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崇睿的名字,守城的士兵吓得握紧手里的长矛,吞吞吐吐的说,“睿……睿王殿下,您如今不能再任意进入北荒重地。”
崇睿勾唇,可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暖意,他淡淡的说,“我让你去喊莫胜辉!”
那人被崇睿凛冽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连忙跑下城楼,往城守府跑去。
崇睿看着城门上“北荒城”三个烫金大字,心里无限感慨,当年北荒初定,他以少年之姿稳住形势,那时他便想到过,或许终有一天,他会被皇帝流放到这北荒之地来。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
北荒城守莫胜辉当年是崇睿的部下,与崇睿一同杀匪寇,驱外族,一路腥风血雨,后来北荒安定之后,作为北荒人,他不愿离开故土,就留在北荒,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莫胜辉时年三十五岁,长得一张方正国字脸,浓眉大眼,身量高大,是个典型的北荒汉子,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个大高个。
他的面容也十分冷峻,并不爱笑,可能是长期在战场厮杀的缘故,即便现在做了城守,那一身的戾气依旧没有化解。
听说崇睿站在城楼下时,他英挺的俊眉拧成一条麻花,“奶奶的,王爷待我恩重如山,这仗如何打?”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脚步却忍不住往外移,在那守城的士兵惊愕的眼神中,大步往城门口掠去。
很快,他便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崇睿。
“殿下,别来无恙!”他对崇睿拱手。
“莫大人客气,我崇睿为大月征战沙场的时候,你们的太子殿下几次三番要杀我麟儿,害我娇妻,屠杀我家人,一路走来,我竟没有死。”崇睿骑在战马上,即便在高度上没有占到任何好处,可他却一点也不畏惧,气势甚至比莫胜辉还要足。
莫胜辉看了一眼崇睿的战马,有些感叹的说,“睿王殿下还留着这匹战马?”
崇睿摸了摸战马的脸,淡声说,“为何不留,只要它还能跑,我就一定会带他上战场,它是三千,是三千士兵用命换来的,我自然会留着它,将来它老了,跑不动了,我还要给它养老。”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或许莫胜辉会觉得矫情,可是崇睿说出来,他却相信,因为与崇睿相处的这些年,他很了解这个人,他言出必行,绝不浮夸。
而这匹战马,也勾起了莫胜辉对往昔岁月的怀念,还有对那些死去的,活着的,曾一同征战沙场的同僚。
“王爷,我不知那太子殿下对您做了什么,但是您公然叛国,这罪名便是不轻,念在当年同僚之谊,属下不与您为难,就当您从未出现在北荒,您还是速速离开吧!”莫胜辉话说的十分漂亮,但是其实他与郭全福一样,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战胜崇睿。
“多谢莫大人一番好意,但是我崇睿说了要在北荒生活下去,便一定要在北荒生活下去,这里原本就是父皇属意要给我的封地,与你一样,念在同袍之谊,你不反抗,我便放过你,让你带着家人离开,若你逼着我开战,我也不介意与你打一架。”这里是他能给子衿的唯一退路,他不可能退让。
听了崇睿的话,莫胜辉讽刺一笑,“就像对待郭全福那般是么?”
郭全福虽然不是来自北荒的将领,但是后来崇睿平定周边小国时,他曾随着崇睿南征百战,大月上下将领,无人不知郭全福与崇睿的关系。
如今崇睿从西凉安然一路走到北荒,想必郭全福也遭遇不测了吧?
“莫大人消息倒是收得挺快,可是莫大人有没有听说,郭全福妻儿被崇景所杀,他战前倒戈,归于本王麾下?”崇睿冷冷的看莫胜辉,言语也越发的冰冷。
崇睿的大军来到崇睿身后,锦州巡防营的人永远站在崇睿身边,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莫胜辉的眼神有片刻是闪烁。
“各位,别来无恙?”他哽咽着,与锦州巡防营的人打招呼。
可是锦州巡防营与崇睿同来的三万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城楼上的莫胜辉,当年跟随崇睿东征西战的这些人,可能也只有他莫胜辉混的最是风生水起。
他们没有人说话,场面一度变得尴尬。
“睿王殿下,西凉既已是您的囊中之物,您为何不待在西凉便算了呢,那个国家虽小,但好歹也是个国家,殿下何必还要来取北荒城?”莫胜辉见锦州巡防营的人没说话,便继续与崇睿说好话。
哼!
