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赫然起身,榕榕刚好给她端来热茶,那一盏热茶生生的泼在子衿手上,可子衿顾不得疼,一心只想把內侍拦截下来。
茴香见子衿受伤,伸手过来欲给子衿查看,子衿却躲闪开,焦急的看着芷水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不待晓芳反应,一团黑影已然追着芷水一行人的方向而去。
“王妃,奴婢该死!”榕榕见自己烫伤子衿,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既是该死,那便自去杂役房领罪吧!”
子衿淡淡的开口,卢嬷嬷与晓芳俱是一震,心里不由得同时生出想法,王妃今日是怎么了?
榕榕似乎也没想到子衿会真的罚她,可她素来规矩,子衿既说了要罚她,她也不敢滞留,自己去了杂役房。
待榕榕离去后,子衿方才开口,“晓芳,影卫去了,对么?你去告诉他,把误杀做足了。”
晓芳见子衿面色凝重,心知事态危急,不便多言,飞身离去。
卢嬷嬷扶着子衿坐下,一边替子衿查看伤口,一边担忧的说,“这时去狙杀那內侍,还有用么?”
“有用,他不会与芷水说这些事,只要他未进皇城,便不必担心他能泄露秘密。”子衿秀眉轻蹙,此时才觉察到火烧般的疼痛。
“可李妃既然能探一次,定然会探第二次……”
“下次,让晓芳易容成奴儿的样子,且先瞒过去再说。”
“王妃,您的伤……”卢嬷嬷终是不忍,咬牙说,“奴婢去给您找大夫。”
“别,如今不宜有任何风吹草动,李妃能派遣如此多人蛰伏在各个王公大臣身边,心思定然细腻,我们周围,不知还有多少眼睛盯着,这时候切不可轻举妄动,你吩咐府上的人,把嘴闭好,否则不光王府,他们的九族也难逃厄运。”
“是!”卢嬷嬷领命而去。
“小姐,您……”
“别吵,让我静静!”
原本子衿便觉得二公主忽然造访,大有文章,子衿原本以为她只是被李妃怂恿,把內侍带进来摸底,却忽略了奴儿。
若是侍卫未能截杀那內侍……
子衿不敢想,若是那人回到皇城,崇睿将面临多大的危险。
想到自己大意,让崇睿置身险境,子衿便觉得心有愧疚,可如今,只能祈祷晓芳他们能成功狙杀那內侍。
日暮西沉。
经过两个时辰的苦等,晓芳终于回来。
茴香正与子衿抹药,见晓芳回来,子衿顾不得其他,起身时甚至打翻药碗她也不管,激动的握住晓芳的手腕,“怎么样?截住了么?”
晓芳招呼茴香,“给我来杯茶!”
子衿着急,自己走过去拿了茶盏倒水给她,待晓芳缓过神来,子衿继续追问,“成了么?”
“成了,可那厮功夫奇高,墨影大哥找的人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还是我跟墨影大哥悄然出手,解决了他。”
“你们可想好了理由?”
“理由很充分,醉汉撞了公主的马车,公主勃然大怒,醉汉调戏公主,公主內侍意外被杀。”
听得晓芳的话,子衿不由得担忧,“那李妃并非善类,她手下的人什么本事,她自是十分清楚,一个醉汉,没有说服力。”
“无妨,我与黑影大哥出手,就算她身边的小宫女也看不出来,她们只会以为那內侍脚滑,不小心摔倒,撞到了旁边卖鱼的大叔的刀上,大庭广众的,人证物证具有,不怕她查。”
听见晓芳这般说,子衿总算松了一口气,可那股气一松下来,子衿竟站立不住,她只觉天旋地转,然后便一头栽倒下去。
幸亏晓芳机灵,若不然,子衿便会直接栽倒在地上。
“茴香,去寻大夫。”
卢嬷嬷见子衿晕倒,急得失声大喊。
茴香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便飞奔出门,刚走到门口,就撞进迎面而来的刚哲怀里。
刚哲眉头一蹙,提着茴香衣领,便将她从怀里拉出来。
“王爷,小姐晕倒了。”见到崇睿,茴香的眼泪哗啦啦的便流了下来。
崇睿听闻子衿晕倒,丢下一句话,让刚哲去寻大夫,自己便飞快的往清风阁跑去。
走到九曲回廊上,刚好见晓芳搂着子衿往清风阁走。
晓芳只感觉到一阵疾风,手里的子衿便已然脱手到了崇睿怀里。
崇睿打横将子衿抱了起来,“她怎样?”
