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慕子兰,哪里还有刚才那般嚣张的气焰,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崇睿如看戏落幕一般,拉着子衿换了个位置坐下,轻轻的揉着子衿被慕子兰弄伤的手腕,眼神一片冰冷。
“丁香,你去慕家告诉慕良远,若他不将这悍妇关在府中,就休怪本宫帮他教训。”
芷水的话,带着凌厉,慕子兰身边的丫鬟吓得不停的磕头,“公主饶命啊,公主!”
慕子兰抬头,见崇睿跟子衿恩爱两不疑的模样,气得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她咬着牙,冷冷的看着子衿,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崇睿见她眼神古怪,冷冷的看向她,“慕大小姐两次三番出言无状,本王且先不管,但日后,若再欺负我娘子,那就休怪本王无情。”
子衿终究不忍,对慕子兰的丫鬟挥挥手,“带大姐回去吧?”
那丫鬟得了子衿的话,连拉带拽的扯着慕子兰下楼,刚下到一楼,就听见有人被扇巴掌,随后便是慕子兰尖锐的叫骂,“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贱种,也敢动我,回去给我去杂役房,此生都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那丫鬟哭哭滴滴的说了好些话,可他们越走越远,到最后,也就听不真切了。
那边慕子兰刚走,芷水便迫不及待的走到赵由之身边去,一反刚才的强悍,俏皮的说,“赵由之,你可识得我?”
赵由之拱手,礼貌的微笑说,“公主殿下金安!”
芷水性子虽然古怪,可那是对她不喜欢之人,若是她看得入眼的,她为人还是很慷慨大方的。
见赵由之不温不火的跟她问安,她干脆拉着赵由之的手,往崇睿他们这边拖,“人多多热闹啊,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一起吧!”
赵由之向来恪守,身边的女子也皆是知书达理的,哪曾见过芷水这般无礼的丫头,被她双手抱着手臂,胸前伪装得不怎么明显的那处,还不是触碰赵由之的手臂,他一张脸红得滴血。
“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
芷水却不管他,撩了撩跑到胸前的长发,豪气干云的说,“我是男的,男的。”
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脯,弄得赵由之眼睛直接不敢往她身上看。
子衿略有些汗颜,低声询问崇睿,“王爷,这位二公主一向如此大胆么?”
“她身边有个会说书的小太监,每日她就跟小太监学江湖人士,以后你离她远点。”
其实崇睿对芷水没有任何成见,可芷水是李妃的女儿,所以他们注定做不成相亲相爱的兄妹,叫子衿离她远点,倒是真的关心子衿。
这时小二上菜来,见子衿未曾要酒,便殷勤的为子衿推荐,子衿微笑摇头,茴香便将林修竹赠与的花雕酒拿出来,为子衿和崇睿各自倒了一杯。
于是他们夫妻二人,便一人执一酒杯,看二公主芷水殿下调戏大月儒士赵由之。
赵由之被芷水公主缠得无法,只能跟求助,“睿王殿下,可否……”
“要帮么?”崇睿挑眉,坏心肠的看向子衿。
子衿知他是小心眼病犯了,看也不看他一眼,柔声对芷水说,“二公主,过来坐下喝一杯可好?”
子衿发间别着崇睿送的梅花步摇在酒楼的烛火中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崇睿心中一动,胸中那股因为见到赵由之的酸气,也渐渐发酵,转变成一丝清甜。
有了子衿解围,芷水便没再跟赵由之拉扯,将赵由之按在她对面坐下之后,芷水便抢了崇睿的酒杯,一杯干了杯中的花雕。
崇睿冷冽的眸子淡淡的扫了芷水一眼,面不改色的从子衿手中夺了子衿的酒杯,将子衿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子衿哭笑不得,却还是细心的给崇睿布菜,柔声说,“王爷未曾用膳,先吃点东西垫垫,免得伤胃。”
然后转头对芷水跟赵由之说,“二位,请随意!”
