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高一下半年的时间里,我得了失眠,就是那种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脑袋里不停想事情的失眠。以前我是从来不知道有这种病的,即使宿舍有人第二天起床后顶着黑眼圈抱怨到昨夜又失眠之类的事情,我也不认为失眠是一种病,并且是必须要吃药的病。
我的高中是我们刑州最好的高中,物质上宿舍及饮食条件都很棒。夏天无论是教室还是宿舍里都有空调,而北方的冬季无论哪里会有暖气。我们有一个三层的食堂,里面的厨师为了自己的店铺,每天都不停地研究着经济又好吃的菜谱,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食堂,一个靠近教学楼,一个靠近宿舍,为我们提供了各式各样的选择。当然,小卖部肯定会有,就在我们教学楼下,一排长长的商店靠在学校的东墙。至于师资力量自然不必多言,我的高中有全市最好的老师,随便拿出来个班主任不是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教师,就是毕业于名牌大学,接受过最先进教育学识的教师。
自然,相比于那些在衡中、冀州受苦受难承受着身体与物质双重折磨的学霸们,我常常认为我们还是幸福的。不得不说,即使后来到了大学,我依然为我的高中而自豪。
虽然如此,但现在回想起来,我毕业后竟然一次都没有再回过母校!终于有一天我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不是因为遗忘或者是学业过忙这类的借口,而是我本来就不想回那个地方,那个无论是对我或者莫泽来讲都只能算是好坏参半的学校。
至于莫泽,是同我一样失眠的人。但他的失眠和我的失眠并不一样,所幸,因为同样都患有失眠症,我们才能够相识成为朋友,所以请容允我先把自己的事情讲完,再来细细说他。
学校的医生讲我的失眠是因为高考压力的下焦虑,要知道我当时才仅仅高一而已,即使把时间再往后推一年也才高二。不过根据他所说的话,我隐约能够猜出那些压力与焦虑来自何方。当时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可值得惊喜与意外的事情,相反,倒是发生了许多令我悲伤的事情,现在想来,确实能够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个不安分守己的学生,初中的时候就常常因为自己的不留心而惹上老师的许多关照,谁也没想到,原本没人看好的我最后关头竟然突然爆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学校。记得当时妈妈告诫我好好学习的时候常常会讲,你要是考不上一中的话以后可要去哪里上学呢?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考不上刑州一中,毕竟我从小就是优秀的学生啊!
只是这种自我优秀在高中后随着高中美梦和铁一般苛刻的校规相撞后,体无完肤。开学两个月内,连续三次记过,最后更是在第三次回家反省后的一个星期内,直接记下旁听生回家。妈妈来接我的时候,班主任说道,还是直接把他的被褥卷回家吧!一向坚韧明事理的妈妈并没有听取班主任的建议,她不管老师连续说了不下两遍这样的话,她只是说,等收到最后的通知我们再来取被褥!
现在回想,不得不感慨,正是因为当时妈妈的坚持,才令我能够留下学习的机会更大一分。在家七天后,我还是接到了学校回去学习的通知,至于原因,现在的我大致能够猜出少许,但这无关我的家人,我想更多的应当把它留给命运的神奇!
