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八班的供热挺不错的,这是林瀚刚尾随周小刚走进教室的想法。
林瀚冻酥的手指没有招架住这份善意,一直红到肿胀的地步才开始慢慢消减刚才在楼道里受到的伤害。
可能因为这节是周小刚的课,教室里很安静,也就林瀚刚露面时有维持了短暂几秒的说话声,但很快就没了踪迹。
一旁的周小刚从进了教室就摘了眼镜,端着在冷气里被淘洗了一把的黑灰色镜框,在呢子大衣腰间的部位蹭了蹭镜片,又举起眼镜,呵了口气,才戴上。
虽说是被周小刚“邀请”过来听课的,但到底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很光彩的。讲台下除了王鑫和姚媛媛外大多数是陌生的面孔,林瀚只是冲他们小幅度地咧了下嘴,然后耐心等待周小刚的分配。
周小刚用夹在胳膊肘下的数学书拍了两下讲桌,只为给他的书挪个栖身之所。
粉笔灰和不知道是什么制造的灰扑了林瀚一鼻子。
林瀚看了眼周小刚尊贵的一个学期都没怎么翻过的数学书,扒拉了两下鼻头,煎熬地噙着快要出世的喷嚏。
“王鑫,快,去后头坐去,”姚媛媛看着林瀚。鼻子红红的,是柔光里划过的星河。
姚媛媛用胳膊肘推了推王鑫。
“……我刚坐过来。”
王鑫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老实地把桌上的一堆数学试卷和资料夹进数学书里了。
姚媛媛再次用胳膊肘在王鑫的黑色毛衣上撞出一个软软的陷窝。
“诶呀,好吧好吧,林瀚的数学学的好,让他教你。”
王鑫站起来,“老师,我状态不好,去后面眯一会儿。”
“好,去吧,”周小刚接着补充,“大家还有点瞌睡的、困的,就去后面趴会儿,可不要强撑着为了节省时间去学习,这是最没有效率的。”
哇,这是什么神仙老师啊!周小刚的几句话说到了林瀚心坎儿里。之前只听说高二八班的老班很好相处,没想到竟然通情达理到这种程度。换做是他们一班,那些铁面无私的老师们,尤其是孙学之,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无家可归、寄人篱下。
王鑫走向教室靠后门的那个空位置。后面坐着的几个男生小声“咦”、“喔”了几下没音儿了,像在惋惜王鑫没有赢得美人芳心,又像在嘲笑。
“你就坐……”
高二八班的教室里除了中间和靠后门的最后一排有几个空出来的座位,就剩王鑫刚放弃的那个位置了,于是姚媛媛的旁边成了首选。周小刚指了指姚媛媛,“那儿吧,姚媛媛左边,有个空位置。”
姚媛媛所坐的位置对应到一班就是姬雅的位置。
“好,谢谢老师。”
林瀚捏了两下鼻头,还是有点不舒服。
当初姚媛媛追林瀚的事儿也是闹的沸沸扬扬的,他们八班到现在也不乏在林瀚看来八卦无聊的闲人。
路过一番车水马龙,林瀚终于到了那个位置上,他感觉自己的笑假到僵硬,但在之前那不到一分钟的路程里他还是尽量保持着。
“帅哥。”
“怎么来我们教室上课啦。”
“真好,还坐在这里。”
坐在林瀚和姚媛媛对面的分别是杨霞霞和白婷,他对她俩是有点印象的,姚媛媛好几次来一班找林瀚,都是她俩在教室门口叫的人。算不上正式打照面过,林瀚只是“嘿嘿”了声儿,而且迎面是闻着有些酸的热情,他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俩悄悄的,嘘,”姚媛媛虽然暖在其中,但看出了林瀚的不自在,只得亲手掐掉这段未经彩排过的打趣。
周小刚在自己的课堂上和刚刚的姿态可完全不一样,绘声绘色,音质铿锵有力,黑板书是龙飞凤舞的,连笑容也都是留给讲完一道题后完美谢幕用的。
林瀚觉得有意思,欣赏了片刻后,感觉撑着头的右手被黏上了什么东西,惹得右耳听到校服袖口被蹭得“刺啦”响,这才看到姚媛媛写给他的纸条:
“你怎么到我们班上课来了?”
林瀚从坐到座位上,还没和姚媛媛像样地说了句话,只是凑着她放在他俩桌子中间的数学试卷,一直盯着黑板看。
其实他只是想好好听听周小刚的课,没有想要回避姚媛媛的意思。
林瀚从来不觉得在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不耻的错事,也不觉得被人喜欢就该多么有优越感。
他没那么喜欢姚媛媛,拒绝过她,也尊重她对他的喜欢,所以不存在刻意避开她或是躲着她。
“哎,孙学之让我到楼道里罚站,”林瀚把纸条折成一个小方块,扔进裤兜里,换了个方向,把左手撑在头下,和姚媛媛说,“你们数学老师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姚媛媛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断这副不易听闻的音拍,虽然于她而言,难以悟出,但她愿意等着。
林瀚见姚媛媛没说话,只能又没话找话地提了句,“嘿,你还是穿校服好看。”
除了升旗,林瀚还是第一次见姚媛媛穿校服。之前去一班找他,穿的不是什么波点裙就是小皮衣的,反正很扎眼。姚媛媛的冬季校服没拉拉链,是敞开的,里面是件裹着一层黑色蕾丝的修身高领毛衣,下面的黑色针织裙和毛衣是一个款式,也是修身的,在小腿那儿的裙摆有大片蕾丝,围成了一圈鱼尾的形状。
“是吗,”姚媛媛本来不怎么热,被林瀚一说,再加上他还斜着身子慵懒地看着她,她突然感觉到背后的暖气片好像离自己很近,她把校服往开又敞了敞,拢起头发,热气一直延伸到最靠近脖子的灰白色头发丛里。
姚媛媛也是这个冬天才发现的,发现不光前面有两缕白头发,脖子后面也有一排,他怕林瀚看到,掂了掂收起来的头发,又很快放下了。
“啧啧,你错了这么多?”
林瀚无意的一句话,挑起姚媛媛的一阵不好意思,“……我数学不是很好……”
“怎么和顾浅浅一样笨呢,”林瀚摇头晃脑的,纠起数学题上的错来时劲儿劲儿的,全然不顾跟前坐着的人是谁。
姚媛媛感觉脖子被领子上附属的花纹样蕾丝边扎得生疼,“……顾,顾浅浅吗,她,她的数学也不好?”
“岂止是数学,生物也不好,”不知道林瀚是故意的,还是刚好想到了就说出来了,“她那次被郝突然挑到讲台上回答问题,说不出一句话来,站了整整三分钟,哈哈哈,笑死我了。”
是孤独的合集,
在意的人不曾在意,
就得潦草收场。
“哦,”姚媛媛拧开阿萨姆奶茶,喝了一口,把隔在他俩之间的数学试卷对折,指了指,“讲这道题了。”
可是就算藏住那些“万恶之源”,她也不可以成为例外。
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没有理由的嫉妒。
是刻板的不加修饰的数学术语阻隔了空气的流通,粉笔末淌过,倾泻下来,轻揉堵塞的一分一秒,湿度骤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