听到子衿这话,赵由之心里很是凄苦,他默不作声,一口干了杯中酒,崇睿从头到尾,延伸一直不断的来往于子衿跟赵由之。
小心眼病还挺重!
“三哥,素闻赵公子学富五车,我很是好奇,他与你之间,谁更厉害些?”
芷水不知三人纠葛,没心没肺的提议,子衿心里徒然一凉,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一切赵由之跟崇睿皆看在眼里,赵由之知道子衿获得如今的幸福不容易,看崇睿态度,他知崇睿必然已经知晓他们的关系,他不想让子衿难过,于是拱手恭敬的说,“王爷文韬武略,由之愧不敢当。”
崇睿虽在男女之事上小肚鸡肠,可在大义面前,他却胸襟广阔,“赵公子那篇国策论实乃治国良方,以本王看来,国之本,民生也,这点我倒是与赵公子不谋而合,只是本王的见地不如赵公子那般透彻,且人微言轻,动摇不了父皇的想法。”
子衿一直细心为他布菜,听他提及国策论,子衿心里也是一动,赵由之的国策论大气磅礴,构思精妙,只可以皇帝以权为中心,不肯采纳赵由之的观点,崇睿此时说起此事,莫非……
国策论是赵由之呕心沥血花了数年时间总结出来的治国之策,他一心为国为民,可唯独国策论不得皇帝圣心。
原因是赵由之的国策论与崇睿说的一样,以民为本,主张轻徭薄赋,淘汰冗员,因地制宜的治理地方政治经济农商。
这从根本上动摇的世家地位,也是对王权的挑战。
是以,明德皇帝言明,只要他在朝一日,便不会让赵由之的国策论在大月国得以重用。
“什么是国策论?”芷水不知他们谈论的国策论是何物,只知谈及此事,赵由之的神色便黯淡下来,竟像有些伤心。
崇睿淡淡的看向芷水,凉声说,“国策论一事,我希望皇妹能守口如瓶,切不能与你母亲谈起,否则我与子衿还有赵公子,都得死路一条。”
崇睿的话,或许不中听,芷水听到崇睿的话,脸色白了白,心里有些酸楚。
她呐呐的说,“三哥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赵由之惨然一笑,淡淡的说,“我此生,只怕都无法一展心中抱负,不过能得王爷抬爱,也算幸事一桩,由之先干为敬。”
人人都道赵由之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可是又有谁理解他心中苦闷?
只是赵由之万万想不到,唯一赏识他的人,竟然是子衿的丈夫?
原本他笃定,那个角色该是他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子衿的良人。
崇睿与他干了一杯,子衿终是觉得气氛压抑,心中也很是苦闷,不免露出疲态,崇睿看在眼里,与赵由之再续三杯之后,便起身告辞。
“赵公子是治国良臣,便同这酒,越陈越醇,若非内子疲乏,本王定与公子一醉方休。”
崇睿的话,让本就黯然的赵由之更是心痛,他的理想,他的爱人,他的世界,全都塌陷了。
“告辞!”赵由之不敢再看他二人伉俪情深的模样,躬身直到他们退出酒楼。
原以为,芷水公主会与他们一同离去,却不曾想,赵由之抬头时,芷水就这般看着他,眼神中含着同情。
芷水的同情,深深的刺伤了一身傲骨的赵由之。
“夜深了,公主该回宫了。”赵由之淡淡的说。
却不料芷水忽然悲伤的问他,“赵公子,我母妃是不是真的很坏很坏?”
她的话倒是难住了赵由之,对于天下人而言,李贵妃固然是可恨的,可芷水公主是她的女儿,这番话,他不知如何接下去。
“公主醉了,在下不便相送,这位姑娘,请带公主回宫吧!”赵由之落荒而逃。
睿王府马车上。
崇睿用手支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子衿,还不时伸手去拉子衿发间步摇上的坠子。
子衿避之不及,又唯恐他得寸进尺,只得假装不知。
两人间,倒是难得的脉脉温情不得语。
“王爷!”马车外传来晓芳的声音。
崇睿正襟危坐,淡淡的说,“上来说!”