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老兵将长矛深深的扎进积雪中,凉声说,“莫胜辉,你他娘的放屁,睿王殿下当年以少年之姿独闯北荒并平定北荒,皇帝给过他什么?前皇后慕良辰用疫病迫害我锦州大营时,皇帝又在做什么?王妃为了锦州军营的人,不惜深入疫区,与我们同甘共苦,直到将我们全部治愈,可皇帝呢,他发现王妃有孕之后,差点杀了王妃,后来,西凉举兵东来,王爷出征,现在的太子在朝中翻云覆雨,不给我们兵士,不给我们粮饷,将王妃关押在皇宫,三番两次谋杀小世子,让王妃怀孕不足七月便产下小世子,导致小世子出生就需要长期治疗,离开王爷王妃身边,而王爷以十几万人战胜了西凉三十万大军后,太子又干了什么,他逼着王爷交出军权,在王爷走到西凉国都大门口时,还逼着王爷回京述职,否则杀无赦,你难道不觉得像当年北荒一样,王爷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都不可能得到任何赏识么,反而处处被害么?”
那老兵一番肺腑之言,说的莫胜辉哑口无言。
“就是,王爷文韬武略,即便当大月的皇帝,也不辱没皇家,王爷无心皇位,但是却总不能像礼王殿下一样,连命都保不住吧!”
“莫胜辉,我们也不与你啰嗦了,出城迎战吧!”
面对昔日同僚,如今刀剑相向,莫胜辉心里很是不快,他看着他们,咬牙说,“我不想与你们为难,可你们也别逼我。”
此时,子衿从马车里面走出来,淡淡的看着站在城楼上的莫胜辉,而后屈膝给他行礼,“莫大人,您身居要职,自然有分别是非的能力,自从崇景继位变成太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排除异己,杀崇礼,害崇睿,追杀崇义,现在京都只剩下二皇子崇睿与七皇子崇仁,可是群殴敢与莫大人打赌,很快,太子便会将魔爪伸向他们两个。”
子衿顿了一下,接着说,“而他下一步,要铲除的,就是以前与崇睿亲近的官员,作为当年北荒战军的莫大人,您觉得您能独善其身么?今日我们若是走了,您有理也说不清了,现在您只能选择与崇睿一战,您若将我们杀死,或许崇景暂时不会动你,但是绝对只是暂时。”
莫胜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身子单薄的女子,淡声说,“敢问是大名鼎鼎的的睿王妃么?”
“我只是崇睿的妻子,不是你们大月国的睿王妃!”子衿一身浩然正气,站在马车上,风姿绰约的看着莫胜辉。
“这个牵动着睿王殿下与太子两个人的女子,当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难怪会成为传奇人物?”莫胜辉看着子衿,忖度她。
他淡然一笑,凉声说,“王妃果然不简单,这番话煽动得在下都忍不住想打开城门……”
“你可以选择不开,因为最后我们都能打开这扇门。”子衿语气甚是挑衅,可是她抬头的瞬间,莫胜辉却看到了笃定。
王妃这话说的霸气,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莫胜辉说完,便招手,随后便有一排弓箭手站出来,每一个人手上都握着大弓,姿势标准。
子衿眼神闪了闪,这些人……
他们握弓的姿势,与以前在碎叶城刺杀她的那些人好像。
子衿不动声色的看着,并未说穿。
崇睿见莫胜辉做好了要与崇睿一战的打算,眸色一凉,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薄凉,“莫胜辉,今日,我们的同袍之谊,也算到头了。”
“王爷,这样的人是非不分,何须留他,城破之后,先杀了他全家!”
呃!