“王爷……”听到崇睿是声音,累极的子衿拼命睁开眼,“她们是不是去找大夫了,赶紧将人找回来,不能去找大夫,要快。”
说完,子衿再次坠入黑暗。
子衿的话,让崇睿蹙眉,他不知子衿何意。
可晓芳却如一阵疾风,翩若惊鸿的飞掠出去。
崇睿不言,带着子衿飞快的回到清风阁,并命人看守大门,不许任何人靠近清风阁。
“我不在府中,可是发生了何事,嬷嬷?”从子衿跟晓芳紧张的情绪来看,崇睿推断,府中必然有大事发生。
卢嬷嬷将事情的始末跟崇睿说了一遍,崇睿的眸子一紧,不知晓芳能否将刚哲拦下来。
茴香见子衿晕倒,一直不见醒来,心疼得直哭。
“刚哲大哥,不能进医寮,切记切记!”
刚哲走到离医寮不足一百步处,忽然感觉一阵疾风吹过,然后耳边就传来晓芳的声音。
刚哲脚步未停,路过医寮时未作停留,而是走到前边一家酒馆,买了一壶好酒,点了几个小菜,让人打包折回王府。
拦截下刚哲之后,晓芳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清风阁。
不多时,刚哲也提着篮子回来。
茴香见刚哲未曾带着大夫出现,哭得更加凶猛,“你们何故如此对待我家小姐,为了睿王府,她几次三番出生入死,王爷,您救救小姐吧?”
晓芳见崇睿心情烦郁,担心茴香触怒他,把茴香拉过来解释道,“是王妃不让寻大夫的,今日李妃刚刚派人来王府打探虚实,就立刻被人杀死在街头,李妃定然疑心跟王府有关,她一定会派人守着王府,若有大夫出现,哪怕没有证据,李妃也会在陛下面前中伤王爷,这会让王爷很被动。”
“可……可我家小姐怎么办?”茴香与子衿主仆情深,见子衿一直未醒,急得眼泪直打转。
沉默……
偌大的王府,除了子衿,没有人懂得医术,谁也不知该怎么办。
茴香心知自己是多此一问,抹着泪花儿拿药继续给子衿擦手上的烫伤。
崇睿这才注意,子衿的手受伤了。
“怎么回事?”崇睿的眸光一沉,冷冽的眼神直指晓芳。
晓芳自知没有保护好子衿,低着头不敢作声。
卢嬷嬷见崇睿动怒,主动帮晓芳说情,将榕榕烫伤子衿,被子衿罚到杂役房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卢嬷嬷的讲诉,崇睿的眸色更是黑沉得吓人。
这时,刚哲走进来,在崇睿耳边说,“黑影来报,李氏派了三拨人在王府各个门口监视,问你是否要做掉他们。”
“不,让他们监视,吩咐他们小心着点,李妃若是不能探明白,我这王府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崇睿知道,李妃对他已然起了杀心,若是再让她的人死在崇睿身边,只怕她再不会放过崇睿。
刚哲睨了躺在榻上的子衿一眼,淡淡的说,“这女子,确实不容小觑。”
今天若不是子衿机敏,那內侍将奴儿的消息带回去,那他们假扮奴儿传递消息的事情便会败露,明日早朝,崇睿定然会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问罪。
崇睿眸色深深的看向子衿,慕子衿越是不予余力的帮他,他愈发觉得她有所图。
可,她图的是什么?
