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秋大喜,出手阔绰的当下便给了秦天明几枚黄澄澄的东西,拍马走向前队。
蒯剑最后恶狠狠的瞪了秦天明一眼,匆忙驾马追上贴着白清秋,像狗皮膏药般露着讨好的笑容说些什么。
远远望着,白清秋时而微笑点头,时而仰望苍穹,对蒯剑既不热忱,倒也不至于疏远。
人影渐远,秦天明便收回了目光,抓起那几枚暗黄色的瞪着眼仔细瞅。
这是?金饼?!
纯金的?还是铜的?
秦天明左瞅瞅右瞅瞅,偷偷摸摸拿起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很硬!
不是质地柔软的铜!
是纯金。
我的天,发了!
前侧赶车的壮汉安腾一只手熟练的驾着马车,恰好扭头,瞥见了秦天明龇牙咧嘴的咬着金饼的模样。
秦天明咳嗽一声悄没声的收了金饼,轻轻拍了拍安腾没受伤的左肩膀,好奇的问了句:“安兄,冒昧问一下,咱们白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安腾很显然对秦天明用词中的咱们二字十分满意,欣然笑道:“白家老太爷白圭白手起家,人弃我取,人取我与,连通天下交通,生意遍布诸国,白家盛时曾富可敌国,比拟王侯,不夸张的说,当年在大魏国,论财货,我们白家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
安腾提及此段历史,脸放红光,双目炯炯有神。
秦天明眼睛也亮了。
这是撞到大户人家了啊!
出手就是几枚金饼,而且听安腾这意思,白家在魏国富可敌国,绝不是一般小打小闹的普通生意人。
跟着这般大家族混,还找什么二舅?
秦天明嘴角刚刚挂起徜徉的笑容,忽听安腾感叹道:“可惜老爷前些年出事了,咱们白家如今也是江河日下。”
秦天明只当安腾是在低调,也没抬在意,顺着他话锋问道:“老爷?哦,就是小姐的父亲吧,老爷怎么了?”
安腾痛苦的闭上眼,好一会儿再长叹一声:“死了,死于秦军之手。”
秦天明心中略奇,道:“白家既是做生意的,本本分分做生意便是,就算秦国虎狼,咱不去秦国做生意便是,秦军无缘无故为何要杀老爷。”
“因为战争。”安腾垂头道:“十一年前,信陵君窃符救赵,白家老爷白桦为魏救赵,亲自护送粮草与信陵君一道率军八万大军杀向邯郸,那一战打的太惨了,双方死伤惨重,咱家老爷也在乱军之中被秦国王龁大军杀死。”
“窃符救赵?!”秦天明突的惊叫一声。
安腾诧异的扭头看来,不知秦天明为何有那么大的反应。
秦天明之所以反应大,那是因为安腾说的这段历史他终于有点印象。
这倒不是他对这段历史有过研究,只是窃符救赵这个成语名气实在太大,突闻安腾一个生活在公元前的人亲口说出这四个字来,秦天明这个现代人心中还是有点震动的。
面对安腾疑惑的眼神,秦天明忙插科打诨道:“这几年走南闯北,也听商队中的一些老人谈过信陵君围魏救赵,只是不知具体何由。”
安腾倒没多想,点点头娓娓道来:“那还是十三年前,秦国的屠夫白起在长平之战大败纸上谈兵的赵括,坑杀赵卒四十余万,一年之后,秦军换王龁统兵包围赵国都城邯郸,秦王那老儿势要灭了赵国,三晋大地同根同源,为了救援赵国,魏国大将军晋鄙发十万大军支援邯郸。“
续了续,安腾又哀声道:“可是由于咱们大魏王不想开罪秦国,也不想拿咱魏人替赵国卖命,因此晋鄙十万大军开拔之后就听魏王指令驻扎在靠近赵国的魏国北部重镇邺城再不靠前,魏王亲弟弟无忌公子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为了抵抗暴秦救援赵国,无忌公子通过魏王爱姬窃得兵符,不曾想到的是,晋鄙乃嚄唶宿将,岂会轻信无忌公子带着兵符单车前来调兵,无忌公子无奈只好命壮士朱亥使袖中铁锤砸死晋鄙夺了兵权,精简精兵凑足八万,再加上楚国春申君黄歇率楚军来援,这才与驻守邯郸城平原君赵胜的军队里应外合大败王龁,那一战解了赵国之围,可老爷却........”
