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校服成了我们的庇护伞,随地一铺,便是安身之处,已养成一种无解的习惯,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总会编好各种借口站在最后一排;桌面上的课本、桌兜里的零食小说、楼道间的纸飞机、窗外的竹蜻蜓……承载着我们仿佛一直说不完的青春。
持续了两周的军训快要结束了,一切煎熬停留在了汇报表演完成的那一刻。
“同学们,军训结束了,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好的开始,有助于你们今后的学习生活……”台上正在讲话的,是圣熙中学高中部的主任钱江海,他身宽体胖,一脸富态,稀疏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点发亮,声音总是绵绵的,让人误以为他很和善。
站在人群中,听着领导们乏善可陈的讲话,真是无聊至极。
“浅浅,一会儿完了出去吃饭?”站在我后面的叶梓忆戳了下我。
“不去了,太累了,回去洗洗睡吧。”困意突然袭来,我打着哈欠。
“我听于果说,他们要去吃烧烤,”
“唉,太可惜了,看来要错过了,刚还问我咱俩去不去呢。”
于果?有于果的地方,必有林陌出现。哎,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和他们去玩儿,只是我不去,就得自己回家,我这体质坐十一路公交车好像有点不太妥。
“去,当然去,”我揉了揉眼睛。
“可是我刚听见某人说她要回家睡觉,难道是我幻听了?”叶梓忆举着自己的小镜子,挤眉弄眼地照着。
“打了个哈欠突然就不困了呢,”我转后头去,看着正在和于果聊天的林陌。
大概下午四五点钟,操场上的人基本上散去了。我们五个躺在草地一隅,与阵阵秋风作伴。
“你们待会儿要去哪吃烧烤呀?”我看着林陌问道。
“什么烧烤,”林陌掀开盖在脸上的军训帽,侧过身来,右胳膊撑着草地,头靠在右手上。
这片草地怎么这么冷呢。
完了,又栽叶梓忆这个小妖精手里了,不就是仗着我不太聪明,不,是天真,好欺负吗。
“好啊,叶梓忆,你骗我,”我尴尬地冲林陌笑了笑,抖了抖裤子上的草,
“叶梓忆,你别跑,”我丢下帽子,追着已经跑远的叶梓忆。
林陌看着我俩绕着旁边的橡胶跑道打闹,偶尔还听到几句嬉笑声。“要不咱们去吃烧烤吧,庆祝一下军训结束了。”
“真的?好呀好呀,”我用手扇着风,走了过来。
“顾胖胖,你该减肥了,就不要去了,”林瀚转着埋住指尖的军训帽,把我的军训帽简单粗暴地盖在我脸上,“收好了,值十五块钱的帽子。”
“我哪里胖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林陌,他说我胖,”我揪着林陌的袖口。
林陌无感的表情让我慌了一下,
我松开手,用手指杵着自己的下巴,踢着草地上的小石子。
他盯着我有点发红又肉肉的脸,“还行,骑车子的时候能捎得动。”
银杏的味道由涩转香。
“我哥就是怕你的心里压力太大,随口说说的,不要太当真了,”
“林瀚,你怎么那么讨厌呢你,”
“十五块钱呢,不敢给我丢了啊,”
“……”
“走喽,吃烧烤去喽,就知道这招管用,”叶梓忆把手搭在于果肩上,跳着走前去了。
游走间,空气中弥漫起悠悠的泥土涩香,零零散散的雨丝滑过帽檐,飘到地上。我们踏过偶尔碰到的有积水的小坑,用脚尖轻挑着被遗落的水花。
十几岁的我们,总说未来遥遥无期,远到不曾勇敢去触碰。却没想到,那些不得已的妥协、被迫放弃的温柔也会如期而至。
路灯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已消散,我们一行五个人,举着大钢牌汽水,有说有笑,那股浓浓的柠檬味儿有点像雪碧。
初晨的寒气还残存在天边,僵持着,同微弱的阳光作对。圣熙中学的跑操已经开始了。
整齐的脚步声、有节奏的旋律、有点肥大的校服裤、熟悉的身影,那里有我们纯粹的年少、丢失的珍贵。
每天跑完早操后,站着晨读、卡时间吃早饭成了我们的必修课。
“浅浅,鸡蛋羹,煮鸡蛋,还有豆浆,”叶梓忆把每样高蛋白的食物都拿了双份。
“你,确定吃这么多?”我揉了揉脸上的肉。
“正在长身体嘛,前几天订校服的时候不记得了?”