她处处留心算计皇后,对李妃也是处处算计,由此可见,她不是这两方的人。
可她会是二哥的人么?
崇睿不得而知。
亦或者,真如晓芳所言,她只是……
崇睿的目光停留在子衿的头顶,那刺眼的白玉簪子,居然不见了!
崇睿的眼神暗了暗,独自离开了房间,负手而立,站在外面的露台上。
翌日清晨。
温暖的春光洒满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子衿安静的躺在榻上,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崇睿坐在榻前,一夜未曾合眼!
忽然,子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崇睿精神一震,轻轻的摇晃子衿的肩膀:“慕子衿,醒来!”
听到崇睿清冷的声音,子衿缓缓睁开眼,昏睡了一夜,她的嗓子干得难受,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暗哑,“王爷,可有露陷?”
崇睿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无名怒火席卷而来。
“慕子衿,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呃!
子衿虚弱的看向崇睿,不明所以。
“是你主动撞上榕榕的吧?”崇睿凉声质问子衿。
子衿咬了咬下唇,默默点头,承认了一切。
“因为子衿不知那些影卫的身份是否能暴露,可当时情况危急,也找不到理由支走她,所以……”
“你……”她明明是为自己好,崇睿能说什么?
“我不知你有何目的,但是本王今日便与你承诺,只要你助我成功,本王可答应你一件不伤国体的事。”
子衿愣住,他看出来了么?
子衿开口,可未曾说话,就被崇睿冷冷打断,“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王爷请说。”
“不许以命相博……我不想欠你人情。”听到前半句,子衿心里不是不窃喜的,她以为崇睿是有一点在乎她的,可还来不及高兴,便被无情的打回现实。
子衿的神色黯了黯,柔声说,“王爷为母亲所做一切,足够子衿感恩戴德。”
“慕子衿。”崇睿咬牙,眼神森森。
子衿美眸微沉,温柔而又坚定的看向崇睿,凉声说道:“王爷不想欠我,我也不想欠王爷。”
听到子衿的话,崇睿气得一拳打在床柱上,狠狠的说,“随便你!”
言落,大步离去。
翌日,崇睿上朝,太医院院判阮成恩便呈上一封书信,说他之前听信了妄言,误会了太子,原来他的徒儿阮韵烟只是去采药的时候,摔伤了腿,后来被一个猎户救命,与那人相处有了感情,便私定终身,决定不回来了。
如此一说,太子奸污医女致死一事,便不成立。
听到阮成恩的话,崇智激动得双眼泛红,不顾在朝堂之上,公然指着阮成恩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老匹夫,你贪慕权势,韵烟明明还是被太子奸杀的,你居然包庇太子,你这个老匹夫,我杀了你。”
崇智冲上去掐着阮成恩的脖子,恨不能掐死他。
崇睿上前制止了崇智,这才免于一场祸事。
阮成恩是个文官,医术虽然了得,但是手无缚鸡之力,被崇智那般掐着脖子,跌坐在地上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太子得意的看着崇智,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全是得意之色。
“崇智,你胡闹,这封信件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那医女的境况,福公公,你且去太医院拿些医女以前开的方子,让崇智自己找人比对结果。”
一番比对之后,果然那信件上的字迹,与太医院的药方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虽有信件,可崇智哪里会信?
他素来任性,也不管能不能闹,非闹着要弄死太子,他笃定阮韵烟已然遇害,他明明见着她的尸体了,他明明……
太子见他态度坚决,唯恐崇智真的拿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当下将自己对平阳王府的调查结果呈现给皇帝。
结合崇睿的调查,两处掺杂在一起,崇智有心包庇平阳王府永康侯的嫡子李煜,纵容他圈地伤民一事,算是有了结果。
皇帝宠爱李妃,对李家所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此事在朝堂上被揭穿,他若再包庇下去,只怕难堵悠悠之口。
当下,皇帝下旨,崇智罚俸一年,平阳王府虽世袭功勋,可永康侯教子无方,连降三级,削侯爵,罚俸三年,李煜草菅人命,刑牢狱五年。
崇智自身难保,自是没有机会再去纠缠阮韵烟一事。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崇睿不信医女一事空穴来风,可那凭空出来能迷惑阮成恩的信件,却是何意?
