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连续几周的周练课,我一直是林陌的同桌,每次让他教题,几乎都要花费整节课的时间,而他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偶尔吐槽我几句“怎么又喝醒目?”,“脆脆鲨就那么好吃?”,“改个名儿吧,叫顾笨笨。”我的物理也在那段时间有了提高。
“又睡了一节课呀,”我抱着几本物理习题册走到林瀚旁边。
“不是,还看书了,”他冷冷地说道。
“不要老去找我哥了,我也可以教你。”林瀚慵懒地伸了伸胳膊。
这家伙什么毛病,
“每天除了损我就是逗我,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林瀚翻开我桌子上最上头的一本习题册,“来来来,哪道题不会,我现在给你讲。”
“这些题林陌给我讲过了,我都会了,”我撕开一条刚在小卖部买的抹茶味的脆脆鲨。
“呦呦呦,都会了就这么狂躁?”林瀚抢过我快要送到嘴边的脆脆鲨,咬了一口,抱起脚边的篮球。
“走了,打篮球去了,老规矩啊。”
“喂……”
广场上徘徊着几排银杏树的孤独,一阵儿一阵儿的涩香没有被这个季节的无趣冲淡反而更浓烈了。
臭林瀚,每次都给我留下想要骂他的遗憾,奈何我大脑规格有限,结构也简单,然后总是存着存着都忘了。
“切,”我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的凳子,又拿出一条脆脆鲨。
“姬雅,下节课上啥?”
“语文。”
怪不得林瀚逃课。每次上语文课,他都去篮球场打篮球,还威胁我,帮他撒谎,“老师,他肚子疼,回家了”,“老师他扭伤脚了,去医务室擦药了”,他大概到现在都不知道语文老师长啥样吧。
“顾浅浅,出来一下,”钱主任突然出现在我们教室前门。
我用手抹了抹嘴上的威化饼渣,“钱主任,您找我。”
“去一班叫上林陌,你俩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林陌?为啥要叫上他?我心里疑惑着,“噢,知道了,钱主任。”
“林陌,”我站在一班后门口,扒着门框,向林陌挥挥手。
“钱主任让咱俩去他办公室。”
“钱主任?”林陌提起校服,跨过凳子。
“怎么回事儿啊?”于果放下手里的《知音漫客》。
正在剪指甲的叶梓忆向于果挑了下眉,“嗯?好事儿吗?”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摆放的都是些老旧的陈设,靠近办公桌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匾,是***的手写体《长征》。喊完“报告”,钱主任“嗯”了一声后,我和林陌就进去了。
“钱主任,找我们什么事?”林陌拉好校服上衣的拉链。
“最近有人向我反应你们俩接触过密,”
“顾浅浅,你是不是还经常去一班上周练课?”钱江海端起‘水宜生’喝了口水,发出“吸”的声音,面部赘肉扭曲成几块,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水的滚烫。
“我去一班是让林陌给我讲题,我们俩没有……”
林陌戳了戳我的手背,没有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暗号。
“嗯?”
“傻子。”
这几秒的心灵交流很轻易就被钱江海注意到了。
“我当年级主任都这么多年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俩是怎么回事儿,”钱江海走到林陌身旁,
“这学期末就要文理分科分班考试了,眼下是关键时刻,特别是你,林陌,你是高一年级的尖子生,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重要的地方。”
“噢,知道了,钱主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钱江海在我俩跟前整理着他的那套说辞,绕来绕去。简单点说就是他在管理学生这方面很有经验,之前也凭着自己的经验掐断了好多有早恋发展趋势的苗头,很多同学事发当时是憎恶他的,但等考上大学都很感激他。还说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学习,太小了,不懂该怎么正确去处理其它的事情,需要有像他这样经历过风雨的人引导。总之,除了学习,其它都是浮云,没有任何应该存在的意义……
钱江海喝水的功夫,有些奢侈地把视线安排在墙上挂着的大钟表上,“呦,上课有一会儿了,先回去上课吧。”
“钱主任再见,”我看见林陌转身走了,也跟在他后面。
钱江海搞的这一出,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空气似乎凝结了,干燥的尘埃也减慢了速度,以每秒五厘米的进程飘散着。
他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耷拉在脚踝的校服裤角,汗湿了我的手心,慌乱却装作冷静的神情都定格在那间走廊。
林陌突然停下脚步,蹲下系鞋带。我不听话的小碎步没来得及刹住,我“呀”了一声,牢牢贴在林陌背上。
林陌侧过脸,浅笑的眼眸刚好与我丰富的表情交汇,然后双手环起我的腿。
“喂,林陌……”我拍着他的肩膀,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
“我自己的绯闻女友让我背,我就背了,怎么了?”
林陌的笑还有他的说话的语气让我开始心虚了。
可是我又心虚什么呢。
第一,我不是什么绯闻女友,第二,我也没让他背。
初中时他背过我一次,为了捡掉到小区院里一棵大柳树上的羽毛球。
当时林陌瘦的跟个猴儿似的,他背上的骨头太突出了,硌得慌,说实话,我不想再有那样的体验。
可是他刚刚那么说……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瞎说什么呢。他一定是逗我玩儿呢,嗯,一定是。
“林陌,你想什么呢,”我踮起脚,把手伸进他的刘海里一通乱挠,“猥琐的老男人。”
“顾浅浅,你想什么呢,”他的手轻揉着我的后脑勺,“傻缺老女人。”
我低低地说“噢。”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我还是坚持问出了口,“林陌,钱主任,他,是觉得咱俩早恋了吗?”