随着一声“是”,晓芳已然上了马车,她靠近崇睿,用极小的音量说,“王爷,赵由之走了,但是临走之前,芷水公主问他,李妃是不是真的很坏?”
说到赵由之,崇睿总是习惯性的看子衿一眼,然后才淡然开口,“他如何回答的?”
“他说,夜深了,公主请回宫!”
听到此,饶是崇睿这般冷静自持的男子,也不免有些好笑,他凉声说,“芷水沦陷了。”
说起芷水,子衿便有些担忧,“王爷,芷水毕竟是李妃之女,刚才王爷与表哥谈国策论为何不避开她?”
“为何要避开?”崇睿漫不经心的整理衣袖,表情富有深意。
子衿这般聪明睿智,经崇睿这般点拨,立刻猜到原委,这是子衿最为佩服崇睿的地方,不管局势多么不利,他都能从中找到赢面。
“所以,王爷有意拉拢表哥,就是为了将来多出两个得力助手么?”
“有何不可,芷水虽然跋扈,可性子单纯,爱恨分明,只要她对赵由之得偿所愿,我们就有了一个最大的保障,但是前提是……”崇睿说到此处,决然闭嘴。
可子衿又如何不知?
“王爷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如此,便多谢了!”
晓芳见他俩又开始生分,不由扶额叹息,“这里没有细作,没有情敌,你们就又相敬如冰。”
崇睿与子衿互看一眼,又迅速尴尬别开眼。
“王妃,我可告诉你,这两天你要倒霉的!”
“说什么呢你!”子衿不曾说话,在外面的茴香却听不下去了,她插着腰恨恨的说,“张晓芳,你若不会说话,便闭嘴。”
晓芳撩开帘子,咧嘴一笑,“别不信,你家小姐嫁到王府一年了,至今都没大肚子,卢嬷嬷早等不及了。”
子衿素来知道崇睿心思,担心她们越说越没边,“好了,都别吵了,明日做板栗酥给你们吃。”
果然有吃的,就能堵住她二人的嘴……
只是子衿万万没有想到,会被晓芳一语中的,祸事成双。
那日回去之后,子衿便一头扎进清风阁的书房,仔细的阅读《机关术》,并着手誊抄。
只是古书晦涩难懂,许多图案颜色褪去,解读起来甚是费心,子衿常常熬到半夜,也只能完成一页纸章的内容。
崇睿忙完公务,偶尔会与她一同誊抄,两人一起挑灯夜读,气氛竟越来越好,好得子衿忍不住有些心慌。
总担心日子过于平静,还会有大风大浪。
中元节后,卢嬷嬷果然找了子衿,旁敲侧击的问起为何子衿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子衿不知如何答她,只好缄默。
却不想卢嬷嬷当场大发雷霆,“王妃,我尊你为王妃,起码你得给我们王爷传宗接代才算王妃呀,不然你占着王妃的位置何用?”
这句话,深深的刺伤了子衿。
她虽占着王妃的位置,可那位絮儿,却占着崇睿的心。
“此事嬷嬷何不去问问王爷?王爷自会与嬷嬷解释的。”言落,子衿领着茴香便走,第一次给睿王府的人甩了王妃的脸子。
这可气坏了卢嬷嬷,当日,她便去榕榕那处,跟榕榕密谈的两个时辰,到底谈了些什么,子衿不知,亦无心情问。
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之后子衿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卢嬷嬷,一如以往的对府上每一个人都好,却不想,过了没几天,府上便传来宫里两道旨意。
一道圣旨,一道懿旨。
皇上与皇后都为崇睿挑了侧妃,皇帝那边挑选的,是李妃娘家的一个旁系嫡女,算是李妃的侄女,李呈君。
而皇后娘娘为崇睿挑选的侧妃,赫然就是榕榕。
两道旨意下来时,崇睿都不在府上,接旨的人自然是子衿。
待宫人走后,子衿都未回神。
他,要纳妾了!
