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志明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中的男人带着黄铜的头盔,鼻梁高挺,双目炯炯,紧紧抿着嘴唇。
他身上深蓝的制服笔挺,肩膀上有着裁决神庭的刀剑神徽。全身上下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千锤百炼般,透着凌厉的气势。
七年,整整七年了。
七年身居第一线的经历,让他从那个原来唯唯诺诺的青年,变成了让整个松城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治安员。
7.6连环杀人案、圣安节火拼案、56绑架案……
一件件让人惊悚的案子,在他的手里破获。一个个丧心病狂的歹徒落在他手里,被送上行刑台。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半年前,他被虎哥抓住暴力执法的把柄,一口气降到二级治安员。
当然,这既是污点,也是英雄的勋章!
犯罪分子愤怒和忌惮的勋章!
面对着那个用他妻子威胁的混混打上几拳,其实完全都是治安员内部认可的潜规则。
但是潜规则一旦被放到明处,自然就失去了道理。
——拿着纳税人的钱,怎么能这么粗暴呢?
虽然整个松城都知道浪费纳税人钱最多的是林柏将军,但是统治着松城以及周围十五座卫星城共计七百万民众的林柏将军,向来秉承着宽以待己、严以律下的方针。
所以他们这些一线治安员的日子很不好过。
今天,他就要堂堂正正的洗刷自己的耻辱,并且为肩膀上的裁决神徽再添上一笔光荣!
蒋志明打开抽屉,拿出一把7式手枪,娴熟的退下弹夹、拆开枪机,用一块蓝色的绒布擦拭着,涂上润滑油。
作为一名出生入死的战士,他深刻的明白武器就是生命的道理。
如果能用霰弹枪就好了……将志明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出神。
在任务开始前,他允许自己有一分钟的软弱。
手中的蓝色绒布是一个男孩送给他的,那是个五岁的男孩——七年前的五岁,他现在仍记的那个男孩有着一双很漂亮的褐色眸子,像是恐惧的小鹿。
只是,他永远不能长大了。
那个男孩永永远远的留在了五岁。
虎哥的发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成分,而这个男孩的父亲就是满是血迹的踏脚石。
那是松城的经济刚刚开始复苏的时候,这一片街区因为周围卫星城的人纷纷涌来,价格暴涨,而男孩的父亲就是这里的住户。
先是泼油漆、门锁灌胶,
然后是破门而入,殴打。
当将志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绻缩在墙角伤痕累累的男孩以及一个前来自首的混混。
男孩的父亲就这么失踪了,谁也找不到。
他第二次去的时候,男孩蜷缩在医院浅蓝色的病床上,身体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
当录完笔录准备离开,男孩从被窝里对着蒋志明伸出一只满是伤痕的小手。
蒋志明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
他蹲下身,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
”怎么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
“叔叔,你……能保护我么?”男孩小声的问。
“能,一定能!”
蒋志明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发誓一般的说道。
这是他上任的第一天。
几个月后,男孩也失踪了,就在医院的病房里,监控损毁,人证缺失。
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块送给他的绒布。
将志明发疯一样寻找着,但是毫无所获。
其实这样的事在松城里并不罕见,但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就像是诅咒一样给他的心灵烙下深刻的印记。
这几年蒋志明常常做噩梦,梦见在一点光都没有的黑暗里,变成骸骨的男孩对他伸出手,空洞的眼窝发出无声的呼唤——
叔叔,救我……
救我出去……
蒋志明猛地退后两步,揉了揉脸,让自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支援,只能孤军奋战了!
这时候他的手机再次响了,是吴老头打进来的。
“喂,嗯……嗯?姓吴的,你混帐!”
蒋志明的神色阴沉下来,刚才吴老头并没有说是什么样的线索。如果知道是用无辜群众做诱饵,他根本不会同意!
“你等着!要是无辜人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蒋志明阴着脸挂断电话,飞速换上便装,贴身穿上防弹衣,最后套上一件风衣,把手枪藏在下面,快步下楼。
夏日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狂风卷着如墨的浓云从西面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过来,天光迅速黯淡,两旁的行道树在狂风下疯狂摇摆,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空气里充满了雨腥味,松城的街头阴冷潮湿,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蒋志明开车向着吴老头通报的位置驶去。
汇通路336号。
……
天空如墨浓云积累的宛若山峦,似乎下一刻就会崩塌倾泻而下。狂风席卷着汇通路的两边,垃圾袋漫天飞舞,两边商铺的牌子发出”哐哐“的噪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商小贩都在收拾着摊子,这一场大雨很急,看这劲头恐怕能把屋檐都吹飞了,自然不敢逗留。
轰隆!
