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星语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天似乎是阴天。
应该后半夜里还下过一场雨。星语晨跑的时候,操场还是湿的。踩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鞋底已经染上了一片殷红。跃起,踏下,细碎的小水珠顺着鞋底板和地面的摩擦朝四周溅开。
寂,晨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操场切割成一阴一阳,可是纵然在沐浴在金光里的向阳面,伸手,也只能触及昨夜那浓稠的微凉……
静,微尘一般的小身影,跑了一圈一圈,像时钟上的秒针,可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却已染上了一层很重很重的尘埃……
守着每一天的日出,像极了一种仪式,你不用胡诌一个似是而非的内涵,只是喜欢,只是欢喜。
跑累了,星语双手攀着临江的隔网的孔洞,看着有些红的朝阳,如约从闪烁着金色波光的江面上升起。你知道它总是会来,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等。
那一日的阳光有些古怪,星语总觉得红得有些可怕。星语对红色,说不上恐惧,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安。
冲凉、打卡、早读、吃饭……
再看的时候,已经是阴天了,操场上,清晨的鲜红也干透了,逐渐显得有些灰暗。江水也是暗的,没有行船,没有游鱼,没有风。似乎整个世界都渐渐僵硬,一下秒就全都成了齑粉。
那一天班主任的高跟鞋似乎变短了,踩在地上声音有些沉闷。推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少见的穿了一身黑衣,神情也有些不对。
“星语,王老大是不是死爹死妈了?”许安看见班主任这个模样,简直见鬼了一样。
“不像。她蛮平静的,感觉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星语看向班主任覆了冰寒的眼睛,不禁浑身战栗。
“也是啊,我看她今天黑眼圈都少了,估计昨天保养过了。”许安对美容有一种超乎凡人的敏感,“还有这头发,估计昨天刚刚染过,贼他妈乌黑发亮。”
“大家安静——”班主任在讲台上站定,没有以往的暴躁和强势,那天的她语气都好像染了一层雾,飘忽的让人如坐针毡。
“学校的临时通知,今天中午开始放一个小假期,明天下午回校,后天周六补课。”班主任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解释。
只是,底下的人似乎都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往常的兴奋。
“好了,上课——”
星语估摸着学校可能是想封锁消息,但是不到第二节课上课,消息还是传开了——
星语刚开始也没有去刻意打听,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旁边的人都在说什么“高三”“寝室”“凌晨四点”,还以为是闹鬼了之类的什么把戏,笑了笑就不大在意。直到许安一脸如丧考妣,才发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
“星语——”许安犹豫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片子这会儿竟然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可怕,“星语,高三有人跳楼了。”
说完,许安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继续要说什么。
“什么?”星语听到许安的话,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所以他是半夜在寝室跳的楼?”
没有任何征兆地,星语想起之前摘抄本上川端康成的《花未眠》——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
即使和幽灵同处地狱也能心安理得;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拔腿而去。
这就是我,一个天涯孤客心底所拥有的自由。”
“嗯。”许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平生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知道有人跳楼自杀,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星语恍惚了,跳楼?自杀?好像都是一个意思——死了。
又有人死了吗?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在一个本该沉睡的时间——和魏老师一样……
星语的脸渐渐变得惨白。感觉到有些胸闷,星语强行压抑着心头的不适感,整个人愈发的冷漠。
“你认识他?”星语的声音比往常更加的冷淡和压抑。
“嗯。”许安也不再是最开始慌张的样子,而是很自然地回答,就好像是问一件很寻常的事,“周一在球场里还约明天打球。”
“这样啊——”星语点了点头,似乎那一天,她也想着自己魏老师能吃到自己的生日蛋糕啊。
“星语,你怕吗?”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安,这个时候,声音里也有掩饰不住的颤抖,眼前似乎还是几天前自己和那个人一起打球、称兄道弟的的场景。
“怕吗?可能是恶心吧,不喜欢这种感觉。”星语似乎也是在给自己催眠,“对了,音乐课是什么时候?”
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就是觉得,纪老师和悟生一样,让她很安心。
“上午最后一节课。”许安神游着,下意识地回答。
“好。”
星语转过头看向窗户外面,阴沉,云也厚,风也大。魏老师,这么多年,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