消息很快在府上传开,卢嬷嬷见到子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看子衿一脸苍白,她竟觉得有些快意。
子衿浑浑噩噩的回到清风阁,将茴香撕狼关在门外,一直不肯开门。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崇睿到如此境地,光是想想他与别人同床共枕的画面,子衿都觉得疼。
夜幕落下,掌灯丫鬟前来点灯,也不得入内,子衿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黑夜里,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心痛。
茴香急了,哭着说,“小姐,王爷本就无心于小姐,若然小姐如此折磨自己,只会让王爷笑话小姐的。”
茴香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砸在子衿仅剩的自尊上,疼得子衿一哆嗦。
是啊,崇睿原本就不待见她,若是被他发现真心,岂非被他笑话?
她原本就没想过能跟崇睿厮守,他这般地位尊崇的人,又怎会此生只娶一妻?
想到这,子衿拖着发麻的腿打开房门,让掌灯丫鬟点了灯,茴香跟着子衿七年,从未见子衿这个样子。
子衿从来都是端庄的,一丝不苟的,可今天的子衿,披头散发,泪痕斑斑,两个眼睛肿的跟胡桃似的,那双唇白的跟脸色一样白,憔悴不堪,又楚楚可怜。
“小姐,您别这样?”见子衿这样,茴香不由想哭。
子衿却笑了,“茴香,我不会再哭了。”
子衿说到做到,说不哭了,便真的不哭了。
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坐在灯下,为崇睿赶制衣服,这件衣服的前襟,子衿绣了快半年,眼看着就要绣成了。
不多时,崇睿匆忙赶到清风阁。
子衿见他进门,赶紧起身相迎。
“王爷,用过晚膳了么?”子衿一如既往的关心崇睿,并未将纳妾之事挂在脸上。
可崇睿却黑沉着脸,眸色森森的看着子衿,凉声说,“慕子衿,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
没头没脑的,崇睿一来就数落子衿,子衿的脸色一白,不明所以的看向崇睿,眸子里的光彩渐渐暗了下去。
“子衿不知王爷何意?”
“你不知?”崇睿颇有些讽刺的反问子衿。
“子衿不知。”子衿回答得不卑不亢。
“那李呈君是怎么回事?”崇睿似乎被子衿的淡然逼得急了,神色俱厉的握住子衿手腕,大声责问。
李呈君?
听到这个名字,子衿有些彷徨,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只是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崇睿见她愣住,以为自己踩住了子衿的痛处,子衿吓得不敢说话。
忽然,子衿的脑子里闪过早上接到的圣旨,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王……王爷以为,那李呈君是我刻意安排的?”
“难道不是么?”崇睿冷冷的反问子衿。
“王爷该去问问卢嬷嬷,是卢嬷嬷以为子衿不能给王爷开枝散叶,才找上榕榕姑娘的,与我何干?”
“你确定?”