我一直都是个热忱简单的人。见到别人后总会一副笑脸,即使别人做错了的事情,也不会直言,常常会为别人留下面子,或者把很多苦咽在肚子里,随着时间渐渐也就消化掉了。这个坏习惯是从小为了讨好父母老师所get到的技能,几乎深入骨髓变成了本能,它带来的痛,常常伴着失眠在心中像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不停地击打着我的青春。
当然,除开这些,当时我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我的一个妹妹。看到这里,你不必鄙视我,我不是个渣男,那种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去追另一个人的事情决然是不会在我身上出现。但因为初中时的一次误会,那个不算矮,也不算白俊俏的女生成了我的妹妹。我有很多妹妹,但大多数都是萍水相逢,很久之前便没了联系,当时我感觉自己亏欠了之前很多妹妹的关心,所以对待那个与我关系一直保持到了高中的女生,我异常呵护。
后来她有了对象,迟钝的我名没有多想,因此竟然连累到她的情感生活。年轻气盛的我并没有从自己的身上追寻原因,反而埋怨女生在男朋友面前没有自己的坚持。如今再想起,我心中无比悔恨。
漫长的青春,最终我才发现是场没有女人的兵荒马乱罢了。
相比而言,莫泽并没有如此的烦恼。
如果把我青春的苦比作是百花齐放,那他的,就是无法与人言沉痛的癌。
其实刚开始我并没有认为他是苦的,至少没我苦,没有办法,当时的我就处在那样的年纪,总感觉与命运苦大仇深的人并不算多,而我无疑应该是同龄人中为数不多那几颗最耀眼的星辰,即使其他人是黯淡的,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也相互明白,理解。在这一方面,莫泽比愣头愣脑的我要敏感得多。
至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莫泽便从我紊乱游离的目光中捕捉到了我正在罹受的失眠以外的痛。
我们宿舍坐南朝北,东西走向,想必因为宿舍楼独特的设计,所以传统北半球坐北朝南的建筑在我们学校并不适用。我一向抵制药物,除非感冒发烧这一类影响日常学习状态的病,所以我并没有按照药师的嘱咐按时吃药。与失眠只见的斗争也成了我高中生涯中除开学习嬉戏外另一个重要的活动。
那夜很显然我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短暂败北。记忆中的场景是这样的,本来我就要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但千不该万不该的我竟然在关键时刻想到了那些我生命中路过的朋友们。他们有的做出了超越我忍受范围的事情,有的仅仅是因为时间,渐渐地没了联系而已。
最终我无奈爬起,穿上裤子,上面简单地套了件校服褂子便出去。
夜色很好,远远地隔着走廊我便看到了西边透过窗户撒到里面的月光。但我要向东边走,一是因为我的宿舍本来就在东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东边有一个专门供学生晒凉洗衣服的大约六七平方米的大厅。我穿着拖鞋,在走廊里发出清晰透彻的“啪哒”声,窗户并没有关,吹乱了里面好几层床单。
忽然又一阵风吹来,原本鼓起的床单瞬间朝着反方向瘪去。这时我才发现窗边还有一个人,他即使现在末春时节,他依然穿着大大的棉拖,身上套着棕色的连体睡衣,一只手插在大大的睡衣兜里,另一只手搭在窗户边上,在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根香烟。
我从小便及其反感抽烟的人,往往遇见这样的学生后总会不由得地今早离开。正当我要走的时候,莫言显然知道我的到来,他面向我,微笑道,“你好!”
当时我便惊讶,这是多么灿烂令人羡慕的笑容呀!也正是因为那次的见面,我学会了见到别人后第一句话微笑着朝别人讲:“你好!”
“你好你好……”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摆了摆手臂,同样招呼道。
“呐——”他向旁边移了移身子。
原本要走的我,无奈只好同样把手臂支在窗户上。
“抽烟吗?”他和蔼地笑问道。
“不不不。”我连着摇了好几次头。
“抱歉。”他似乎看出了我对二手烟的反感,把手中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然后踩灭丢在墙角。我顺踩灭的香烟,发现下面已经有了很多香烟头。
“没关系,还好。”我笑道,即使少了二手烟呛我鼻子,出于礼貌,我还是表示没有关系。
“哎!今天的月亮不错。”他望了望月亮,继续说道,“你不用管我,我就出来抽根烟。”
“没事儿,今天月亮确实不错,照得我都睡不着了。”我打趣道。
他听着我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回。我已然明白他并不想和我继续深谈,正好和了我的意,毕竟,对于一个陌生人,我们没有理由突然便想久日不见的朋友那般热情啊。
第二次见莫泽已经是小半年之后了。因为那次后不久我们便迎来期末考试,我整天在冗重的学习与自己的多愁善感中浑浑噩噩,所以打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即使不学习,也自我认为要比在操场上闲逛的好。考完试后,就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然后高二开学后第二个月,我才又在实验楼的二层见到莫泽。