崇睿本能的怀疑子衿,她同样是医术了得,听闻医女一案,反应激烈,在皇后求助后,又能让太子全身而退……
不,不,不!
她若是医女,为何她肯放过太子?
这等大仇,她如何舍得放弃?
可她又是如何得知医女的事情,还知晓得如此详尽?
带着疑惑,崇睿回到王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清风阁。
崇睿去时,子衿正靠在躺椅上小憩,见崇睿到来,茴香正要行礼,却被崇睿阻拦。
“你先下去!”许是怕惊扰子衿,崇睿的声音很小,茴香虽不甘愿,可还是只能退下。
可崇睿刚一靠近,子衿便惊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崇睿,子衿吓得瞳孔骤然缩紧,双手本能的护住衣襟。
崇睿的手,放在子衿下颌处,尴尬的收也不是,继续也不能。
子衿欲起身给他行礼,见他手放在自己下颌,心里已然清楚,宫里的事情,一定还是解决了,而崇睿,是来问罪的。
子衿轻柔的拉起崇睿的手,将他的手放到茶盏里,待崇睿手指充分浸水之后,她才把他的手放到自己下颌处,凉声说,“王爷大可以检查仔细些,看我是不是戴了面具。”
被子衿揭穿,崇睿有些恼,眸色凉凉的看向子衿,“既然你知道我怀疑你,那你就该告诉我,你是如何说服拿到那医女的信件,让阮成恩相信太子的?”
“信件是子衿模仿的,王爷信么?”若说模仿,崇睿倒是信的,毕竟那奴儿死后,所有传给李妃的信,都是子衿模仿了奴儿笔迹伪造的。
“你如何得知医女笔迹?”可崇睿还是不信子衿。
子衿微笑,“王爷可以问问影卫,那晚跟王爷商议好后,子衿便请了影卫去阮家偷了阮韵烟的随笔,但我并不知是哪位帮的忙。”
听到子衿的话,崇睿便问,“可有此事?”
很快,暗处便有人回应,“是,王爷,信件是赤影前去盗取的。”
结果出来了,子衿是无辜的。
“这下,王爷该相信了吧?”子衿淡淡的说,言语中有显而易见的苦涩滋味。
这时,刚哲风风火火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金丝楠木方盒,见两人脸色皆不好看,刚哲干脆将那盒子让桌子上一丢,“咯,皇后的大礼。”
子衿与崇睿互看一眼,都没想到皇后居然那么快就兑现承诺。
“去把唐宝跟卢嬷嬷叫来!”崇睿心情也有些激动,看向那盒子的眼神有些古怪。
不多时,唐宝与卢嬷嬷也赶来,崇睿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令牌拿出来,交给他二人辨认,“这金书铁券可是真的?”
两人看过之后,神情皆激动万分的看向崇睿,不约而同的说,“王爷是如何得到这天下至宝的?”
对他们而言,保住崇睿一条命,便是这天下最好最好的东西。
崇睿不便说,只将那金书铁券仔细收好,便吩咐他们散了。
待所有人都走光以后,崇睿才开口,“本王又欠你一次。”
崇睿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愿欠子衿恩情,因为他知道,子衿做的一切,他还不了。
“王爷,我说过,你不欠我,你将我与母亲照顾得如此好,就当我是你的谋士,我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好一个各取所需。
虽然这是事实,可从慕子衿嘴里说出来,崇睿却是如此的不爱听。
“你倒是跟我分得清清楚楚,怎么,还想着回到赵由之怀抱?”那种想要拥有,却觉得没资格的嫉妒,将崇睿的理智烧成灰烬,说话也尖酸起来。
子衿哑然。
从来都是他要与子衿撇清关系,怎么到了子衿撇清,他却发起火来?