熟悉子衿的人都懵住了,心想,这王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性格发生变异了,这样善良的一个女子,竟会说出这样狠厉的话?
听到子衿的话,莫胜辉神情一滞,那只准备下令射击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就在这时,北荒城中的老百姓忽然聚集在城门口,他们义愤填膺的说,“莫大人,放睿王殿下进城,我们需要殿下庇护。”
听到老百姓的话,崇睿心里一暖,他朗声说,“乡亲们,你们都快些回家去锁好大门,我自会有办法进来。”
“莫大人,当年殿下率领三百精锐将你妻儿从悍匪手中救出来,难道当年恩情,莫大人也不顾念么?”城中的百姓并未回答崇睿的话,他们站在城门口,要求莫胜辉开门放崇睿进城。
莫胜辉呼吸一滞,崇睿不提旧事,但是不代表别人不提旧事。
如今,可如何是好?
城楼上莫胜辉的沉默,让所有人的屏息以待。
“王爷,城楼上的士兵都是些什么人?”子衿越发疑惑,便开口问了崇睿。
崇睿看向黄影问,“你可知那些弓箭手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莫胜辉城防军中的金甲护卫,善用弓箭,善埋伏狙杀。”黄影如数家珍的将那些人的来路说了出来。
子衿又问,“他们是直接听命于莫胜辉一人么?”
“原则上来说是的,因为每一个将领,都会组建一支属于他们自己的精英队伍,以备不时之需,那些人一般都只听令于他一人。”黄影继续给子衿解释。
崇睿却拧眉问,“可有何不妥之处?”
“当年我与魂归大哥在北荒屡次被人狙杀,其中就有这群人!”子衿看着那些人,心里一片薄凉。
听了子衿的话,崇睿与黄影俱是一震,“这般说来,这莫胜辉一定有问题?”
“他曾在我麾下,却能平步青云,一路变成北荒城守,这其中定然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看来,这人不简单。”崇睿点头分析。
子衿也点头,“他现在这般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他若不放我们进城,也不算有罪,若是放了我们进城,他也能顺利待在我们身边,这人好精明的算计,只怕他身后的那位,在朝中更是位高权重。”
“王爷,既然留不得,便杀了他!”黄影眼里杀气大盛,其实那些弓箭手对黄影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只需一招,那莫胜辉便死无全尸。
“先不要动,现在北荒城中的老百姓如此爱戴王爷,我们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杀了莫胜辉,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莫胜辉不仁义,到时候即便我们杀了他,北荒城中的百姓也不会怪罪我们才好。”善用人心,是子衿的特长。
崇睿淡声说,“子衿说得有理,先不要动他,我们再等等看,若是他母亲出来求情,起码说明她们并不知莫胜辉所做的一切,若是他母亲与妻儿都不出现,只能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莫胜辉有问题,到时候我们杀他更无须顾及任何人。”
原本,基于同袍之谊,崇睿还想着,就算他不拱手将城池让出来,只要不过分,崇睿便不会为难于他,可若他与一年多前杀子衿的事情有关,那崇睿势必不会在容他。
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等待。
而城中百姓也是等待,他们等待的是莫胜辉能打开城门,放崇睿进去,起码这里守城的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兄弟,不会受战乱波及。
莫胜辉看着城内的乡亲父老,看着城外的同袍,一时间竟真不知如何是好。
听说崇睿打到北荒来,而莫大人将崇睿关在城门外,越来越多的北荒百姓,走到城门口来,希望莫大人将崇睿放进城。
城中,城守府。
莫胜辉的母亲,一个白发苍苍的朴素妇人,还有他的妻子儿女,全部被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手持利剑关押在厅堂里。
那丫头一脸凶相的踢了莫胜辉倔强的儿子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我刮了你!”
莫夫人害怕那丫鬟真的刮了自己的儿子,连忙将他拉过去藏在身后,她柔声说,“香云,你在我们城守府做事这些年,我们从未亏待过你,你这是为哪般?”