“给,多补点。”叶梓忆又从她的餐盘里拿了一杯牛奶给我。
走出充斥着饭香的餐厅,衣服上也沾染了浓浓的味道。
我和叶梓忆相跟到楼道口,我走向右边,她走向了左边。
“小香菇,可算吃饱了啊,”林瀚边收拾书,边抬头问刚坐到位置上的我。
“嗯?”我想着,他怎么知道的,看见了吗?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你拿了很多,跑操累着了?”林瀚从桌兜里拿出一瓶AD钙,
“我饭量很小的,都是叶子拿的,”我赶紧解释,就怕他在林陌跟前说什么。
“没吃饱的话,还有,”
“小卖部的老板说今天的醒目还没有进货,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这个。”
“不用了不用了,吃饱了。”我把头埋进了搭在桌面上的胳膊里。
风突然刮进来了,跨过窗户口的狭窄缝隙,吹乱了我后脑勺蓬松的头发。林瀚抬起右手,迟疑了几秒,还没碰到我的发丝,又把手伸了回去,把AD钙放在我的桌角边。
一早上连着有两节物理课,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的不是牛顿在海边捡贝壳的场景就是一堆理不明白的物理公式。
课间跑完操后,我在广场花坛的大理石旁坐着,边擦汗,边等叶梓忆。
“叶子,这儿。”
“浅浅,”叶梓忆朝我跑过来。
“怎么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班下节没有周练吗?”
叶梓忆口中所谓的“周练”就是字面意思每周一练。每天上午和下午跑完操的后一节课各班自行组织做题,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依次对应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而今天刚好是星期四,想到这儿,我就感觉自己的颅骨在隐隐作痛。
“叶子,我觉得自己跟物理真的一点默契都没有,怎么办,”
“我们班主任讲课时,我控制不住要发困、点瞌睡,没有一点想要听的欲望,我明明很努力了……”
“要不,下节课到我们教室来吧,你和于果换一下,让林陌教你,”叶梓忆看见我一脸绝望。
“这样能行吗?”虽然有点担心,可我心中还是暗喜了一下。
“反正周练时钱主任也不怎么巡视,而且林陌根本不做周练题,不是睡觉,就是看报纸。”
“你放心好了。”叶梓忆拉着我长了一截的校服袖子走向教学楼。
我抱着几本物理习题册和桌角的AD钙,
“你干啥去?”林瀚趴在桌子上,提了提披在背上的校服上衣。
“给你换个同桌。”
“顾浅浅?你怎么过来了,这,是?”于果看着我抱的一堆东西。
“跟你换座位呀,”我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于果桌子上。
“叶子说你肯定会和我换的,是吧?”我冲于果眨了眨眼睛。
叶梓忆转后身来,拿笔戳了戳于果的胳膊,
“好吧好吧,”于果拿了本《男生女生》就走了。
“这么多题,你做得完吗?”林陌拿起立在物理习题册上的AD钙,
“没收了,专心做题。”
“噢,”我在桌子上捡起刚还停在我嘴唇边的圆珠笔。
“林陌,不会,”我撩了耳朵旁的一撮头发转动着,把习题册推到林陌的桌子上。
林陌把手里的《数报》放下,看了看题,拿过我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好多行我看不懂的步骤。像一堆蚂蚁,不停爬窜。
我用左手托着下巴,几个手指还毫无规律地弹着脸颊。林陌的侧脸在窗外光线的映射下被衬得轮廓朦胧,眼角的那颗泪痣却颜色分明。
“这个题应该这样解……”林陌用笔指着自己写的解析过程,有时勾画一下,有时在题的旁边单独写个公式,告诉我它很重要。
“嗯,哦,懂了懂了,”
“原来是这样,”差不多一节课过去了,我终于搞懂了一道题。
“还给你,”林陌把刚塞进桌兜的AD钙放到桌子上。
“这个是林瀚给我的,想喝吗?”我笑着看了看林陌,对他羡慕的眼神有些期待。
林陌拿过我手里刚插进吸管的AD钙,“突然有点渴了。”
呃,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对了,你们班有个叫路晓楚的女生吗?”
“你说的是我们班长?”林陌看着《数报》,面不改色,感觉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干部。
“啊?班长?这么厉害,”我低声说着。
“巧克力好吃吗?”我放下笔,把习题册合上。
“什么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