实验楼是上个世纪留下的老建筑,但因为几年前重新修缮了一番,加上原本就是世纪末的产物,所以依然很新,就是风格上与电影中所见的教学楼相差无几。因为实验楼平时并没有教学任务,所以无聊的时候,我总喜欢和朋友们走进实验楼,坐在二楼的楼梯上,把买来的零食消灭掉,然后起身伸伸懒腰,相互抱怨几句苦逼的学校生活后踩着点进入宿舍。当时中午午休对于我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吃了旁听生的我对于所有学校的规矩是半点不敢违背。
可能是一个周五或者周六的中午,我实在记不太清楚,正当我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对面的楼梯上那对情侣不就是莫泽嘛!他似乎早就发现了我,所以当我起身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微笑朝我点了点头,就当做是回应了。
我多看了两眼他对象,白白的皮肤,长长的棕色辫子扎在脑后,再加上大大的双眼这几乎是学校女神的标配。我咧嘴朝他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比出大拇指。他对我怂了怂肩,然后和他对象低声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对他的态度并没又在意,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赶紧和朋友们出去,不再当灯泡。
回宿舍的路上一个朋友说,他们刚来他就看见那两个人了。我笑骂道,那你不早点说。
他说,这谁有不认识谁,凭什么咱们走。
我想想也是。
然后那朋友说道,那男的流批,脚上穿着AJ,那时候的我并不了解各种在国内大卖的牌子,但我看到了那个对钩,便明白那双鞋不便宜。然后那朋友说道,那双鞋子A货都要最少五六百。
我去,这下子我是真的明白了那双鞋是真的不便宜。
后来第三次见莫泽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大概高二下半年到高三上半年刚刚入学的那一个月内的时间。
同样是因为失眠。
那时已经深夜,我实在难以忍耐,在床上屡次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惊醒。最后我跑到隔壁朋友的房间里,从他脑袋旁摸索出手机。当时是小米最火的时候,我朋友用的是小米3。我按了一下锁屏键,微弱的光顿时照亮了我整个面庞,我看了看右上角,百分之七十八,足够让我玩到入睡。
我打开网页,找出了追更的小说,因为在床上及其烦躁,加上深夜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索性走出房间去东边的窗口,打算吹着风看小说,岂不美哉。
我看书的速度很慢,但及其认真,所以几乎过了大半个小时,我才隐约间听到微弱的从声带中发出的及其压抑又像是嘶吼的哭声。我看了看周围,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最东边的房间,可能是因为晾衣绳的原因吧,最东边的三个房间里并不住人,只要够快再加上把锁子,这里的橱柜就成为学生的储物间了。
最东边的那个房间是专门放行李箱的房间,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在哭。原本我并不想打扰,不过可能出于幸灾乐祸的心态,我关上手机,悄悄地摸进房间里。
即使阳台的门关着,但一进门还是一阵浓浓的烟味,我借着火光慢慢地往前走。原本打算学着莫泽那样,敲一敲阳台的玻璃,然后礼貌地说一声,“你好。”走近后我才发现,那个蹲在地上嘶吼着哭泣并且还大口抽烟的人竟然是莫泽。当时我心中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来。我突然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避开莫泽照向阳台,压着嗓子学着教导主任低声问道,“哪个班的?”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子一抖,然后一抬头便看见了我。
“我操!你他妈吓死老子了!”莫泽起身愤怒地压着嗓子,然后一脚便踢向门发出“咚”地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我的临时起意竟然会惹得他如此愤怒,我连忙关掉手机。
他看了看我,才发现是我,随即他摘掉耳朵上的耳机,像是解释一样,说道,“这他妈真的吓人,以后可别这样了。”
我赶紧应承下来,强行解释道,“这不也没想到会是你啊。”
“哎,算了,不说这了。”隐约间,我还能够看到他脸上的泪痕,他并不在意,而是摸了摸脸,说道,“想着释放一下压力,被你这么一吓,什么压力也没了。”
然后他停顿了一秒钟,说道,“也算是个好事儿吧。”
“怎么,失恋了?”我试着问道。
“早就分了。”他打开门示意我一起去窗户边再说。
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然后两个人便靠在了窗户两旁。
“我感觉那个女生挺不错的啊。”我说道。
“还行吧,不过分了就是分了啊,其实那之后我已经又谈了一个,不过也分了。”
“牛批。”很明显,像他这种人是我这种只能仰望女神的屌丝一生的标榜。