“为哪般?”那女子重复了一次莫夫人的话,而后狠狠一脚踢在莫夫人的胸口,“人活着,哪有那么多为哪般?不过是鸟为财死人为食亡而已,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你这毒妇!”莫公子冲上前来要与那香云拼命,却被奶奶和母亲死死拉住。
老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她求着那莫公子,“成儿啊,你父亲不放王爷进来,迟早要死的,你可千万不要学你爹啊,你得为我们家留个后啊!”
“那睿王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这北荒城中的百姓,都那么爱戴他,都要求着父亲放他进城呢?”从“睿王”这两个字出现之后,莫成便不停的听到关于他的传说。
那些传说,他自然是不信的,他不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一个人挑战那么强悍的外族,更不相信他能平定北荒动荡不安的时局换来这些年的太平盛世。
可是,他越是不信,关于崇睿的传说便越多。
莫夫人看了看香云,没有说话。
倒是香云,十分看不起崇睿的样子,“他算什么,我家主人最是看不起他这样愚忠之人,到头来,他还不是落得个叛乱的罪名。”
那老夫人想说话,却被莫夫人拉住衣袖,莫夫人对老妇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与香云顶嘴,老妇人这才悻悻闭嘴。
这时,城守府的横梁上忽然倒挂着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莫夫人,再看看那凶悍的小女子。
他以手环胸,啧啧啧的表示不赞同。
能这般神出鬼没,又不惊动任何人,还时不时出来吓人的人,不是青山老人还能是谁?
莫家两位夫人哪里见过这等吓人的阵仗,吓得大叫一声,“有鬼啊!”然后便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香云也吓了一跳,她自恃武功高强,可是这疯老头到底是何时出现的,是怎么出现的,她竟毫不察觉,更可气的是,那老头仅凭双脚,便能自如的倒挂在横梁上,功夫十分诡异。
香云拔剑便往青山老人头上砍去,青山老人吓得抱头鼠窜,一边逃命一边说,“你这小女子,一点不可爱,我们家那些小女子,可各个都可爱非常。”
“找死!”这香云应该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狠厉冷静,招招杀招!
青山老人见她不可爱,气呼呼的破口大骂,“小丫头片子,我老头子不与你打架,是怕人家说我一百多岁还欺负你一个小丫头,可你非要找死,那便怪不得老头子了。”
青山老人说完,忽然凑上前去,趁香云愣神的时候,伸手轻轻一拍香云的后脖子,那香云便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莫家那十五六岁左右的少爷与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姐看着青山老人,竟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
青山老人一跃上横梁,将他从城守府顺的各种美食打包成的包袱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而后对莫家公子说,“我都将人打晕了,你不绑起来,等下他醒来,杀了你母亲他们,你可别哭鼻子。”
青山老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那莫家少爷听了青山老人的话后,畏畏缩缩的站起身来,先是用脚尖踢了一下香云,见她确实没动静,这才找了绳子将香云五花大绑。
确定绑好之后,他才叫他妹妹,“蜜儿,你闭上眼睛,哥哥杀了这毒妇人!”
蜜儿倒是十分听话,哥哥让她闭眼,她便藏在母亲怀里去,真的不敢再看,莫成见妹妹准备好了,捡起香云掉在地上的长剑,狠狠一咬牙,便将剑插到香云的胸口。
那香云连动弹都没动弹一下,便没了呼吸。
就在他们被香云劫持的时候,崇睿几次想要冲破城门,可是奈何城中百姓太多,他不愿伤及无辜,便迟迟没能成功。
可是莫胜辉知道,崇睿若是想杀他,不过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果然……
他刚这般想完,黄影便在崇睿大军的掩护下冲上城楼,拎着他的衣领子便要往城楼下丢。
“等等,王爷,我们可否谈谈?”