秦天明只知窃符救赵这个成语,却不曾想到这里面竟还有那么多的故事,看来历史记载真的是挂一漏万,世人都知道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的威名,谁又能知道富可敌国的白家主人白桦却为了魏国的后勤丧命敌手呢?
想到这儿,秦天明顿生历史厚重的感慨,不免也叹了一声:“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安腾一震,似是在咀嚼这八个字的意味,半晌又是洒然笑道:“秦兄究竟是礼仪之邦出来的人物,随便说句话都令人大受感悟,不像我等大老粗,每天只想着喝酒玩女人,小姐能有你这等懂道理的人相助真是白家福分,只要大家伙儿好好干,不愁白家不复兴!”
秦天明呵呵一笑,道:“安大哥过奖了,我这人就是嘴上厉害,实际没什么真本事的,至于复兴白家,我想这并不算难吧,咱家小姐聪颖过人,又有权势滔天的信陵君为助力,只要继续营生,往日的辉煌不难重现。”
安腾苦笑道:“若是信陵君无忌公子此时正在魏国,念及当年白家鼎力支持的旧情,有他扶助我白家早已崛起,何至于今日仓皇模样,就连贵若千金的大小姐都要亲自押解商队以身犯险。”
秦天明一呆,道:“信陵君不是魏国人吗?他不在魏国?难道他也在十一年前被秦军打死了?”
“秦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安腾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无忌公子没死,但是却不敢回来了,当年无忌公子偷盗魏王兵符,擅杀魏国大将,而且是通过魏王爱妾如姬偷的兵符......所以,无忌公子担忧魏王开罪于他,索性就留在了赵国,好在赵王是个念旧情的人,感激无忌公子援救之恩,对无忌公子也是极为尊敬。”
秦天明瞬间听出来,虽然白家上一任家主是由于协助信陵君而战死沙场,但是在安腾的眼中,无忌公子依旧是他崇拜的对象。
由此看来无忌公子在魏国确有极高的人气,只可惜他现在流亡在赵,正如安腾所说,若是无忌公子在魏,有他的支持,白家肯定会继续强盛?
可是,秦天明心头暗道,就算这白家衰落了,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跟着白家混,吃不了亏。
先去大梁安顿下来要紧。
至于他二舅,那还是得多打听打听,不找到他二舅问清楚,秦天明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身份。
旅途漫长枯燥,倚在马车上的秦天明百无聊赖,此时天空又重新飘起了雪来,原定的路线只好延迟。
直至黄昏,雪才停下,打头的白清秋命令大队人马停下,搭营生火。
有了昨日马贼的教训,今日营地的防备工作显然做得更加严密,数量马车围成一团结成简易的防护工事,蒯剑则带着人有条不紊的在营外隐秘部位扯上绊马索,立上木桩,洒下马钉,由于秦天明和安腾有伤,二人没有多忙,围在营地篝火中央烧着野味取暖。
一壶温酒下肚,秦天明精神大振。
隐约之际,他发现营地距离篝火最远的一角锁着几团颤抖的黑影,仔细看了一会之后才惊诧的认出那竟是几个用绳索硬生生捆绑手脚串在一起的大活人!
