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四年后的徐盈盈已不是当年的故人了。
在孟浩眼里,她犹如一颗蜕变的新星。究竟是怎样神奇而又精湛的雕刻工艺,才能将一枚石子雕琢出钻石般的光芒与形态呢?
而自己却相较之下,成了一根被风沙腐蚀透彻的枯朽烂木。与她面对面坐下,只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一杯拿铁,多糖。”徐盈盈驾轻就熟地与捧着菜单的侍者说道。
“好的。”侍者微笑道,接着问向孟浩:“请问您需要喝什么?”
“呃,请先给我菜单吧。”孟浩有点慌乱道。他是第一次进咖啡厅,这种高雅的场所,所以言谈举止,都有些生疏。
“好的。”
说着,侍者将手里的一个小薄本递给了孟浩,小薄本的封皮是牛皮制的,不仅如此,随意一闻,还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气息。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雅致的体现,但搁在孟浩身上,反倒更叫他紧张不已。
他拿着菜单只是粗略地一扫而过,粗鲁地翻着一页有一页。摩卡、卡布奇洛、意式咖啡等等,形形色色的图案,花里胡哨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眼中划过,却没有一个能激起他品尝的欲望。
一旁的侍者,微笑依旧挂在脸上,不过渐渐得多出了几分苦笑,犹豫着是否要帮他介绍点饮品,因为孟浩始终散发着一股浑身带刺的气场。
一分一秒地流逝了,气氛就这么开始尴尬了。
好在徐盈盈反应及时,应变自然,她对着孟浩微笑道:“要不你与我喝同样的吧?”
“这是徐盈盈在帮自己解围吗……”孟浩的内心有点复杂,而口头上干脆地说道:“好啊。”
“明白,请二位稍后片刻。”
侍者拿回菜单,便转身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在外人眼里,他们俩的组合不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久别重逢,倒像是一个穷小子有求于女老板,一矮一高,对比强烈。
可能孟浩也察觉到了,所以他一直没正眼看过徐盈盈,不停地喝着玻璃杯中的柠檬水。
而徐盈盈呢——她的眼珠是那么灵动,仿佛在深情并茂地叙述着动人的故事——正一直注视着坐在面前的孟浩。
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至咖啡送到了桌上,徐盈盈方才将酝酿了很久的感情,转化成话语,道出:“好久不见了。”
她的语气很轻柔,犹如一根羽毛轻轻落在孟浩的头上。
然而孟浩却如受惊的兔子,身躯颤抖了一下。
相比之前,他只感到身体更加僵硬了,而羽毛——只能是被称作似羽毛的东西,却有千斤重,压在身上。
“是啊。”
孟浩简简单单地应付道,但一想自己是为了保住饭碗而来的,越拖延越对自己不利,必须抓紧打开谈话,所以紧接着道:“四年不见你的变化很大啊。”
这一句,是实话。
“比如?”徐盈盈笑道。
“以前你的发型跟个西瓜似的,身材也虚胖,皮肤偏黑,看起来有点土……”
听着听着,徐盈盈的脸色愈发阴沉。孟浩深感情况不妙,立刻话锋一转,道:“现在漂亮多了!长长的秀发,瓜子脸,肤色雪白,气质也很出众。跟那些整容女星有的一比!”
“什么?”徐盈盈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而孟浩还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道:“跟那些整容的女星一样呀。”
“哦。”
徐盈盈点点头,懒得继续追究下去,她相信孟浩不是故意加上“整容”一词。
不过,话题也很难进行了。
孟浩第一次出师,宣布失败告终。他也有些纳闷,但不好意思询问。
他端起那杯被称为“拿铁”的咖啡,一边喝着,一边思考下一个话题,或者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出意图。
按理说,四年未见的人,突然之间找上门来,不都是先问对方的目的吗?
徐盈盈的心思没让他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徐盈盈似乎是厌倦了等待,重新发起话题,道:“四年了,你没回来。是不是刚一到这,以为到了另一座城市?”
“是啊。尤其是这条街,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我记得以前这一带,都是小巷弄,小路多且杂,非常适合玩抓鬼、捉迷藏。我们经常一放学就跑到这玩。”孟浩道。
“你还有印象?”徐盈盈睫毛眨眨,问道。
“嗯,毕竟是快乐的时光嘛,记忆肯定深刻。”
听到这,徐盈盈的那双大眼睛,愈发水润了。她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你把这都忘光了,再也不回来了。”
“也没有……”孟浩回答得有些犹豫。
他确实是不想回来,想在更繁华的大都市拼出一番天地,挣到一大笔财富。
可实际情况是,他被赶回去了。
这种丢人的原因,怎好意思开口。
“你这次是回来探望叔叔阿姨吗?”
“不,回来工作的。”孟浩顿了顿,补充道:“想为家乡建设做点贡献。”
“真好。”徐盈盈叹道。
“没有没有,你现在都成为老板了,可比我好多了。”
同时,孟浩也嫉妒着,曾经的徐盈盈一直是他的跟屁虫,以成绩优秀的他为榜样。
现如今,他俩仅仅是收入方面就已完全颠倒了。
“原因比较复杂吧……”说着,徐盈盈露出了一抹苦笑,轻抚着手中的瓷杯。
徐盈盈不想说,孟浩也不敢追问,放在从前,他一定能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问东问西。可是现在,在他的心中,彼此之间已经隔开了一条沟壑。
岁月是柄利刃,没它切不断、割不烂的,无论是虚幻的情感,还是实际的物体。
四年未见、四年未联系,孟浩与徐盈盈的关系也难以再像往日般亲密。
他只能沉默地喝着苦涩的“拿铁”。
只不过,这一切的想法可能只是孟浩的独自推测……
放在任何一位普通的朋友身上,都很难承受突然的关心,以及接二连三的沉默。
但徐盈盈仍没放弃似的,她放下咖啡杯,将右手抬到耳边,来回捋了两次头发,就像在努力暗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