这时候才谈,莫胜辉到底有没有诚意,崇睿不得而知,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崇睿也没有办法攻城,他若不想伤到百姓,便不能强攻,可是那些一片好意的老百姓,崇睿真不知如何打发他们走。
“好,莫大人请说!”从头到尾,崇睿都一直称莫胜辉为莫大人,可见他并不将自己视为朋友。
想到这里,莫胜辉不由得心里打鼓,他不知自己所求,崇睿能否同意,毕竟刚才……
莫胜辉看了子衿几眼,而子衿始终淡淡的看着崇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
莫胜辉一咬牙,开口对崇睿说,“王爷,我母亲与家人全部在一个女杀手手里,现在她一定挟持着他们在城守府中,你们只要去将我母亲妻儿救出来,我一定亲自双手打开城门,而后跪迎殿下进城。”
崇睿淡然一笑,“跪迎不必了,只要你将城门打开,让我们不伤一兵一卒,不伤一位百姓进城,本王便感激不尽。”
言落,崇睿一招手,墨影与魅影便翩然飞掠进城,那些弓箭手眼睁睁看着他二人从他们头顶飞过去,心里却都在思量,若是他们真的强攻,以这两人的身手,他们能不能拦截得下来?
时间依旧在等待中煎熬着,北荒冬天的白昼十分短暂,黑夜异常漫长,申时刚过,天已然开始暗沉下来,崇睿看了看天,若是再不能进城,今晚上便只能迎着暴风雪在城外度过了。
好在不多时,墨影与魅影便带着莫家人飞身回来,只是除了莫家那位公子,其余三位都已然晕倒。
莫胜辉见状,跪伏在地上对崇睿说,“王爷,我对不起您!”
崇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开城门吧!”
城门打开之后,那莫胜辉倒也算是条汉子,虽然崇睿并未要求他跪迎崇睿进城,可他还是下跪相迎。
看着昔日同袍威风凛凛的从自己头顶走过,他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跪在地上,莫胜辉心里便不是滋味。
他儿子十分懂事,见父亲跪在地上,也赶过来跪下,并说,“父亲,我与你一同受这屈辱。”
“儿子,你记住,这不是屈辱,这是父亲犯下的错误,是父亲该承受的结果,睿王殿下当年与你差不多大,便扛下整个北荒的未来,父亲希望你也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莫胜辉看着崇睿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苍凉。
“那如今我们能去何处?”他儿子看着崇睿的背影,心里暗自发誓,将来我也要做跟睿王殿下一样厉害的人物,这样父亲便不用对任何人下跪,母亲与奶奶妹妹便不会被任何人要挟。
莫胜辉微微一叹,“还能去何处,所幸当年父亲将老家的房子翻新保留着,如今睿王殿下不杀父亲,我们便回去吧。”
莫胜辉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城守府的方向,当年他为了出人头地,拼命的往上爬,没想到最后得到贵人相助,竟真的实现了平步青云的梦想,只是,过往之事,却都已然是过往。
他用不正当的方式得到高位,最后却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从高位上跌落下来。
“你去雇一辆马车,我们回家!”锦州巡防营的人全部进城之后,莫胜辉便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膝盖上在雪地之中磕出的水印,深深的看了一眼城中方向,而后便转身离开。
崇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知道莫胜辉心高气傲,如今落败,自然是要离开的,可崇睿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问,他微微放慢脚步,对身边的黄影说,“去请莫大人,说我们会备好马车送他与家人离去,但是本王也有事情需要他交代清楚。”
“诺!”黄影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边,莫家公子刚去寻马车,就被黄影拦下来,“莫少爷,我们与你父亲有事商议,稍后我们会派人送你们回去,这里有些银子,几位可在城中客栈稍等,我们不会耽搁你父亲太久时间。”
“你们想出尔反尔么?”那莫家公子甚是防备的看着黄影,不知黄影这般作为是不是受崇睿指使。
黄影淡笑,“犯不上,我们王爷有口皆碑,从未有人质疑过王爷,你若不信,可带着你家人一同前往,我们只是想问你父亲几句话而已。”
言落,黄影将银子收回口袋,转身便走。
莫家公子咬咬牙,跟着黄影一路往城守府走去。
城守府中,崇睿淡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莫胜辉,凉声说,“去年春天,你的金甲护卫曾追杀过一男一女,你可记得?”
