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高中那会儿,学校总是时不时地跟风其他省的一些知名学校。不是鲜为人知的管理制度,就是一系列更枯燥的学习方法。
圣熙中学给我们开学备的第一份大礼就是更新教学模式。听说快开学那几天,钱江海领着各年级的高级骨干去北方一所比较有名的中学参观学习,它的名字有点绕口,我一时说不上来了,此处省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钱江海考察回来后,向校长申请要求圣中也模仿那样的教学模式。
“课堂自主学习三特点:立体式、大容量、快节奏;自主学习三模块:预习、展示、反馈;课堂展示六环节:预习交流、明确目标、分组合作、展现提升、穿插巩固、达标测评。所谓立体式就是:将学习任务分配给每个同学、每个小组来完成,充分调动每个学生的主体性;所谓大容量就是:以教材为基础,通过各种课堂活动形式拓展、演绎、提升;所谓快节奏就是:紧扣学习目标和任务、通过周密安排和师生互动、生生互动,达到预期的效果。预习模块主要……”
讲台上的叶梓忆拿着一沓崭新的A4纸,翻动的纸页涂着没有瑕疵的白色,从窗格打进来染有尘埃的光线,被覆盖油墨香而显得更清晰了。
“叶班长,拣重点说吧。”
“就是。”
“这么长,得听到什么时候。”
“还得赶着抄寒假作业呢。”
……
也就是叶梓忆脾气好,她只是笑嘻嘻地顺了顺刚剪的刘海“诶呀,走个过场而已,大家闭一只眼闭一只眼,马上就完了啊”接着又读了两段什么关于预习模块的主要内容就开始安排我们座位的事了。
这次教学方式整改的前提就是由传统型的面向黑板坐换成了创新型的面对面坐。我们班55个人一共分了十四个组,除了叶梓忆、于果还有乔小满是三人一组外,其他组都是四个人,同在一列的组与组之间隔了一条狭小的走廊,以便进出。对我而言,这样的安排,是惊喜,又是惊吓。惊喜是虽然在对角线,但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林陌,他呆呆的眼睛,传神的泪痣,似笑非笑的表情,今后都会成为我上每节课的动力,想想就开心。惊吓是我的同桌也就是我曾经的后桌路晓楚,好看的外表掩盖着一颗冰冷的心,今后的每节课都将感受到她随性的暗箭,想想就伤心。
“叶子,”我把桌子移到指定位置后,连着叫了叶梓忆几声。
“乔小满,看,”叶梓忆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花里胡哨的什么东西来,封面是乔小满的照片,“我寒假做的。”
乔小满翻看着,露出小虎牙,里面有各种手绘图,《网球王子》的贴画还有经典语录,“哇,厉害。”
“是吧,送你了,不客气。”困在叶梓忆两排牙齿之间的下嘴唇不停被来回吮吸,透亮地,闪着娇羞的红色。
“顾浅浅叫你呢,”于果移好自己的桌子,看到叶梓忆和乔小满不约而同地笑着,像持续在一条直线上振动的频率,没有夹缝,又把旁边的空桌子“砰”地撞过来,不耐烦地说道。
“知道啦,凶什么凶。”
“想得美,还懒得凶你呢,”于果心里虽然不爽快,但也只是低声嘟囔着。
“怎么了,浅浅。”
“诶呦,真是的,都叫了你半天了。”
“亲爱的浅浅,我错了,一会儿化学作业借你抄还不行,”叶梓忆每次都用这样叽叽歪歪的语调来减轻自己“罪行”。
“行。不是,这个座位,一直得这么个坐吗?”
“应该是吧。”
“噢,真是吃上屎了,”我忍着一口气,眼珠愤愤抬起又落下,向旁边瞟了瞟。
“哈哈哈,懂,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悲伤的日子将会过去,快了的日子将会来临。”
哼,辛灾乐祸!
我悄悄藏起积在脸上的笑容,僵硬地瞥了叶梓忆一眼“叶梓忆,你这个坏人”,在乔小满桌子上一堆散着的书本里,抽出叶梓忆的化学寒假作业。等乔小满回过神儿来,没人回应的几句反复“诶诶诶”消失在高一一班杂乱的拉扯桌子声中。
“林陌,物理寒假作业写完了没?”路晓楚爽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头进入学习状态,不愧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优生,处处想着知识。每次看到路晓楚问林陌题,我都这样安慰自己。
林陌抡起一本书甩在桌子上,尘土螺旋式蔓延,“没呢,吹了一个月的灰。”
“你帮我看看这道题,”路晓楚把一本已没有棱角的物理寒假作业推到林陌面前,一个个发嗲的字眼让我有点生恶。
我刚擦完桌子下面的桌兜,“林陌,你要擦桌子吗?”
“额……”
像是预谋好的一样,路晓楚接在林陌的话茬前,“林陌,这个公式应该代入上面的这个数值吗?”
这个路晓楚怎么这么讨厌!
“不用擦了,一会儿吧,”黑色中性笔在林陌泛着光晕的指尖应接有序,“不是,是下边的数值,因为……”
我盯着混杂在林陌头顶几根不和谐的头发,真想一抹布盖过去,“噢,你个邋遢鬼。”
林瀚“呵呵呵”对着撕下的答案抄着寒假作业,还是熟悉的那副没心没肺样,浓浓的奶糖味在他粉色的高领毛衣上荡漾。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爱吃糖了。
“林瀚,你寒假看电视了吗?”
“看了。”
“看什么了。”
“哈,还有点高级呢,”林瀚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什么呀,快说说,我说不定也看过。”
“央视十三台的,”他深陷的梨窝把区区几个字伪装得更神秘了,“新闻联播,”一颗旺仔牛奶糖掉进他的嘴里,写下纯白记忆,“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高级。”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那你看啥了?”
“我呀,”我把凳子往里拉了拉,“《非诚勿扰》还有《非常完美》。”
“这,都是些什么啊,没听过。”
“很火的相亲节目,特别好看,跟你说,真的。”
“相亲节目?你才高一就看这种节目呢?”
“是啊,长得太丑了,怕以后嫁不出去。”
“哪有,明明越看越好看,”林瀚用小刀把旺仔牛奶糖包装纸上的小人儿裁下来,贴在我的水杯上,银杏树的涩香静止了。
“真的?”
“真的。”
我不争气的脸红又开始了,粉色马丁靴和白色球鞋的相撞,“你少来。”
“顾浅浅,寒假作业都做完了吗,就到处找人聊天,”林陌死死盯着贴在我水杯上的旺仔小人儿,透过眼睛燃点极低的光束随时都有可能毁掉那个无辜的,傻笑着的小男孩。
我倏地缩回脚,像做错了什么事,早已忘记是他教路晓楚题在先的,“嗯,没做完呢,”叶梓忆化学寒假作业上工整的字迹一点也衔接不上她大大咧咧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