“说一说你吧。”他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我一直在追一个十三班的女生啊,但人家不喜欢我。哎,对了,你是几班的啊。”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挺起来轻松一些,我本来想要问他的名字,但感觉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过了询问名字这种初级的阶段,所以现在不由得后悔起第一次竟然没有询问他名字这件事情。
“四班的,你倒是可惜了啊。”他深吸了口眼,然后徐徐吐出,他似乎对名字并没有太大的执着。
一二三四班都是理科的小班,我不禁夸赞道,“学霸学霸……”
“哈哈——”他笑道,“虽然我并不是学霸,但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还是挺棒的哈。”
那天之后,我在高中的岁月中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第二次遇见时与他谈对象的女生倒是见过很多次。
我曾一度认为莫泽已经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就像我路过的许多其他人一样,我们终究不过同行渡河的过客而已,甚至,我们仅仅只是见过三面而已,虽然他是为数不多令我及其难忘的几个人之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终还是各自走上自己的道路。
大概高二吧,我其实已经在很努力的学习,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也不是自己有多么大的毅力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相对于别人的赏识,我终于明白自己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是真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中然后伸手抓住失足的你把你拉上岸。后来我并没有过多纠结,便明白了我努力学习不过只是因为我长大了而已,学习之于我而言,就是个工作。学生的工作本来在6岁入学时便注定,6岁的我怀着满心的憧憬希望向前迈步的时候没懂,16岁我的世界灰暗浑噩想要退缩的时候也没能明白,终于是在18岁的时候慢慢明悟。我其实没什么毅力,每星期到了该要翻墙出去上网的时候总不会缺席,每日晚上在宿舍里亮着手机听歌的人也常常有我,但随着我度过漫长岁月终于等到的明悟而来的是自己更多的改变,我再也不会见到女神便扭不开脑袋,也不会突然毫无理由地便对一个人好,即使小时候留下的顽疾依然一刻也不停歇地影响着我的性格,但我总会极力控制那种狗一般摇尾乞讨的行径,好让现实生活更加真切。
我的梦碎了,但恍若新生。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由衷地感激着所有人,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只不过是在这场名为高考的战斗中侥幸逃脱的孤魂野鬼而已。
我的大学在太原,离家不算远,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而已。
没想到,在学校门前迎泽大街的斑马线上,此生我竟又一次遇见了莫泽。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就站在马路对面张开手臂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朝他徐徐走去,直到走近我才发现了这个熟悉的男子。我心情激动又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他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高高瘦瘦的身材,不算短却及其清爽的头发,反观我倒是胖了不少,发型也变了,没想到他隔着那么远一眼便认出了我。
“做什么,没见过呀!”他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显然,他的心情也及其激动。
“没想到……没想到……”我喃喃自语。
我们便走边聊,才发现原来都是要去参加一个在虎峪校区的社团活动,他从明向校区先坐校车来到迎西校区,然后再走上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我一边惊讶于他竟然选择坐了校车,一点都不符合当时在高中我偶尔听到的风声,一边感慨着说自从那次吓完他后竟然在学校里再也没见到过他。
他笑了笑,和我一起进入礼堂后,便小声同我讲他后来的故事。
当然,莫泽并没有说起他那天之后的事情。那天之后没多久他便转学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张了张嘴,我实在是想不到在刑州有什么学校比我们的更好,况且,他所在的班级可是理科班的小班。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人就是这样,当你拥有了后总想着追求更好的地方,其实那个时候我进小班并不是我考进去的,而是我爹托了关系。”
“牛逼!”我竖起大拇指,感慨道:“知道你家有钱有势,没想到这么有钱有势。”
“哎,你看我们这群人办的什么事儿。”
“还好吧,能理解。”我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他爹的选择,要是我能把我儿子送进市里的重点高中的小班,那我肯定也干啊。
“其实啊,我也能理解我爹。”他揉了揉头发,“只不过这事儿就很操蛋你知道吗?”