崇睿的眼神越发冰冷,在他这般强势的逼视下,子衿手脚终于有些冰凉。
“你确定吗?”崇睿紧紧的扣住子衿的手腕,再一次冷冷的逼问子衿。
“不错,皇上下旨赐婚一事,确实是我推动的。”承认时,子衿有些心如死灰。
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去不曾想,还是被崇睿发现了,想到这里,子衿有些难过的闭上眼,她忽然害怕看见崇睿受伤的眼神。
“告诉我为什么?”子衿承认之后,崇睿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你会信我么?”子衿不是爱哭之人,可此刻,她眼眶里的眼泪却如大雨倾盆。
崇睿狠狠的深呼吸,拒绝看子衿楚楚可怜的样子,子衿今日的做法,确实让他心寒。
子衿缓缓的,恭敬的跪在地上,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出去,不管自己处于何种目的,她与崇睿之间,又回到原点了。
“子衿知道卢嬷嬷找上榕榕之后,便猜皇后会把榕榕许配给王爷,卢嬷嬷不知皇后用心,可王爷应当是知道的,太子平安脱嫌,地位不变,皇后定然不甘心王爷壮大,这场赐婚,只怕会给王府带来血雨腥风,所以……”
“所以,你便卖了个人情给李妃,不但不会暴露奴儿已死的信息,还能让李妃找人来与榕榕抗衡,这样,你便能坐在高处,运筹帷幄的替我抢夺皇权,是么?”
“王爷……”
“你别叫我,我该感谢你的,毕竟你处处为我着想。”崇睿挥手,阻止了子衿继续说话。
言落,崇睿步履沉重的一步一步的走出清风阁,桌子上,还安静的躺着那件银灰色的外袍,那是子衿为崇睿缝制的,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那一夜,清风阁灯火通明,子衿在书房誊抄了一夜《机关术》,始终不肯停歇。
崇睿纳侧妃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
那天,十里红妆,宾客如潮。
比起子衿,李呈君与榕榕的嫁妆,可谓是有天壤之别。
一年前的笑料,竟然再次被人提起。
子衿坐在崇睿身边,静静的看着,心却是凉的,很凉。
两位新妇跟子衿见礼之后,便被送入洞房了,子衿站在九曲回廊上,只觉晚风阵阵,分外凄凉。
“茴香,要入冬了。”
子衿仰头看了看天空,一滴晶莹的泪珠儿从她的眼角滑落,最后消失在回廊的木板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很快便消失不见。
“小姐,回去吧!”
茴香不愿见子衿这般难过,自古以来,男子纳妾,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撕狼似乎也感觉到子衿伤悲,扯着子衿的衣服,往清风阁那边拉。
回到清风阁后,子衿将给崇睿缝制的新衣仔细的包裹好,然后藏到柜子底下,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子衿走后,晓芳便从房梁上跳下来,把那件新衣翻找出来,带着衣服便去琅琊阁找崇睿。
晓芳去时,崇睿正要去琉璃阁,被气呼呼的晓芳拦下,崇睿虽不悦,可毕竟被冷眼相对,“何事?”
“王爷,王妃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誊抄《机关术》,您当真不去看看么?”
听说子衿不眠不休,崇睿的心里不是不痛,可这些心痛,都不比子衿将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的难堪。
卢嬷嬷胡闹,可榕榕毕竟是他能掌控的人,但是那李呈君是李妃的人,崇睿无心于她,可为了应付皇宫里的人,他却不能待她如子衿榕榕那般,便是做戏,也得做足了才行。
那一刻,他不知是心疼絮儿,还是心疼子衿,亦或是心疼自己。
“她做事向来目的明确,既是她所愿,你担心何宜?”崇睿淡淡的看着远方,那个远方,刚好就是清风阁的方向。
“你真是白白糟践了王妃苦心,为你筹谋,为你划策,给你赶制新衣,王爷,我以后只对王妃好,你休要管我。”晓芳孩子心性,从来对崇睿都没大没小,将衣服塞给崇睿之后,她转身欲走。
“站住!”崇睿叫住她,“这是何物?”
“王妃给你做的新衣,做了半年才成的。”
“既是给我的,为何不见她自己送,要你多事?”崇睿没有看那件衣服,但是从露出来的衣料,他能看出来,这件衣服确实是子衿缝制了半年的那件。
“你那般气她,她哪里还会亲自给你?”晓芳只觉得怒火快爆发了。
“给她送回去,万一这是给赵由之的呢?”崇睿酸溜溜的说。
“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晓芳接过衣服,怒气冲冲的回了清风阁。
子时过后,子衿推开书房大门,站在露台上,看向红烛燃放的那两间新房,不知崇睿去了哪处?