“怎么,你当真还想着赵由之?”
赵由之,这是子衿内心的禁区,是子衿的底线,是子衿不能触碰的地方。
“王爷这话说得未免好笑了些,我与赵由之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任何僭越的地方,王爷何必揪着我们不放,从头到尾,都是王爷要与子衿撇清关系,怎么到了最后,都成我的不对?”
子衿字字珠玑的怒视崇睿,心竟越来越凉。
“你……”崇睿第一次被子衿说到无言以对。
他气子衿,更气自己。
在子衿桀骜的眼神注视下,他气得拂袖而去。
自从那次争吵之后,两人数月没见。
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子衿却从未见过崇睿,她闲来无事,便每日去母亲那里坐坐,偶尔在街上偶遇赵由之,也不过点头错身而过。
倒是不知被崇睿送到何处去的撕狼,忽然回来了。
它一回府,便腻在子衿身边,未曾离开半步。
七夕那日,茴香囔着要去逛庙会,子衿本不愿跟着,可禁不住茴香撒娇,便兴致缺缺的领着撕狼,跟着茴香一起去了庙会。
几人刚离开,崇睿跟刚哲便骑着骏马回府。
见子衿清减了许多,崇睿的眸色紧了紧,冷冷的说,“她这是要去哪处?”
平日里,子衿去了哪里,他本不会过分在意,可今日是七夕,想到这日子,崇睿便不淡定了。
门房恭恭敬敬的替崇睿牵马,躬身回答道:“今日七夕,想来是去逛庙会吧!”
崇睿闻言,未曾表态,踱步跨过门槛,往府内走去。
可刚走了没几步,他又快速的折了回来,朝着子衿的方向追了出去。
京都的夜市很是繁华,各种小吃杂耍胭脂水粉小玩意,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撕狼一路威风凌凌,路人见它体型硕大,皆不敢靠近子衿,纷纷避让。
一路上,茴香最是开心,子衿便笑看她笑闹,曾几何时,她也如茴香这般无忧,可不过一年光景,她的心境已然如此苍凉。
相隔甚远,崇睿便在人群中寻见子衿身影,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热闹的环境中,崇睿竟能感觉子衿的孤寂。
与周遭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不同,子衿站在其中,若空谷幽兰般淡雅。
不记得何时起,子衿头上的白玉簪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只简单的木簪,不知为何,见子衿取下那白玉簪,崇睿竟觉得畅快。
只是她堂堂王妃,却用支木簪,实在有碍观止。
子衿与茴香专走人多热闹处,不一会儿便钻到人群中,没了影儿。
崇睿再见她时,却是在灯会里,茴香拉着她的手撒娇,央求她去猜谜。
“小姐,以往你最厉害的便是猜灯谜,今日何故不想猜呢?”茴香拉着子衿的手,小嘴儿撅得高高的,神情很是郁闷。
子衿失笑的看着她,“我是真没心情。”
“您跟王爷这都几个月不见面了,您怎么还心情不好?”茴香小脚一跺,小腰儿一拧,生气了。
哎!
子衿无声叹息,她的忧伤,茴香又怎会懂?
只是这些话,与她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想要什么?”子衿无奈妥协。
听子衿这么一说,茴香笑咪咪的直指全场,“我都想要!”
那出灯谜的公子听到茴香口出狂言,颇有些自负的拱手,“这位姑娘,我家的灯谜分三个阶段的难度,姑娘若能三个全对,我送姑娘一本绝世孤本《机关术》”
听到绝世孤本,子衿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但她素来温柔无争,对那位公子笑了笑,转头对茴香说,“你想好了,要看哪盏灯?”