浓云之间一道电蛇舞动,刺目的光辉流转,但是却能仍看到神秘莫测的神岛,宛若一个虚影,永恒不变的屹立在天空。
光线越发的昏暗,宛若进入了深夜,几十米外人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影影绰绰。
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渐少,最后消失无踪。
一辆沾满泥水的白色面包车驶入,窗户贴着黑色反光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面包车显然很熟悉路况,在小巷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336号外面的铁门前。
车门徐徐拉开,五名穿着黑衣短袖的精壮汉子下车,为首一人法令纹很重,有着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正是去鑫明大厦狙杀楼天铭的那人。
他下了车,一把推开了铁门,对着手下说道:”看住这里。“
两名黑衣汉字应声称是。
他带着剩下的两人向着楼门快步走去。
这时候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昏暗的世界,他们的腰间都是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
楼天铭在雷声炸响的瞬间就醒了过来。
当然,他不是被雷声惊醒的,惊醒他的是突如其来的心慌和恐惧,这种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来源,就像他在食堂四楼的超市里面对那人时的感觉。
有危险!
楼天铭选择相信救过他一命的直觉。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上面。
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快,几乎瞬间就已经到了房门前。
危险!
危机感再一次爆发。
楼天铭双臂狠狠拍在门上,借力身子向后弹去。
碰!
整个房门受到巨力的冲击,生生被从门框上轰了下来,旋转着砸在墙壁上,震的天花板灰尘落下。
一名鹰钩鼻醒目黑衣大汉瞬间从门外冲入,拳头呼的撕裂空气,向着楼天铭打过来。
楼天铭已经跳到床上,左手已经抓住暖瓶猛地抡过去。
哗啦!
银瓶乍破,暖瓶生生被那人打碎在空中,亮银色的胆瓶碎片四下飞舞,刚刚烧过的热水泼洒了他一头一脸。
“啊!”
那人发出一声负痛的怒吼,双手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楼天铭毫不犹豫的向着锈迹斑斑的铁框窗子撞过去,哗啦一声,他带着飞舞的玻璃碴子落在阳台上。身上不知道被划破多少地方,鲜血淋漓。
这时候第二人已经冲入了屋子,见楼天铭落在窗台上,没有追出来,而是右手插入了腰间口带。
同一时间,楼天铭汗毛倒竖,突然爆发的危机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毫不犹豫的往阳台上趴下。
砰!
枪火耀眼,封闭屋内的枪声响的惊人,所有人耳朵都是嗡的一下。
楼天铭手肘膝盖刺痛,他刚才趴在了一地的玻璃碴子里,那些碎玻璃扎穿皮肤肌肉,鲜血顿时染红了阳台的水泥地面。
他刚想站起,一个魁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身后。
紧接着巨力从身后袭来,顿时失去平衡,砸在墙壁之上。
……
蒋志明下车向着336号走去。
然而刚刚接近,他不由的皱起眉头。两名一看就决非善类的精壮汉子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正投来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只是一名普通学生么?
怎么这么大的阵势?!
蒋志明内心狐疑,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吴老头呢?你们是干嘛的?”
蒋志明抢先问道,先发制人。
果然他这个问题问出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瞬间的犹豫。
——要不要动手?
蒋志明装作随意的靠过去,正准备突然袭击,突然院内的小楼里砰的一声枪响。
出事了!蒋志明心中一惊。
两名黑衣汉子听见枪声,神色瞬间转为狰狞,向着蒋志明冲来。
因为不确定他的身份,所有这两人没有掏枪,只是想要制服他,审问一番。
左边那人的速度更快一下,拳头划破空气发出一声闷响,显然也是练家子。
蒋志明向着他冲过去,在两人即将交手的时候,左腿突然发力,猛地跳上右边半米高的花坛。
左边那人突然失去目标,往前踉跄了两步。
蒋志明已经抓好机会,从花坛上居高临下的一个鞭腿,狠狠抽在落后那人的胸口上。
砰!
咔!
肢体碰撞的沉闷和肋骨折断的清脆同时响起,那人被他一脚踢出了五六米远,擦着水泥地留滑了出去,撞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蒋志明借力后退,左臂绷紧,手肘砸在左边那人的后脑上。
砰!
又是一声闷响,那人受到剧烈冲击,大脑在颅骨里剧烈震荡,口鼻都溢出了鲜血。
蒋志明稳稳落地,这两下兔起鹘落,两名有过服役经历的退伍军人就已经重伤于他手!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放松之色,猛地拉过后脑受创的那人,挡在身前。
砰!
一声枪响,挡在身前那人顿时一颤,像是被电打了一下。
蒋志明从肉盾身体缝隙中看去,肋骨折断那人正依靠着路边的石头,勉强保持身体平衡。
虽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但是眸中仍然闪烁着嗜血的精光,双臂牢牢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显得悍勇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