崇睿一上来便直奔主题,这些都是莫胜辉已然预料到的,只是他没想到,崇睿却连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便直奔主题。
“王爷,是我干的,但是为了保住妻儿老小的性命,我不能告诉王爷,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莫胜辉对自己的作为直言不讳,可对那个幕后人物却守口如瓶。
“我知道,那人不是崇景,但是我心里却不是没有人选,只是,我需要有人给证据。”崇睿说完,便眸色沉沉的看着莫胜辉。
莫胜辉低着头说,“王爷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崇睿被他气笑了,“你明知道你求和之后,我便不会下手杀你,却逼着我杀你,你还真是吃准了我的性子,可是有一件事,你却不知,为了我妻子,我可以对全世界背信弃义。”
崇睿的话刚说话,莫胜辉便不安的倒退了几步,“王爷,不会杀我妻儿吧?”
“他们参与了当年杀我妻子的行动了么?”崇睿不答反问。
“自然是没有,他们甚至不知我与那位结盟做下许多坏事,在我儿女心中,我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希望王爷能在他们面前保住我的这点尊严。”
莫胜辉摆摆手,连忙出声解释,他这一生,最大的软肋便是家人。
哎!
崇睿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拍了拍莫胜辉的肩膀说,“北荒这么大,你们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告诉我,而后我派人保护你和你的家人,我发誓能护你们周全,这样,你也不将你主子卖给我么?”
这……
莫胜辉心动了,若是有崇睿的庇护,相信那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然,光凭他被崇睿单独叫回来,那人便一定会杀他。
崇睿见他已然心动,再次开口说,“我们同时写下那人的姓氏,可好?”
在崇睿说话的时候,所有影卫皆严阵以待,将崇睿与莫胜辉围在中间,有了这些保障,莫胜辉这才算是安心。
两人同时手执毛笔,在手心处写下一个字,两人交换给对方看后,居然一模一样。
崇睿心里已然有数,便用右手的大拇指,一点点的将手心的字擦掉,莫胜辉见状,也学着崇睿的样子,将那字擦掉,这一切,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到底那个人是谁,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
“魅影,去后院拨一处安静的地方,将他们安排在那里,派人保护起来,切不可让人对他们不利!”
崇睿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打着节拍,却始终沉默不言。
晓芳撸着袖子气冲冲的跑进来,“王爷,王爷,王妃不肯继续做月子,赵姑姑跟她都快吵起来了。”
呃!
崇睿无法想象,她们母女两人性格如此温顺,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站起身来,便跟着晓芳一路往城守府的后院走去。
东院。
子衿哭笑不得的说,“母亲,我这都已经满月了,做不做月子都一样,您就不要担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不行,这一路上你都没能好好休息,你必须听母亲的话,好好的休养休养身体,千万不要落下月子病呀!”赵倾颜苦口婆心的说着,都快急哭了。
“母亲,您舟车劳顿,好好去休息,我来劝她便好!”崇睿对晓芳使了个眼色,晓芳便拉着赵倾颜的手说,“赵姑姑,您就别抄心了,有王爷在,王爷自有办法劝王妃做月子。”
赵倾颜这才安心离去。
崇睿走过来拉着子衿的手问,“怎么不顺着母亲便好,这一路走来,母亲心里定然十分煎熬,你便顺着她些不就好了么?”
“王爷,你知道我的,我心里有事,要是一闲下来,我便难过得无法呼吸,我必须要不停的做事,才能忘记那些事情。”子衿靠在崇睿怀里,心情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刚生产完,便舟车劳顿,一路经受严寒赶来北荒,身子定然是需要调理的,你若觉得心里不好受,我便整日陪着你,好不好?”崇睿伸手轻轻的刮蹭子衿的脸颊,说着他自己却笑了。
子衿也是,她轻笑着拍了拍崇睿的肩膀,“你就会说漂亮话,你刚到北荒,大局未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你什么都不管,却陪我来做月子,像话么?”
哎!