这一站,竟是一夜。
晨间茴香起床才发现,子衿在更深露重的露台上站了一夜。
这样的结果,子衿自然生了一场大病。
卢嬷嬷将子衿生病的事情告知崇睿时,崇睿正在陪李呈君清点回门的物品,听到卢嬷嬷的话,他颇有些薄凉的说,“既是这般,呈君跟榕榕便不用去跟她请安了,吩咐下去,王妃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般冷遇,让卢嬷嬷放下心来。
更让李呈君欣喜万分。
不多时,吴管家满头大汗的跑来,吞吞吐吐的说,“王爷……晓芳姑娘她……”
“怎么了?”崇睿抬眼看了吴管家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晓芳姑娘砍伤了王爷爱马闪电……”
崇睿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开口,“继续!”
“砍了后院所有桃花,还有……”
“说!”
“拆了卢嬷嬷的小院……”
“没了?”
“嗯,她自个儿也受了伤!”
“嗯,去寻个大夫给她看看,然后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惹她便是。”
听到崇睿的话,卢嬷嬷的眉头跳了跳,这张晓芳当真是胆大包天,而王爷竟然就这般放过她,真是……
管家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李呈君一脸天真的看向崇睿,不解的问,“王爷何如此宽待那位晓芳姑娘?”
崇睿淡然一笑,牵着她的手坐下,“她是我小师妹,年幼无知,孩子心性,当年承蒙师傅恩情,将晓芳带在身边,可能是我太娇惯于她,性子十分骄纵,日后你见着她也躲远点,我也是极怕她的。”
李呈君脸型圆润,咋一看很是天真无邪,可那双眸子却跟李妃一样,微微上扬,带着些媚态,从她的言谈中,崇睿已然料定这不是个安分的主。
而李呈君,带着姑母交代的任务来到王府,原本见崇睿相貌堂堂,也不觉得亏,可如今见他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不免有些轻视崇睿。
“王爷可是王爷,何须怕一个小丫头?”
崇睿但笑不语,拉着她回了琉璃阁。
那名叫晴儿的丫头,被卢嬷嬷分给了李呈君,崇睿离开后,晴儿便跟李呈君嚼舌头,“李夫人才嫁到王府就这般受宠,将来必定前途大好呀?”
这样恭维的话,哪有女子不爱听,李呈君听晴儿这么一说,当即笑逐颜开的赏了晴儿一直玉钗。
“晴儿,你是这睿王府的老人,你跟我说说,王爷待王妃如何?”
晴儿得了李呈君的好处,心花怒放的就开始编排子衿,“李夫人您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呀!”
“王妃嫁过来的时候,一分嫁妆都没有,连换洗衣服都是王爷后来给她添置的,王爷对她可不好,从不与她留宿,她回门可没李夫人这般排场,回门都是自己带着丫鬟回去的,王爷不但没去,连礼物都没准备呢!”
“切,我还当她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应当家里富足,没想到这般寒酸!”李呈君听完晴儿的描述,对子衿更是不屑。
“他们家倒是大户,只是她一个庶女,不受宠而已。”
“这般,我便放心了!”听晴儿这样一说,李呈君心里便有了底气。
“只是,李夫人,那榕榕姑娘,不,张夫人却是跟王爷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身份地位不高,可人家有皇后撑腰,您可得小心着点。”晴儿煽风点火的跟李呈君说起榕榕。
李呈君轻蔑一笑,“哼,一个通房丫头,我看她能掀起多大的浪!”
