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林瀚敲了敲门,棕咖色的一大块实木同他轮廓分明的食指指节交织出清彻的“咚咚”声。
“进来,”钱江海端起茶几上的水宜生保温杯,抿了两口水。
“宝贝儿,脸上肿的这块儿是怎么了,都青了,”坐在最边上的中年女人站起来了,走到林瀚跟前。
林瀚的眼神里并没有裹挟着不自在,“下午打架,被打的。”
这个中年女人是林瀚的妈妈,身着一身干练的蓝黑条纹间隔的职业装,白净、大方的气质还有偶尔泛起波澜的眉梢眼角和林瀚倒有点相似。
“我一接到张老师的电话就赶来了,瀚瀚,疼吧,妈妈给你揉揉,”林瀚妈妈关切的一箩筐话差点让林瀚装了许久的乖乖样破功,“呦,看看,这么帅气的脸蛋,”林瀚妈妈忍不住捧起林瀚的脸颊仔细了瞧起来。
“妈,这是在主任办公室,咱注意一下,行吧,”林瀚向来都以一个潇洒不羁的形象出现在学校,然而在他妈妈面前瞬间变成了顺毛的小绵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甩了甩额前乱糟糟的刘海。
“哦哦,不好意思,钱主任,张老师,”林瀚妈妈帮林瀚扣号校服半袖上靠近领口最高的那颗扣子,又坐回沙发,温婉的笑中安然无恙地藏着幸福,“我们家瀚瀚从小就被我们家里人宠着,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钱江海很反常地没有批评林瀚,而是和张义不约而同地笑了。
“嗯,哈哈。”
“那,钱主任,这件事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那么解决吧,”林瀚妈妈客气地笑着说道,“我们家瀚瀚心地不坏的,回去我一定说他。”
“是,林瀚确实在学校里各方面都挺优秀的,”张义会心的面部表情在林瀚看来很是不自然。
林瀚妈妈从一直挎在胳膊上的艳红色包里掏出两个崭新的信封来,放在茶几上,林瀚知道里面肯定是钱。
钱江海没有去接,连皱着的眉头也满是抗拒,“林瀚妈妈,这钱,太……我们不能收。”
“一点心意,就当是我感谢你们为了我们家瀚瀚劳心费神了,”林瀚妈妈拉住了她包包侧面的拉链。
钱江海“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张义。
“诶呀,不行不行,林瀚妈妈,”张义在和林瀚妈妈两个人推搡的情况下,愣是把茶几上的两个信封硬塞到林瀚妈妈的手里,“这教育孩子是我们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张老师,您太客气了,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这没什么,孩子犯了点儿错,我们帮着纠正过来就好了,你说是吧。”
“是,是,钱主任,您说得对。”
“听说你们公司……”
站在一旁的林瀚感觉到他们三个人的谈话氛围挺融洽的,憋了半天的紧张这才放松下来。他不愿意涉取太多有关大人们之间的人情世故,于是双手插进裤兜里,望向窗外,保持在他眸子里细碎的明朗和醒目的漫进来的柔光契合,宠溺地环绕着林瀚的真挚。
钱江海的声音和和气气的,让林瀚有点不适应,“也不早了,林瀚,送送你妈妈去吧,你呢,回去写份儿检查,让陈旭和姜鹏宇也各写一份儿,明天交给我,好吧。”
“嗯,知道了,钱主任。”
“那,钱主任,张老师,我们走了,麻烦你们了,”林瀚妈妈把捏在手里的两个褶皱的信封装回包里,艳红色踏进古老的厚实的香气中。
“诶,慢点儿。”
林瀚挽着他妈妈,走在圣熙中学疲累的校园里,早开的晚霞晕倒在柔软的云端。
“妈,你们之前商量的,是怎么解决的?”林瀚发酵了好久的好奇心开始作祟,钱江海为什么突然这么和善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圣熙集团有个项目和我们公司合作,正好你妈妈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所以你们钱主任也不好跟我埋怨什么,就是说让你们三个多注意,下不为例,”装在林瀚妈妈眼里的林瀚一直是熠熠生辉的。
林瀚敷衍地向他妈妈眨了眨眼睛,“妈,你可真棒呢。”
“既然宝贝儿这么夸我,我就欣然接受啦。”
“妈,这儿离校门口也不远了,您自己走过去吧,我要赶回去上课了。”
“等会儿,等会儿,”林瀚妈妈拉紧林瀚的手,那个少年或许是最令她意外的迁就吧,“我还没弄清楚你打架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妈,你看那两排梧桐树,”林瀚给他妈妈指了指图书馆前的两排梧桐树,错乱的枝桠像在唱着宠溺的青睐的高歌,“之前这儿是两排银杏树,前几天被和我打架的那三个男生破坏没了,”阳光下被掀起的橘黄色是林瀚心头无法抑制的甜和淡淡的忧伤,“我们学校有很多同学都喜欢那两排银杏树,经常在它们旁边的那些花坛上坐着聊会儿天呀什么的,就包括我的同桌。”
林瀚妈妈的语调里自始至终没有一点严肃,“就因为这个你就和别人打架?”
“是他们今天下午先挑事儿的,去篮球场找陈旭的麻烦,我实在是看不惯。”
“瀚瀚,妈妈知道你善良,仗义,想帮同学出头,但是……”
广播上传出一阵上课的预备铃声,“上课时间快到了,请同学们……”
“妈,上课铃声,我走了啊,你开车慢点儿。”
“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林瀚妈妈看着林瀚像个孩子般地跑去教学楼,洒落的光晕重叠在纯洁的灰白色上,被悄无声息地豢养着。
林瀚突然转过身来,冲他妈妈招了招手,灿烂的梨窝仿佛盛开了一朵在某个远方永不会凋零的花,“对了,妈,记得别把这件事儿告诉我爸。”
林瀚回到教室后,那个心思细腻的,格外沉稳的男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们也许早已习惯了他时常一副不靠谱,喜欢打趣别人,什么都模模糊糊,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其实他一直在强撑着,那些不主动说出口的纠结别扭,拍拍撞了墙的灰后继续笑着走向人潮,甚至尽管得不到,也要毫无原则地偏袒于你。这不是固执,也不是倔强,他只是选择了一种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仅此而已。
总有起风的早晨,
总有和煦的晌后,
总有热烈的星河,
总有情愿被你写进怀念的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