崇睿叹息,“若是赵由之能来,该有多好!”
“王爷,我已让芷水与表哥和离,芷水现在不是赵家人,表哥心里定然是怨恨我的吧?”想到芷水与赵由之,子衿心里便不是滋味。
“他不会,他懂你的心意,你先休息,我让茴香去给你炖些鸡汤喝,我去寻寻崇智,那小子从到北荒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大概是担心芷水呢?”
崇睿话虽这样说,人却未走,打横将子衿抱起来,便往榻上走去。
子衿踢腿,“王爷,我自己能走的!”
“我就想抱着你,今后的每一天,我都希望你不再受苦,我想将对不起的地方都补回来,虽然我知道什么都补不回来。”
崇睿绕口令似的说了半天,子衿被绕的晕乎乎的。不由得轻笑着捶了崇睿几下,“你真是一点没变。”
“才离开三个多月,我能变成什么样子去?”崇睿说着,便将子衿放在床榻上,开始动手脱子衿的鞋袜,然后是衣裙。
崇睿的手刚碰到子衿的衣襟,呼吸便变得粗重而浑浊,他咬咬牙定定心神说,“我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
子衿笑着一把揪住衣襟,“你快去吧,我自己来。”
“不行,这是为夫的事,为夫自己来!”崇睿一本正经的说着,子衿听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才好。
崇睿细心的帮子衿脱了衣服鞋袜,便合衣躺在她身边,哪里有要去办正事的打算?
“王爷,您去看看崇智去吧,我自己能睡!”子衿伸手推他,可一上手才发现,他也瘦了许多。
崇睿被子衿一番轻薄,自是心猿意马,感觉妙不可言。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娘子比为夫更加饥渴,我真是……”子衿一把捂住崇睿的唇,禁止他继续胡说八道。
崇睿顺势轻轻的咬了一口子衿的手心,子衿怕痒,便缩了回去,却伸手紧紧的搂住崇睿精壮的腰身,“崇睿,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不苦,这样的日子我过个无数次,倒是你,一个人在皇宫的日子,还有赶往北荒的日子,都辛苦了!”崇睿也伸手环住子衿的腰身,满眼不舍。
“崇睿,子归长得可俊了,我原本以为他身子无碍,可清虚前辈说,他身子不足,需要南疆那样温暖的气候还有南疆之南特有的观音草每日浸浴,一年之后方可痊愈,我……”
子衿开始一直不提子归,便是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哭鼻子,可是现在在崇睿怀里,只要他们两人在,子衿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儿全吐给崇睿。
崇睿知道她心里难受,他心里何尝好受,可是清虚前辈说子归有亏损,那自然不会有假,子归离开他们一年,便能换来以后的健康,崇睿觉得值得。
他不提子归南行,倒是不要脸皮的说,“我儿子若是不俊,我便将他打也要打俊,要不然哪里对得起他如花似玉的娘亲。”
崇睿这情话说的触不及防,子衿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明白她在变着法子夸自己后,子衿更是哭笑不得。
“没见过你这般脸皮后的!”不过经崇睿这样一闹,子衿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
“你放心,我们一家人以后在也不会分开,只要我在,我就会保护你们,到时候我将整个北荒治理得尽然有序,送给子归一个大礼,让他于太平盛世长大,再也不用经受分离之痛,他爱的,和爱他的,都会守在他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崇睿所规划的未来如此美好,让子衿都忍不住心生向往,她靠在崇睿怀里,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感受他胸膛因为说话而颤动,子衿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着聊着竟依偎在一起,都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崇睿也是日夜操心,心力交瘁的思量如何打败崇景,如何保住所有人的性命,担心子衿如何能安然度过崇景的重重算计。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日夜不能寐,如今与子衿依偎在一起,竟觉得心情格外的平和,困意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就这样依偎着,才是最安心。
北荒的夜比京都的夜更静谧,入夜之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凛冽的北风拍打着窗棂,让子衿缠绵睡梦,又几次醒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竟也睡了两个时辰。
“王爷,救命!”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