手也强忍着才没有拉住那个女孩。他其实也不敢接近她吧。
如果一只蜗牛暗恋另一只蜗牛,怎么办?
躲在自己的壳里脸红、想念、空欢喜。
那另一只蜗牛也喜欢这只蜗牛呢?
这应该不是蜗牛和蜗牛的故事了,而是一个左螺旋壳和一个右螺旋壳的故事……
星语仓皇地躲进了厕所,冰冷的自来水一遍遍地冲洗着有些发烫的脸,一种渐渐窒息的压迫感逼近,她竟然感受到了濒临解脱的快感。
“给,纸巾。”
突兀的声音唤回了星语的神智。星语抬起头,湿漉漉的碎发黏在额头上,一串串的水珠顺着五官的轮廓滚落。她费力地抹去了眼角的水才勉强睁开了眼。
“是你?谢谢。”
星语没想到会是欧阳浅,还是接过纸巾。
“补个妆都不让人清净。”
欧阳浅说话总是拉长了语调,让人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的感觉。
“对不起。”
星语没想和她过多纠缠,和许安呆久了,还是不大愿意和欧阳浅有什么牵扯。
“你还真是——”欧阳浅透过镜子看向星语,手里的眉笔晃了晃。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纸巾。”
星语把纸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看了一眼不再理会自己的欧阳浅,平复了情绪,才走出了厕所。
欧阳浅凑近了洗手台的镜子,用手指抹开了刚画上的眉毛,直到自然得看不出化过妆的痕迹,她可不想找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她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才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女人——”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星语回到班里的时候,许安已经在位置上了。她垂下了眼睑,绕开了许安的位置。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莫星语轻叹,她都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