茴香咬着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最中间位置那盏黄色小灯,“这盏,我要这盏!”
那位公子说,“这盏灯的礼品是在下做的一只小机关兔,姑娘若能猜到谜底,兔子是姑娘的,若猜不对,那姑娘须得给在下一两银子,姑娘可想好了?”
不待子衿点头,茴香已然激动的说,“开,赶紧开!”
茴香打开灯谜,上书一个小娃儿生得好,衣裳穿了七八套,头上戴着红缨帽,身上装着珍珠宝。
那公子见子衿衣着华贵,料定她猜不到这是何物,遂得意的笑。
“玉米!”可谁知子衿未加思索,便已然回答出来,那位公子的笑,滑稽的卡在脸上,变成了哭笑不得。
茴香得到机关兔,开心得不得了。
第二次,茴香挑了个红色宫灯。
那位公子依旧不将子衿放在眼里,凉声说,“这个灯,礼品是一坛上好的陈酿花雕,猜不对的话,须得十两银子。”
“好!”子衿轻轻浅浅的笑,露出梨涡浅浅,那公子竟看得痴了。
他嘀咕,“这小娘子,笑起来面若桃花,清灵婉约,美哉美哉!”
偷偷站在一旁的崇睿见那人对着子衿笑得猥琐,恨不能将人碎尸万段,可他更气子衿,堂堂王妃,竟然抛头露面,让男子如此窥探她的美色。
第二题的谜面是,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此时,围观人群交头接耳,均不知此题何解,见人们窃窃私语,茴香也面露难色,莫非,她给小姐添麻烦了?
可子衿只是稍作停顿,便猜出了谜底,“这是一杆秤。”
那公子听到子衿答对,脸色已然惨白,额间的冷汗也是密密麻麻。
可茴香却得意了,扬着脑袋说,“公子,把那最难的灯谜拿出来吧?”
茴香嘴快,子衿已然阻止不及,只能苦笑。
第三道题的谜面是,空中揽月,就只有这四个字,除此之外,再无提示。
子衿面色一顿,心想,今日算是被茴香害死了,前些日子天香嫂子给的例钱,今儿算是打水漂了。
就在子衿为难之时,崇睿忽然从人群深处走了出来,他气度好,即便没有仆役成群,也难掩华贵气质,何况他还身着朝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
子衿一心思索,并未看见崇睿靠近,当然也没看见另一边,准备出面助她,却在看见崇睿之后,默默退回去的赵由之。
崇睿刚靠近,子衿便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气味,是以崇睿揽住她腰肢时,她也只是有些羞赧,却未惊慌。
只是两人数月未见,上次又是那般不欢而散,崇睿忽然靠近,子衿微有些不自在。
“猜不到么?”崇睿柔声问。
子衿回以微笑,温言道,“猜是猜到了,就是不知如何将月揽下来。”
崇睿伸手拧了一下子衿的秀气的鼻尖,“这有何难!”
他俩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崇睿气场强大,在他入场后,人们便已然屏息,是以此刻人人都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子衿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崇睿揽着飞身而起,从他们身后的酒楼最高处,将一盏黄色的小圆灯取了下来。
那公子原本以为即便有人能猜到谜底,却未必有能力将那小黄灯取下来,可没曾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想到崇睿会出现,解决了这个难题。
崇睿不比子衿那般温和,他见老板面有难色,斜睨了他一眼,凉声说,“请公子将那绝世孤本的《机关术》交给拙荆吧!”
那公子心有不甘,嘀嘀咕咕道,“没想到小娘子居然嫁了人,真是可惜了。”
一边摇头,一边从怀里取了书本,迟疑着,终归还是不舍的将书交给子衿。
“这书很是娇贵,小娘子可要好生珍藏。”
子衿微笑,“我与相公都是爱书之人,公子大可放心。”
崇睿失笑,他倒是从未见过子衿还有如此使坏的一面。
那人迟疑再三,终于咬牙将书递给子衿,“拿去,拿去,愿赌服输。”
子衿见他急眼了,便不再捉弄他,“公子,待我誊抄完毕,自会完璧归赵。”
听到子衿的话,那公子立刻笑逐颜开,“可是真的?”