“不过……你可别不信,我当时的成绩确实也能考上啊。”许久,他又补充道。
“我信,确实能考,但没必要啊。”我笑着对他说。
显然他从我的微笑中会出了另一种意思,说道:“得了得了,容你笑一会儿。”
我本来就是微笑,况且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诞又牛逼的事情,心中稍微有些可笑也属实正常。不过当时的我已经不是当年听到别人把秘密讲出来后便以为能够在别人面前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人了,所以我选择把话题继续,随即问道:“后来呢,不是说你后来的事情的吗?”
“后来啊……这事儿都不想和别人提你知道吗?”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说道:“说起来都感觉丢人。”
后来他家里竟然为了他的高考为他在天津买了栋不大房子,听说他妈妈还特地为此奔忙了好几个星期,等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这下他就算不去也不成。所以后来他转学到了天津的一所普通高中,过着妈妈整天照顾的走读的生活。
他不是一次说过让妈妈回家,自己已经长大之类的话,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只好屈服。况且,在那里无论是他的学习还是生活确实都不算太好。
他们班里有好几个和他一样都是从外面迁去天津准备高考的人,与他一样,脚上踩着AJ,那里根本就不查校服,那群人穿衣服更是捡着贵的买。
“我记着自己初中的时候和别人班的人打架,拉了大概少说有20个人的样子,就在校长门前,然后无论是那些人还是我叫的人全都要开除,那次因为我,学校至少有十几个人都回了家,有的转了学,有的干脆就不上了。那次校长指着我的脸说的就是‘乌烟瘴气’这四个字。”讲台上社团组织的活动正在高潮,我们二人却恍若无人,我细细地听着,他声音随着场上的喧嚣声忽大忽小。
“那你为什么没劝退?”这句话说出口我就及其后悔,人家是连那一中都能塞进去的人,那初中何德何能能够把他莫泽劝退。
他也被我的话逗笑了,他继续说道:“当时学校的态度还是挺强硬的,毕竟我是始作俑者,最终无奈,我妈拉着我向校长写了保障书,然后在家呆了整整一个月才又回去。”
“你也是个人物。”我实在不知说写什么是好,只好点着头,唯唯诺诺地说了句算不上夸奖的夸奖。
“哎,虽然说哪个老师手上没断送过几个甚至几十个几百个家庭的希望,但说到底,不管他们成绩如何,那十几个希望是断送在了我的手中,感觉还是挺不好的。”
“这没办法,不是说什么‘NO ZUO NO DIE’的嘛,你们在校长办公室前面打群架,不整你们整谁?”