“是是是,这王府,必然会是李夫人独大的。”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未曾注意窗外有人偷听了许久,那人听了个大概之后,便悄悄离去,没留下一丝痕迹。
……
“王爷,晴儿确实跟李氏碎嘴,说了许多王妃与榕榕的事情,看来,您让卢嬷嬷安排她去,确实是对的。”
来报之人是吴管家的妻子,吴婶。
“知道了,你去清风阁找一下晓芳,让她速来见我,记住,这事要告诉王妃,让王妃去与她说。”崇睿神色淡然的说起慕子衿,眼神中没有起伏。
吴婶去清风阁的时候,子衿还躺在病榻上,咳得撕心裂肺。
“王妃,您可好点了么?”
“吴婶,你有事么?”吴婶平时几乎都在厨房那边,鲜少见她出来各处,子衿料定她是有事才来的。
吴婶看了一下,见晓芳不在子衿身边,便说,“王妃,王爷说让晓芳姑娘去见他,晓芳姑娘呢?”
“好,我知道了,晓芳手受了点伤,茴香正在与她包扎,等他们包扎好了,我会叫她去见王爷的。”子衿气息不大稳,说完这几句话,便有些虚脱。
吴婶得到子衿的保证时候,也不便打扰子衿休息,便离开了。
不多时,茴香便拉着晓芳进来了,看见子衿,晓芳有些负气,靠着墙,拿背朝子衿。
“你今日都干了些什么,手伤成这样?”子衿有些吃力的坐起来,有点担忧的问晓芳。
噗!
听完子衿的话,茴香忍不住笑了起来。
晓芳生气,捅了茴香一下,恶狠狠的说,“小笼包,你别惹我!”
茴香大怒,她最恨别人说她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晓芳差点拆了王府的事情跟子衿说了一遍。
茴香原想,子衿这般有原则的人,听说晓芳干那些傻事,怎么着也会骂她几句的。
可谁曾想,子衿居然对晓芳竖起大拇指,“晓芳好样的,真解气!”
听子衿这般说,晓芳开心了,回过头来,得意洋洋的说,“那是,王爷再大他也是我师哥,把我惹急了,我回家叫我爹来收拾他。”
师哥?
致此,子衿与茴香总算知道,为何晓芳对崇睿从来都随性,原来两人竟是师兄妹。
“可是,晓芳,眼下还有事得让你帮忙,你会帮我么?”
子衿最善揣度人心,崇睿为了管束晓芳小破猴的性子,将她交给明觉大师感悟了两年,明觉大师被晓芳感悟成了老顽童,晓芳性子却还是那般无拘无束。
可子衿,只需三两句话,便能将晓芳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说呗,咱两谁跟谁?”
茴香翻白眼,“你还真将自己当回事!”
“好了,你俩别吵,真有正事!”
晓芳原本还想跟茴香吵回去,但是被子衿制止,便不闹腾了。
“王爷让你过去……”
“我不去,我不喜欢负心汉!”
呃!
“先听我说,那李呈君必是李妃派来的细作,她来府上,肯定要找奴儿,我听王爷说过,你擅长易容术,我估计王爷叫你前去,便是要跟你说这事,你得帮他。”
“我为何要帮他!”晓芳秀眉一拧,还没消气呢?
“帮他既是帮我,李呈君来王府,必然会对我下手,若是李妃知道奴儿被发现,我们可就都得死,特别是我,我指证她,揭穿她,逼她说实情。”
“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谁敢?”
“且不说卢嬷嬷会不会,可榕榕,你觉得关键时候,她会么?”子衿说到这里,也便不劝了,晓芳这人,不能逼,你得让她自己想。
不多久,晓芳便想通了,她恨恨的说,“便宜王爷了,哼!”
听她这样说,子衿总算松了口气,躺了下去。
琅琊阁。
“找我干嘛!”晓芳踢开崇睿大门,大刺刺的走进来,看也不看崇睿一眼,找了个地方坐下去。
刚哲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竟有赞许之意。
崇睿有些无奈,“手好点了么?”
“不好!”
