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天空正中原本热烈的样子却没有出现一丝血色。
云雾着褴褛衣裳叠覆在最后的念想上。
应当习惯这样。
仿佛日光迷失在风里已经好多天了。
和安小区二号楼前的小凉亭里,林建军和林建平正在下象棋。
刚进和安小区大门的我们仨,依然是熟悉的配方,我坐在林陌的后座上,两条腿不受拘束地晃动着,林陌和林瀚各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伴随车轮前行的背景声音是我的吐槽大会。
“不是吧,你俩的爸在凉亭那边下象棋呢,”我开始收敛进行中的能够变换各种样式的小动作。
林陌的爸爸大衣里搭的棕灰色羊毛衫,就是去年我们班在他们医院体检,他给我抽血时白大褂里穿的那件,我至今都记得。
我一看见林陌的爸爸就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感,因为小时候几乎所有疫苗都是他给我接种的,他还老骗我说不疼,让我不要害怕,“我昨天还给我家小陌打这个针了,他说打上根本没感觉,”我竟然冒着哭的风险还要次,次,上,钩。后来长大了,聪明点儿了,才感觉林叔叔跟我说话就像逗小孩儿一样,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了。
林陌朝凉亭的方向看了看,没有说话。
林瀚的脚步像被无措收买了。
自行车的脚踏板翻转了最后一圈,和时间彻底没了联系,“嗯?我爸?”
林瀚平时能见到他爸爸的机会不是很多。
甚至他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对他来说都是个未知数。
少年的嘴角塌陷,驻扎着两池暖阳,一汪伸向欣喜,一汪相遇慌乱。
“你坐着呗,还没到……”
林陌看见我就要从后座上滑下来了,他停住车子,左手托着手柄,右手扶着后座。
一抹浅浅的笑散漫在逆光里。
我从林陌的臂弯里钻出来,揪弄着堆在腰间的校服上衣,有一两片残损的柳叶从褶皱里蔓了出来,我苦笑道,“不了不了,还是下来吧。”
——傻缺,看见我爸就这么怕,至于吗,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后座上坐过。
“林瀚,走了,快。”
林陌缩短了每一个频率里的步长,好像在刻意配合整场不燥的风速。
“呃,嗯,来了,我,我系一下鞋带。”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爸爸,又想着就跟之前一样,大不了不说话而已,反正这个角色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模糊的。
荧光橘色被尘灰雕刻,黯淡了。
期许在两窝绮梦里溶解,避开被填平的轨迹。
“小陌他们回来了。”
“都十二点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建平,有时间多陪陪小瀚,浩浩走了也有几年了,该放下了……”
“……嗯,知道。”
林建军深长言语罢,把石桌上混乱的象棋再次摆放好。
“那个楞楞的小姑娘是谁?”
“你是说小浅?”林建军没顾得上抬头看快要路过凉亭的我们仨,抓起一个红漆勾绘出的‘炮’在棋盘边上轻啄了几下,“顾毅,我大学同学,你还记得吗,他女儿。”
“哦,是她呀,记得记得,”林建平把窜进袖子口的右手伸出来,先后拿起放下‘车’,定夺了几番,“林瀚的同桌,是吧,听秀儿说过两回。”
“爸,你也在。”
“嗯。”
林瀚和林建平的对话很简单,平铺直叙,气氛不够亲密,但也不存在疏远的寒暄。
从我停下脚步起,林建军就一直盯着我的头发看,我便硬着头皮说了句“林叔叔好,”我想着不知道又有什么打趣的话等着我,还是自己先卖个乖比较划算。
林建军看了看林建平,看了看林陌,“小浅都长成大姑娘了,以后可就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儿了。”
“啊?”我的脸“嗖”的一下被更迭了颜色。
“小香菇,什么?不是吧?哈哈哈。”
“爸,叔叔,先上去了,不打扰你们兄弟俩聊天下棋了,”林陌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我紧跟在他后面。
“跟你妈说,我和你大伯下完这盘棋一会儿也上去了,很快。”
林建平的一句话平凡普通,却让林瀚听得猝不及防。这个秋天还是有些温热的,不需要他竭力去拼补自己破毁的心。
“……嗯。”
父与子的沉默,
是谁对谁的辜负,
又是谁擦拭了谁理应被治愈的名额,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我已受伤,但我确有伤痕堵在心上。
林陌拍着林瀚的左肩,和他相视一笑。
“小香菇,走了,”林瀚不羁的右手正中我后脑勺的几撮头发,他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小媳妇儿?”
我咬着下嘴唇,在齿间来回吮吸着。余光中误入了林陌的笑颜,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蹒跚的步态转身跑向二栋的楼门。
“看小香菇,脸红了,哈哈哈。”
“快走吧你,没个正经。”
晴朗开始滋长,述诉短暂的苦乐,把希冀嘱托给荡远的梦。
才得知,温暖是迟早都会出席的。
午饭后,
我和林陌的QQ聊天界面:
“你刚刚脸红什么?”
“你爸老那样说,怪不好意思的( ̄ー ̄),小时候那会儿就说,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大人们喜欢瞎起哄,不用太在意,”
“况且,”
“你又不是真的要当我家媳妇儿+_+”
——傻子。
“嗯,对哦。”
——其实也可以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