“是是是!”他连忙点头,看得出来,即使时隔许久再次提起当年的事情,他心中依然充满了不安、惶恐。
“再说天津吧。”他又把话题拉回来,说道:“就像我们校长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乌烟瘴气’一样,即使我的语文不错,但当时对这个词确实不冷不淡,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直到我他妈见到了那群人,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知道当年我们校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乌烟瘴气’的时候心情是多么的绝望。”
说话的时候,他语气是愤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前的富二代竟然对着同为富二代的人如此气愤,权当是屌丝的我不理解高富帅的世界。
后来莫泽的经历才让我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
在天津上了大致两个月的样子,他实在受不了那个陌生的环境下及其过分的乌烟瘴气。用他的话来讲,他莫泽就算是个匪,也应该是个义匪,绝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什么都做的王八蛋。
讲到这的时候我笑了笑,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放开,骂道,“你还贼喊捉贼了。”
他看着我,不可置否。在某天回家的夜里,他完全和家里闹翻了,大晚上生生一个人走到了火车站,后来到了门口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一回头,才发现他妈妈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顿时哭了,泣不成声,就那样双臂抱着头蹲在风中,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灭着的。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发现母亲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知道,妈妈也是个要强的人,小时候他耍完脾气后总是最先找妈妈和解的,后来长大后,几乎不会有太多的矛盾,谁知那些原本不足挂齿的小事竟然愈积愈深,终是在他们母子俩孤身在外的时候爆发。
“妈,你回吧。”莫泽的声音大致已经平复,他脸上挂着泪痕,对着眼前这个照顾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女人平静的说:“我就是想自己静静。”
谁知他自认为如此平静的话,脱口后竟然含着阵阵的冷意。
他母亲并没有说些什么,给他买了回家的票,看着他进站后就走了。
后来的事情即使莫泽没有细说我也大致明白,那些家长里短,那些矛盾,我同他一样深有体会,同样,我也清楚在那之后即使他表面上是这场冲突的失败者,但他必然是最终的赢家。
果然,莫泽最终还是做出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选择,重新回了刑州,却并没有回一中,而是进了相对来讲较差的二中。其中的原由如今已无须紧紧追问,我俩谁都明白其中的艰辛,索性便不再谈论这些话题。
那夜他说完自己的故事后已经是他请我吃饭时的事情,最后他还颇为戏谑地自嘲道:“其实当时我爹让我选的时候我还真怕了,我怕抗不过高考,毕竟,说不动心是假的。后来想着我这是破罐子再摔,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最后落个败家子的闲话罢了,就毅然决然地回了刑州。”
我除了牛逼以外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提醒他道:“你这分可他妈是能上清华的人啊。”
他哈哈一笑,学着之前我的口吻说道,“其实全都是垃圾。”
他说他们的专业大二便会搬到我们校区,这次来也算是探探路。我苦着脸告诉他硬件方面肯定比不上明向校区,不过学习气氛肯定不错。
一听就是想去那边的人,他笑道。
这句话可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那边那么多人,我肯定要脱单了啊!不过我没没告诉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洞察到我小小的心思。也是在那次,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莫泽,他也才知道我的名字叫做刘醒。
他后来到我们校区的时候常常跟着他们社团或者是系里的同学一起,虽然他每次都有和我联系,我却因为人数庞大也不好招待他。
不过即使如此我仍然还是陪着他见识了大太原的酒吧夜生活,也狠狠地K了一下午的歌。可能意识到我不喜欢陌生人,所以后来每次社团活动不重要的时候他都脱离集体特地来找我。
喝酒那次,他说要是再靠南点,那这地方就要出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来。酒喝得多了,他的话便多了起来,嘴里很多黑话也就来了。其实很多暗语我压根都没听明白,也懒得了解,我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个骄傲的人,不论之前,就现在而言都是坦坦荡荡地活在世界上,不过众多暗语中,倒是有个叫做“奸尸”的词让我真正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广阔。
“我可从没干过这些事情啊。”他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急忙澄清自己,我自然也知道,讲道:“你这莫大公子还差个几夜情之类的东西嘛!”