秦天明忍不住移步走去,离近了才看清这些人均是编发锥结,浑身泥土,多是破烂兽皮包裹身体,大多皮肤露在冰天雪地之中,有的都生了红疮。
更让他震惊的是,绳索捆绑的人五六个人中间居然还有个女人,她个头不高,瘦瘦巴巴,兽皮稍稍齐整一些,露出大半截修白的大腿暴在空气中,脸上全是泥土看不清容貌,也只是凭她胸前微微的隆起判断对方是个姑娘。
“怎么?秦兄看上那胡女了?”不知何时,安腾笑嘻嘻的走到秦天明身后,道:“那胡女是我花了两枚金饼从一个西域鬼人那儿买来的,北方胡人部落林立,相互征战,互有俘虏,一些北狄酋长便将俘虏和马匹一道当做奴隶卖到中原,也有一些红须蓝眼像鬼一般长相的西域鬼人掠来北胡女子贩卖,你看那胡人女子高鼻大眼,身材高挑,更是大梁城王公贵侯们争相购买的玩物。”
安腾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摸出个挂着绳子的圆盘状的东西甩了甩,笑道:“那西域鬼人见我出手大方,不但卖给了我那胡女,顺便还送了我这个小玩意儿,说是能报时辰用,可老安我鼓捣半天也不知作何使用的,只是看着上面几个针一直走还挺好玩的,兄弟你也是走南闯北相比见多识广,快帮老哥看看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秦天明随便一眼扫过去。
只是这一眼,他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去!
手表!
准确的说,安腾的手里晃悠着的,竟是一块银色的机械怀表!
秦天明一把扯过怀表搭放在眼前仔细打量,愕然发现那怀表弹开的外壳上镌着一个满是胡须面容魁梧的西方人头相。
摁下机关亮出圆盘,上刻着罗马数字,时针指到七,分针指到八,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
一瞬间,秦天明脑袋嗡的炸开。
现在不是战国吗?不是公元前247年?
战国时代哪里能造出来怀表?
战国七雄各国肯定没那么精巧的公益造出精密的怀表,而此时的西方也比战国好不了多少的蒙昧时代,又岂会造出十六世纪才能造出精密的仪表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腾口中的西域鬼人到底是谁?怀表上刻着的那个人头又是谁?
难道是说,历史发生了偏折?
秦天明所处的时代分明就是古老的分裂的华夏大地,难道西方却不是这样?
安腾见秦天明死死的抓着怀表脸色异常,还以为他看上了这小玩意儿,当即豪爽一笑:“秦兄若是喜欢那便拿去,反正老安也不会用这玩意儿......咱还是说那个胡女吧,说句可惜的,这个胡女太娇小,没得感觉,若是长几年看看若是出挑了,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秦天明听安腾说人就像说牲畜一样随意买卖,本就沉寂难看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倒不是悲天悯人,既然来到了战国,他就得适应战国的法则,这战国大争之势本就是你死我活,奴隶买卖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秦天明都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现代人,人权平等的理念是烙在他骨子里的,他实在是见不惯这等把人当做畜生随意贩卖的事情。
安腾见秦天明盯着那怀表和胡女呆立的站着,自然不知他的真实想法,只猜测他是看上了那胡女。
安腾眼珠一转,呵呵笑道:“这下等胡女没滋味,等回了大梁城,哥哥带你去最大的私妓营院醉仙楼找真正开发好了的胡女,保证你美到天上去,哈哈哈哈。”
秦天明没答话,亦没作声,他道了声谢,轻抓起怀表贴身放在怀里。
回身走到篝火旁抓起烤的焦黄的野兔回来走向那几个被抓来当奴隶的胡人,串在绳索上的几个胡人见他靠近纷纷畏惧的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令秦天明惊奇的是,只有那胡女毫无畏惧却带有一丝好奇的看着他,待他递去野兔,胡女更是毫不客气抓起兔腿撕下来便大口咀嚼起来。
“好个胡女,倒还真不怕人!”安腾哈哈大笑,拍拍秦天明肩膀,道:“哥哥我喜欢丰满肉多的,看来兄弟喜欢肉少苗条的,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说着,安腾上前贴近秦天明,嘿嘿小声道:“等会儿,扎好营帐,我命人把这胡女带去秦兄帐中,不过你伤还没好利索,可得轻点折腾。”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