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放下。”陈富贵说道,语气中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惊慌,这是陈富贵之前所没有过的。
牛手中提着仍是昏迷不醒的余添,观察着这个仍是处于梦中的少年。
虽然隔着大雨,牛先前还是看到了陈富贵在出手之前,首先便是小心安放背后这个昏迷的少年,然后才是仔细观察对手。牛心中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少年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果然这个小子才是眼前高大少年的命门所在,心中不由得一喜,开口说道:
“这个人是谁?”
陈富贵沉默了会儿,回道:
“你既然不认识我,也不会认识他的。”
牛敏锐地捕捉到了眼前高大少年语气中的担忧,底气更足了几分,又想起了之前被这个高大少年捉弄,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怒火,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不关我认不认识,现在我只需要手上稍一用力,不管他是谁,死了就是死了。”
陈富贵高大的身影略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尽力沉静地说道:
“我知道。”
牛拧了拧眉头,等待着下文。
“所以请你放开他。”
陈富贵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他努力想平静下来,但显然是失败了。
牛深深地看了陈富贵一眼,心中的好奇更甚几分,想了想随后说道:
“我可以饶他一命,看得出你和这小子关系不浅,我甚至可以饶你一命。”
陈富贵攥着的拳头松了松,略微舒了口气。
牛却是还没说完:
“——但是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出来行走江湖,这里可不是你们从小待着的温床,想必你们从一出生开始走路就有厉害的老师在一边指导,奇珍异宝修炼法门唾手可得,或许你们从小的目标都是成为人上人,甚至有朝一日到达地阶甚至更高的境界,但这里可不是你家,没人愿意听你的,这里可是江湖。”
牛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往事。
“在这江湖之中,可没有人管你是谁家的天才少爷,死了便是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管你是多稀罕百年难遇的天才,还是什么青年高手,江湖之中人心险恶,隔着肚皮谁都看不清楚,就连一些老油条都有栽跟头翻车的时候,不少成名高手也是不知不觉间就没了踪迹。”
陈富贵没有解释自己并非什么豪门子弟,他只是盯着牛抓着余添的右手,目光中看不出神情。
牛顺着陈富贵的视线,看向手中提着的余添,牛差不多快有陈富贵一般高,平举起来,手中的少年脚尖几乎够不着地。
“我不知道你这陈富贵到底是不是化名,也看不出究竟是来自于哪个家族势力,甚至哪怕你就是天赋异禀自己一路走来有今天的实力,我牛今天也是甘拜下风,我此刻是有要事在身,否则我也是不屑于做出如此胜之不武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见到想你这么年轻的人能在我手下走这么多招,见你是个大周的好苗子,心思也不坏,看你的样子怕是还没杀过人吧?今后说不定哪天北荒南下了,还能为这青苍城出一份力,我爱惜人才,也不愿得罪你身后的势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不计较刚才发生的事情。”
牛看了陈富贵一眼,缓缓说道:
“你只要确保今晚不再来烦我,我就把这小子毫发无伤地给你放回去。”
虽然牛早就料到这两个少年关系不浅,但是看到此后的情况心中还是一惊。
——陈富贵闻言,竟是毫不犹豫,直接一拳砸向了自己的右腿,出拳速度之快,不由得让牛怀疑这一拳要是砸在自己身上的话,这幅看似坚固的铠甲究竟挡不挡得住眼前少年的拳头。
登时便传来了腿骨断裂的声音,陈富贵闷哼一声,直接是倒在了地上,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瞳孔猛地一缩,但还是死死盯着牛。
牛见到陈富贵竟是如此干脆,倒也没再多啰嗦,如他先前承诺的一般,直接是把手中的少年又扔回了墙角,然后把一旁的玄铁大刀重新背在身后,伸出大手甩了甩脸上的雨水,便想继续赶路,汇合燕双飞和武琛那边。
陈富贵见状,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右腿骨裂穿来的疼痛,再加上之前的腾转横挪耗费了太多力气让这个平日里不知道累的人也顿时感到倦意仿佛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终于是淹没了陈富贵最后的一丝意识,终于是昏迷了过去。
到遇见此时倒在地上的这个神秘高大少年开始,牛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让他不由得有些着急,于是更是加快了脚步,特别是之前那一声响彻城东的轰鸣声,让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牛做事一向是能多做一分准备便不会多承担一丝风险,因此外出办事一向是十拿九稳,这也是为什么燕双飞让牛来作为最后的底牌之一,而不是让实力更上一层的虎来充当这更大的变数,但就是这么一个办事踏实到过分小心的人,心中也不免多了一份焦虑。
不论是先前的轰鸣之声,还是眼前年轻的过分的两个神秘少年,都让牛隐隐感到有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正在不断地发生着,若是平时牛可能还会多下死手确保万无一失,但现在他想的更多的是赶紧结束今晚的争斗,牛最讨厌的就是夜长梦多。
迈步经过倒在地上名为陈富贵的高大少年时,牛不禁斜眼多看了一眼,然后径直走了过去,脚步迈得飞快,若不是之前的单方面攻击耗费了牛太多的气力,他甚至恨不得直接飞奔出去。
但是牛越走越慢,他觉得不对劲。
这道窄巷自两人相遇开始,就只剩三十步的脚程,按理说不肖半分钟便可以走出去。
牛却是一步慢过一步,好像是没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好像是无形的压力胜过背后那把百斤大刀,重重的压在他健壮的身躯之上。
亦或者只是识海最深处传来的警告,无形中阻止着牛的任何轻举妄动。
终于,在巷尾一步之遥的地方,牛停了下来。
玄阶的实力所给予牛敏锐的感觉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再动了。
牛所能感受到的,此刻身后不断地传来仿若实质般的压力,仿佛是有一头野兽盘踞在身后的黑暗深处,在这大雨之中静静凝视着自己,牛甚至听到了仿若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吸声,就好像是一头久未进食的野狼,此刻正长大了嘴巴等待着自己转过头去,迎接血的洗礼。
牛只是感到自己的脑袋麻木了,只是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伸出颤抖的手摸向身后冰凉的大刀,才能略微压制住心中的恐惧。
会死的。
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叹息,但又仿佛是来自自己,他已经分不清楚。
这股恐惧已经渐渐压制住了牛所构建的内心世界,这是一种来自更高层次直接施展的威压,不容冒犯,不容抗拒。
牛几乎是本能地转过头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轻微地感到双腿有些硬,刀身有些凉。
在这毛月亮也照不穿的窄巷之中,透过雨帘,牛在这条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单行道上,隐约看到了两团火焰燃烧着,哪怕牛知道这是在大雨之中。
那是一双闪耀着金焰的瞳孔,在这遥远的黑暗之中显得尤其妖冶。
牛的身体彻底麻木了,再也动弹不得,似乎又一次听到了识海深处传来的叹息声,
——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