“自然不假,公子可将姓名地址告诉我,待我誊抄完,便归还公子。”
“在下林修竹,家住西城吊马街,小娘子,记得来找我哦?”说着,林修竹便笑着对子衿伸手。
崇睿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吓得抖了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喏喏的说,“如此才华横溢的相貌出众的小娘子,怎就嫁给一个莽汉了呢,可惜可惜。”
崇睿当没听见。
“公子,我家相公才学比我更甚,他不是莽汉。”子衿如此实力护夫,倒是惹得人群轻笑,只有那隐藏在暗处的赵由之,笑得如此苦涩。
子衿的解释,真真取悦的崇睿,他含笑把玩子衿垂在胸前的长发,语调欢快的问,“你要这《机关术》何用?”
子衿不习惯在人前亲昵,扭捏的取回长发,喏喏的说,“这是给王爷的,王爷打仗用得上。”
崇睿抬手,捏了捏子衿的脸。
“你赠我谋术,我赠你珠玉。”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白玉梅花紫色水滴步摇簪在子衿发间,那枚木簪,却被他仔细的收在衣袖中,紧紧握住。
子衿心里泛起一抹苦涩,她以为崇睿只是不想欠她人情,仅此而已。
可明面上,子衿还是保持微笑,崇睿说过,于人前,他要假装夫妻恩爱,子衿便必须倾力配合。
终究,不过是一场戏。
谁傻谁当真!
在人们羡慕的眼神中,子衿与崇睿,领着茴香与撕狼,渐渐消失在人群深处。
见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神色痛苦的赵由之从暗处走出来,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为拳,凝视着已然看不见他们的方向,很久很久。
“陪我去得月楼吃饭,晚餐未用,我有点饿了。”
听崇睿说未曾用膳,子衿倒是急了,拉着崇睿的手就往得月楼走去,“王爷这般对身体可不好?”
子衿虽语气轻柔,可却不难听出她有指责之意。
崇睿但笑不语,这几个月的阴郁,全因她几句话,便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得月楼。
虽是京都第一大酒楼,可得月楼同一般的酒楼不一样,因为酒楼出入酒楼的人非富即贵,所以这个酒楼没有寻常酒楼的嘈杂。
酒楼的布置也十分雅致,许是因为七夕灯会,酒楼里三三两两倒是有些客人。
酒楼的伙计见到崇睿,热情的迎上来,直接将崇睿等人迎上二楼雅座,可刚上楼梯,子衿的脚下便滑了一下,幸得崇睿伸手扶住,要不然她便直接滚下去了。
循着声音,酒楼的另外两桌客人也看了过来。
崇睿扶着子衿,酸溜溜的说,“怎么,看见老情人,路都走不动了么?”
对于他的无理取闹,子衿不予理会。
赵由之也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子衿跟崇睿,他尴尬的站起身来,朝崇睿拱了拱手,躬身说,“王爷!”
似乎怕给子衿惹事端,他只匆匆看了子衿一眼,便没再说话,只是那眼神隐忍着的悲伤,却不时流露出来。
子衿对赵由之颔首,然后由着崇睿扶着去了窗户边上的座位。
“王爷……”子衿刚落座,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娇柔的嗓音跟崇睿打招呼。
崇睿的眉头一蹙,没想到沉寂了一段时间,她倒是又出来了。
慕子兰。
子衿虽然不待见她,可她毕竟是子衿的大姐,碍于礼教,子衿起身对她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大姐。
慕子兰冷冷一哼,赵氏之事,她一直在怪罪子衿。
崇睿此人极为护短,不管在王府他如何欺负子衿,可到了外面,若有人敢对子衿不敬,他便不会轻饶了谁。
“本王的王妃,何须对不相干的人行礼,慕子衿你别给我丢人。”明面上看,崇睿是指责子衿,可实际他却在警告慕子兰,说她不够资格让子衿对她行礼。
子衿素来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接话,只乖乖的给他倒茶,柔声说,“王爷,先喝点茶。”
崇睿像是被她乖顺的样子取悦了,执起她的素手,深情的问,“你想吃什么?”