他摇头笑了笑,现在能够毫不忌讳地说出这些道儿上话的人,不是真正的王八蛋,就是像他这样算不上油盐不进却有自己底线的人。
那次也真正让我感受到他能够有那么多女朋友的原因,平心而论,他是个非常会关心并且细心的男生。那夜走的时候他悄悄在我耳边讲道,需不需要夜里去做些事情。我立刻干呕一声,指了指酒杯说道,冲着这句话,今晚你要再赔老子一杯酒,他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得又为我点了杯酒。然后说道,这不关道德什么事情,就是供需关系罢了。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我喜欢喝酒,却从来不看名字,他问我原因,我没好气的回应道:“除了能蹭你几杯酒,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喝酒了。”
他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地讲道:“以后都会好的。”
我不可置否。
后来说要过来一起唱歌那次他已经领着他大学的女朋友站在了我的面前,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之前的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竟然保持单身!对于喜欢八卦别人的我来讲这不可谓不是个重磅新闻。关于莫泽当年虽然没有流传出渣男之类的词语,但亲眼所见,他确实没多久就要换一个的呀!没想到,本应像春天一样生长的荷尔蒙竟然在大学这个最适宜的季节戛然而止。
我摇了摇头,表示费解,不过他每个女朋友模样生的确实俊俏。我还没来得及上下打量那个贴着莫泽肩膀站着的女生,她便微笑着朝着我挥手,自我介绍道:“你就是刘醒吧,经常听莫泽提起你,现在终于见到真人啦。”
“你好你好。”我同样报以微笑。
“我叫李梦梁。”说完后,她的目光不急不缓地越过我看着周围的环境。在我印象里,所有的KTV除了价格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以前还偶尔和莫泽说过这些,他也表示赞同。无非一个个或大或小或是柔和或是缭乱的布满灯光的房间。所以这里的装潢并没有太过吸引李梦梁的目光。
这是个坐落在虎峪校区北边不远的KTV,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价格便宜,所以颇受学生们的欢迎。我对这些当然是并不怎么了解,反而远在明向的莫泽更加清楚,所以等我付账的时候还为此小小地感动了一把,无论如何,也该轮到我招待莫泽以及他的女朋友了。
没想到,莫泽长得张好面孔却生得一副公鸭嗓,着实够我嘲笑他一两个月。
“莫泽可是音乐团的吉他手哦!”李梦梁停下歌曲,喝了口水,辩解道。
“哇!你还会弹吉他。”我惊讶地问道。
“低调低调,我会弹吉他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他把手掌向下压了压。
“可这也改变不了你公鸭嗓的事实啊。”我丝毫没给他留面子,大笑道。
那一下午,我俩就在李梦梁优美的声音中度过,期间偶尔莫泽唱上两句,就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我也一直在旁边怂恿李梦梁和莫泽合唱。那次几乎把我和莫泽半年来的笑声全都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原本大大又长的双眼便会眯成一条缝,偶尔从那双眼皮的纹路中闪耀出几滴泪水,我知道那大概就是喜极而泣的情形了。他却对我的矫情狠狠地嘲笑了一番,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用这些小孩子才用的词。
每当这时候我就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讲道,你不懂。
莫泽和李梦梁是及其令人羡慕的大学模范情侣。后来二年级莫泽果然搬到了迎西校区,我和莫泽的交流也逐渐增多,随着我长久以来八卦心的坚持不懈,我终于还是从莫泽口中撬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其实军训结束那晚文艺会的时候莫泽就和李梦梁认识了。当时莫泽站在人群中的第一排,看着中间大家精心准备的一个个节目,他猛地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李梦梁。当时李梦梁还穿着松垮的军服,不怎么合适的帽子斜扣在脑袋上,隐约间能够看到从后面摆到前面却因为长度不够并没有在胸前的大辫子。
“当时她就在我对面坐着军训时候发的小马扎,两只手全都抵在小地可怜的马扎上,我想,这个女生肯定是及其累了吧。”莫泽说道,“当即我便趁着前面的节目结束,从人群里面挤了出去,临时从其他选手那里借了把吉他,因为我不会唱歌嘛,所以从小练的便是指弹。那时候我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动过乐器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弹了好久《天空之城》。我一直盯着李梦梁,她也仰着脑袋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似水般的目光,我想着,就她了。”
“那可厉害。”
“可不是,这不后来跌跌撞撞追了大半年才追到手的嘛!”莫泽嘻嘻一笑,像是个幸运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后来有次偶然的机会,我真正见识到了莫泽高超的指弹技术。每年我们学院都会组织中外交流晚会,在那晚,几乎所有的留学生还有很多老师都会到场,节目种类及其精彩与丰富。那天,听到主持人优雅敞亮的嗓音念出下一个节目是吉他指弹《天空之城》的时候,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莫泽在操场上众目睽睽下特地为李梦梁弹奏《天空之城》的画面。
只是我没想到,指弹的主角就是莫泽!