“顾浅浅,少看点言情剧,多读书。”
林陌的嘴角一直嵌着一弯浅浅的笑。
我偏开头,看着校园里的银杏树,熟悉的涩香随着我们剩下的印记一步一步向后移。
空空荡荡的走廊,孤独地敞开热烈的伤口,好像缺少了什么,呆呆凝望着,却只等到来来往往的过客和落寞的撕心裂肺。
“报告。”
“快进来吧,”王老师和善地对我笑着。
“你不是去打篮球了?”我坐到座位上,
“唉,别提了,刚去了篮球场,就碰着王成了。”林瀚把下巴托在手臂上,默读着什么。
“王老师?”
“嗯。对了,你刚干啥去了,王小鹏挑古文来着,你不在,他就让我背,然后,他让我放学去他办公室背写。”
“那你好好背吧,或者你可以再得个什么病去回绝他。”
“小香菇,胆儿变大了啊,”
“那还不是。”
一个粉笔头顺着完美的抛物线扔了下来,砸中林瀚的小卷毛,“林瀚,好好背你的课文,别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诶,知道了,老师。”
“其他同学?我都这么本分了,还被扣上影响你学习的帽子,看来得有点实际行动了,不然都对不起这个罪名,”林瀚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粉笔,给我的黑色帆布鞋上画了三个对勾,组装在一起是个个笑脸表情。
我还在回味刚刚在楼道里的即兴故事,就没想和林瀚多计较。
“切,幼稚。”我晃了晃脚尖,接着听课。
那个时候,情感是个较为敏感词汇,我们总说笑着谁和谁是一对,也总口是心非地拒绝自己的真心。学生时期的流言,起始突然,去也匆匆,像毫无预兆的感冒,让人猝不及防。但当病毒被巨噬细胞吞噬后,又会时常怀念它存在的时光。至少,那段日子,那段故事,两个人的名字被绑在一起,是被人知晓且受人关注的,那些只属于我们俩的小事。
那个时候,信息发达,有个小道消息就会被大面积传播,各路神仙每天被学习压抑到自闭,也实在是闲得无聊,任意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给你剪辑出一部年度大剧来。
晚自习前的教室,人不多,林瀚正拿着语文书发呆。
“你听说了吗,顾浅浅和一班的林陌早上被一起叫去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了。”
“一班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大帅哥?”
“还有,我经常看见顾浅浅去找林陌呢?”
“是嘛,他俩不会是……”
“你们烦不烦,吵死了,”林瀚从桌兜里抽出一本书,丢到桌子上。
几个女生扫兴地看了林瀚几眼,低声说了两句,走进楼道,也没敢正面回抗什么。
我刚吃完饭走进教室,手里提着一杯粥。
“林陌让我给你买的,餐厅一楼的八宝粥卖完了,我给你买的皮蛋瘦肉粥,你……”
“走,请你吃雪糕,”林瀚拉着我的校服袖子。
“我,诶……”
“林瀚,一会儿就要上晚自习了,你……你……”我使劲儿掰开林瀚的手。
“最近看你学习太累了,帮你放松一下。”
“我今天早上就被钱主任叫去过办公室了,不想再被他逮住了。”
“放心,我保证你没事儿。”
林瀚的眼神很诚恳,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澄明、透亮。再加上我也不怎么想呆在教室上两个小时的自习,就答应他了。不过主要是有个好学生陪我一起,就没有太大的顾虑了。
“想吃啥,随变?苦咖啡?”
“就它吧,”我指着小卖部冰柜里的巧乐兹。
我们绕着橡胶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聊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沿途有银杏的涩香、晚风的清凉还有洒落进心底的星空。
“我累了,”林瀚听见我频率有点快的呼吸声,脱下校服上衣,铺到草地上,“坐吧,”然后自己躺在旁边,屈回一条腿。
他干净的白色卫衣,整齐的小卷毛和淡淡的气息,把草地昏暗的光线调成了静音。
很快,这份安逸被下课铃声敲醒了。才知道,操场上有加速器,两个小时竟过得这么快。
“浅浅,你没事吧,去哪了?”我刚走进教学楼,就看见叶梓忆正站在楼道口等我。
“和林瀚去操场了,”
“你们班上节自习课因为说话大声,被钱主任逮住了,”
“说话?大声?他们说什么了?”
叶梓忆讲八卦习惯性地只说一半,会把最惊险的部分先亮出来,和电视上播下集预告的路子如出一辙。
我没怎么在意,半弯着身子,费劲地揪着吸到我裤子上的草。
“你和林陌,的八卦,”叶梓忆故意说话停顿,还一脸坏笑。
这件事刚入耳时确实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叶梓忆的表现又让我很放心,“啊?不是吧?”
“不过,钱主任已经批评过他们了,我们教室的人都听的可清楚了,”叶梓忆把发圈从她随意到不能再随意的辫子上强行拽下来,又绑了个和上一个几乎别无二致的样子,
“你怕什么,你俩青梅竹马,正大光明的。”
“诶呦,你可别瞎说,”我看着楼道里往来频繁的人,把叶梓忆拉近了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是非来。
“可是,他不会发现我们逃课了吧,”
“不要担心啦,你的后援会很强大的,”叶梓忆振振有词,好像真的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有于果在一班祝你好运。”
真强大,后援会就俩人,没听说过。
哎,不靠谱的塑料情外加标准的吃瓜群众体质再度上线了。
我们刚走到二班门口,看见林瀚拿着几页圣熙中学的信纸走上楼梯,跟在他身后的是路晓楚。
他俩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