“子衿可告诉你,我的意思了!”崇睿才子衿已经料到崇睿心里的想法,也不跟晓芳啰嗦,直接开口便问。
晓芳恨恨的看崇睿,“你们明明心有灵犀,为何却不肯好好在一起?”还让她一个小姑娘操心,真是……
“你懂什么?把任务完成好,我送你一把好剑。”崇睿难得跟她个小丫头说。
晓芳噘嘴,“我才不稀罕你的剑,让我答应也可以,去看看王妃,她病得可重了。”
“……”
崇睿挑眉看她,却不言语。
“不去拉倒,我才懒得帮你,我回家,回我自己的家!”说着就去崇睿内室,包袱款款的打包了好些值钱的东西就要走。
崇睿觉得头疼得快爆掉。
“我去看她,现在,去拖住李呈君!”崇睿不是真怕她走,而是怕她把师傅招来。
得到崇睿的承诺,晓芳这才算完,将东西丢在刚哲怀里,走了。
“王爷,您确定她是你师妹?”
“如假包换!”
“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个活祖宗!”
“有见地!”
崇睿竟十分苟同刚哲的形容,他早就知道晓芳来王府,他要被她折磨,可没想到她竟被慕子衿的厨艺征服,处处维护。
“去见王妃?”
“去看看吧,终归是要见的,这一生那么长!”
刚哲将破云刀往怀里一抱,冷冷的说,“这是你的家事,与你安危无关,请便!”
崇睿他出门的步子顿了一下,俊眉深深的拧成一条纠结的线,在眉心处形成一个苦恼的“川”字。
迟疑片刻之后,崇睿沉默着,一个人去了清风阁。
才走到清风阁门口,崇睿便闻见浓浓的药味,还有从子衿卧房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崇睿的步伐迟疑了片刻,但片刻之后,便更加坚定。
藕色纱帘后面,便是子衿卧室,那一层薄纱,此刻却好似千斤重。
子衿咳得嗓子都哑了,听见动静,只当是茴香来了,便出声喊,“茴香,给我倒杯热茶,有点渴!”
崇睿踟躇了一会儿,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
子衿没听见茴香回应,以为是自己幻听,便自己挣扎起身,想到外间倒杯水给自己喝,却没想到会看见崇睿。
她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倒。
崇睿的瞳孔骤然一缩,扔了茶盏便跑过来抱住子衿,“谁让你下床的?”
子衿挣扎着起身,快速退开,并恭敬的给崇睿行礼,“子衿不知王爷驾到,失礼了。”
“你一定要对我客客气气,把自己当成一个下人么?”崇睿是真的怒了,将他推出去的明明是她,如今她却好意思跟他置气。
子衿跪在地上,崇睿不让她起,她便一直跪着。
她将李呈君招惹进王府那天起,她就料到崇睿知道后,他们的关系会回到最初,只是她当时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会让她如此痛。
“起来!”崇睿的声音听上去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他确实在克制,他需要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伸手掐死慕子衿。
得到他的首肯,子衿这才起身,崇睿却冷眼看着,并未扶她一把。
“我已跟呈君榕榕说过,你养病期间,不必打扰你,你休息吧!”崇睿不愿看子衿倔强的样子,转身欲走。
“若是晓芳没有要求,王爷还会来清风阁么?”在脑子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子衿的嘴巴已然先一步将这句话问出口。
果然。
崇睿听到子衿这番话,愈发冷漠的看着她,“慕子衿,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幸福么?因为你总是那么聪明。”
子衿的通透与理智,让她能准确的算计别人的心思,以至于她害怕,她不敢往前走一步。
就像此刻,若是晓芳没有求崇睿来看子衿,崇睿是万万不会出现的,可子衿却不能像其他的女子那般装着,忍住,她直接便问出来了,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崇睿。
说完这句话,崇睿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子衿喃喃自语的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何这般不幸福!”
说完这句话,子衿便软软的倒下,晕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此时,崇睿的最后一片衣角刚好消失在清风阁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