看着他最终拨下最后一个音节,我起身来为他欢呼喝彩。
“竟然提前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就来。”我这般想着,便往外走。果然,没过几分钟,我就在礼堂后的草坪上找到了莫泽和李梦梁。当时莫泽正在弹曲子,因为对与音乐我了解甚少,所以我只能感觉到厉害,而且非常厉害。一曲奏完,莫泽把吉他交给李梦梁,然后起身朝我走了来,其实我一来他就看见了我,只是不好毁了李梦梁听曲子的兴致,所以才假装没有见我。
“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我靠在柏树的树干上,双手环抱着手臂,问道。
“和你说能咋滴。”他看了看我,继续说道,“哎,其实本来不想来的,不过后来一想这不你们学院组织的嘛,索性来给你涨涨面子。”
“哈哈。那我可要谢谢你。”原本以为是社团的任务之类的原因,没想到还有我这等原因,心中顿时一片感动。
我们说话的片刻,李梦梁正在挑弄莫泽的吉他。即使灯光不好,我也能够隐约看得那是把非常漂亮的吉他,琴头印着两朵蓝色似是中国瓷釉上那般的梅花,琴颈下方透过李梦梁跳动的手指能够看见上面也印着漂亮的花朵。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所以不由自主的感叹,“好漂亮的吉他!”
“那就送给你怎么样?”莫泽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不要搞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瞅着他问道,“就不怕女朋友捶你这小肩膀?”
关于这把吉他,用莫泽的话来讲就是,弹的可以不好,但好歹那个艺青“范儿”要出来。我对此报之一笑,无奈的讲道,我又不是艺青,所以理解不了你。
没想到,莫泽趁着李梦梁不注意的片刻,小声在我耳边嘀咕道:“其实我也不是艺青,哎,这不为了追女生的嘛!”说着,还斜着眼睛瞟了眼玩得兴起的李梦梁。
连我都能够看得出李梦梁是真心喜欢这物件,莫泽自然没有理由看不出,我心想这小两口以后可是有时间黏在一起了。
第二年,莫泽到了迎西校区后,李梦梁却仍然还在明向校区,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是说见就能够见得了面的。只是每次总是李梦梁来找莫泽,而莫泽却只偶尔到明向去。想着莫泽之前讲他大二在社团里已经隐于幕后,类似于可有可无的人。我心想哪里有大二便没有事情的社团,其间自然可能生了莫泽不想启齿的事情来,所以他不去明向自然也说的过去。
有时候他俩叫上我,有时候不叫,我却没有什么所谓,大多数情况下,我并不想打扰这对神仙眷侣。
不过除开吃喝玩乐,莫泽常常叫我出去通宵打游戏,为此他还特地建了个群聊,把我和李梦梁全都拉进去,专门充当我们晚上开黑的语音频道。他知道我一直比较喜欢玩游戏,不过我开始玩游戏的时间却怎么也比不上莫泽的,像当下正在风头的LOL、绝地求生、OW之类的他都会玩,再说那些DNF、问道、魔兽、梦幻西游之类比较过气的游戏他也会偶尔上线看一看。开始我一直以为是李梦梁在陪着莫泽通宵游戏,没想到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原来李梦梁才是我们三人主力。
她及其喜欢射击类游戏,一夜刚开始的时候她会和我们一起打CS:GO,大约两个小时后大家差不多都累了,她会让我们上吃鸡,然后一起成盒几次心态爆炸后,我们便上OW,用李梦梁的话来讲,OW虽然也是被虐,但好歹她李梦梁还是能hold住场子的。
不得不承认我和莫泽的游戏天赋的确有限,但毕竟不是刚入门的新手菜鸟,运气好的时候常常会一举拿下对方,或者直接吃鸡。这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对面耳机里的声音:哇!厉害厉害,你俩真是太棒了!
这个时候我总是和莫泽相视苦笑,他耸耸肩小声说道:“女朋友想玩我当然要出来了,知道你也是个游戏高手,所以想着找你来撑撑场面,没想到场面全让人家撑完了。”
我揉揉双眼,哈哈一笑,“李梦梁还是厉害啊。”
“喂!来来来,我们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