不管他在谁面前做戏,子衿都会配合,可当着赵由之的面,子衿确实有些难为情。
她想要收回手,可崇睿却握得紧紧的,他皮笑肉不笑的再问了一次,“想吃什么,快点!”
子衿无奈,这人一整天没吃饭,却有闲心做戏给别人看。
“鱼香茄子,八宝鸭,宫保鸡丁,清蒸鲈鱼,酱牛肉,蒜泥抄时令,再要给黄瓜肉丝汤,对了,酱牛肉多来点。”子衿也不看菜单,照着崇睿平日给她点单的菜,原样点了一份。
那小二唱喏着,便去准备了。
慕子兰见崇睿从头到尾都不看她一眼,咬着牙甚是委屈的挤着子衿坐下来,娇媚的歪着头对崇睿撒娇,“王爷,人家也还没吃饭,不知有没有荣幸,能跟王爷共饮?”
“不能,你当王爷是青楼妓馆陪客的小倌儿啊!”
子衿和崇睿未说话,有人蹬蹬蹬的就从楼梯下快步跑过来。
“芷……”子衿惊讶的睁大眼睛。
来人一席青衫,身量娇小,虽做男子装扮,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姑娘家的样子。
不是二公主芷水能是谁?
崇睿比子衿先一步认出芷水,可那次的事情,让崇睿对芷水心存芥蒂,见芷水上楼,他只是淡淡的睨了一眼,并未理会。
子衿识得芷水,可慕子兰不认识呀!
她见芷水不男不女的样子,还把崇睿说的如此恶心,心里便来气,她在慕家是个横行霸道的主,自然不肯吃了芷水的亏,站起来便直接骂了回去。
“哼,我们王爷兰枝玉树,气质高华,自然不会是青楼小倌儿,倒是公子,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只怕小公子对那行当很是熟悉吧!”
子衿欲扯她衣服,可慕子兰不领情,狠狠的甩来子衿的手,直接将子衿的手甩到窗户上,疼得子衿直冒冷汗。
“臭婆娘,敢对我子衿姐姐动手。”若是横行霸道,芷水在皇宫也是独一份,她哪里能吃了慕子兰的亏,当下便抓着慕子兰的头发,出其不意的甩了慕子兰一个耳光。
在慕家,从来都是慕子兰对子衿跟弟弟明杰非打即骂,她哪曾受过这等苦,当下也顾不得在崇睿面前装柔弱,扑上去跟芷水厮打起来。
子衿担心芷水吃亏,想上前去拉,却被崇睿拉过来护在怀中,对她摇头,不让她管。
这一幕,落到赵由之眼里,却是如此刺眼。
“大胆刁民,胆敢对公主殿下无礼!”寻芷水的宫女从楼下上来,见芷水跟人厮打,当即喝止。
那宫女的声音又尖又急,听到公主二字,慕子兰吓得一楞,拿住芷水纶巾的手稍稍用力,芷水那一头秀发便披散开来。
赵由之瞳孔骤然一缩,难怪他觉得这位公子眼熟,原来竟是她……
“公……公主殿下?”慕子兰就算再没脑子,此刻也不敢质疑那宫女的话,毕竟芷水出现在崇睿身边,而崇睿一直气定神闲,显然是跟她相识,所以她必定是公主无疑。
见她跪在脚下瑟瑟发抖,芷水扯了纶巾丢在她背上,狠狠一脚踢在她身上,“本宫素来看不惯你这等妖媚的女子,我三哥是我嫂嫂的,你最好管住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