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归来,把五色烟土敷在苏鹤身上,盖住了原始灵气,两者堆叠,显露在外的,是一个人形的物体,内部具体的模样,看不清。
她打扫了木屋,准备长久地住下。外面的雕塑禁不住海风的吹打,颜色变得苍白,有的开始龟裂破碎,不复昔日的曼妙玲珑。
雕塑的下方不受影响,苍苔冷湿,绿意盎然,是一个极佳的储物地。
青凤观察了很久,觉得将苏鹤的躯体寄居在这儿,再好不过了。
她走遍整个海岛,角角落落看了个遍,勉强寻到一个质地优良的灌木,做了一副棺椁,把苏鹤的躯体放进去。
雕塑的下方开了一个洞,不大不小,方正有致,恰好可以放下棺椁。
雕像一直处于风化状态,脸容模糊不清,翘动的衣角与舞动的身姿,渐渐磨的光滑,小一点的雕像,已看不出痕迹,就是一个椭圆的石柱而已。
气候异常恶劣,一日之内,风雨不间断,温度亦是上下波动。
青凤是修炼之人,并不在意这些,她每日都去看棺椁,五色烟土漫卷升腾,原始灵气逐渐稀薄,苏鹤苍老的脸,勾勒了大半,全部恢复的话,还得大半年。
她三天回一次氏族,换过香烛,打扫了卫生,坐在竹凳上,默默念经。桌上的信封不见了,看来姚歌取走了,这妮子向来清净恬淡,不管人间俗事,自己所求之事,是否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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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歌居住在万灵峰上,位于氏族极北之地,山清水秀,人迹罕至,地势崎岖,高山崚嶒,适合修心养性。
她终年难得下山一次,大部分都去青凤那儿,两人也没什么交谈,默默地坐着,时间一到,就回去了。
上一次心血来潮,独自下山去了,漂洋过海,无意中来到了蜀山,风景自然清幽,却遇到了一个裸体的少年郎,现在想想,依旧脸红不已。
青凤留下的信,她来回看了很多遍,内容说得很复杂,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帮忙照拂一下苏凤。
她一听说苏凤在蜀山流浪,下意识地把那个赤裸少年与苏凤重合在一起,想到这儿,竟有些气恼。
姚歌不热衷于权势,氏族内长老们,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虽说有一身高超的修为,可心思在别处,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那么,青凤前辈现在就在那座岛上了。”她下定决心,先去拜访一番,再商量如何行事。
像上次一样,姚歌直接从北方的界限处出山,渡过一条大江,往海岛的方向飞去。
她从师于上一代大长老,大长老对姚歌万般宠爱,修炼方面更是倾囊相授,加上她个人清心寡欲,心思单纯,进步飞快,这般年纪,已是小仙境界了。
上一次下山的主要原因,是她触摸到了真仙的门槛,待在极北之地,无论如何冲击,都功亏一溃。她罕见的烦躁起来,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出了山。
上了岛,姚歌一眼看见那些破败的雕像,尽管模糊不清,大概的样子还是认得,全都是青凤前辈,想不到火神大人这般深情,让人动容。
她刚一落地,只听滋的一声,一人高的木门被推开,一身紫衣的青凤出来了,笑着走过来。
“今日海浪无波,惠风和畅,果然有贵客亲临啊。”
两人一见面,青凤拉着姚歌的手,左看右看,欢喜至极。
“前辈,又不是长时间没见了,为何这样看我?”姚歌被打量的羞涩不已,两颊晕红,娇嗔道。
“嗯,谁都知道你这妮子神出鬼没,难得下山一次,今日破例,感觉外界风物如何?”青凤拉着她进了木屋,顺手带上门。
“没什么区别,在于心意罢了。”她坐在木凳上,又想起那个赤裸少年郎,慌乱不已,敷衍的应了一句,幸好屋里亮度不高,她的神色被遮挡住了。
木屋里面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烂,她看着青凤憔悴的脸容,眼眸在灯光下流露出痛苦,心中万分怜惜,想道:“前辈在信里所说的事儿,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已经够苦得了,平日对自己万般疼爱,个性又强,不会轻易求人。这么多年来,前辈寡居在雪山,儿子流落在外,即使是这样,也没哭诉什么。”
青凤带着姚歌去看苏鹤的躯体,来到雕像下,抽出崭新的棺椁,掀开木板,露出里面的五彩烟浪。
那封信很长,一些往事儿也在其中,她知道棺椁里躺着的,是昔日威风八面的火神大人,敬重之下,姚歌敛衽行了该有的礼仪,便不再探视。
她与青凤谈了一会儿,像平日一样,相对而坐,默默无语,木屋陷入冷峻的寂静。
临行时,青凤把手腕戴的镯子送给姚歌,目送她离去,一直等她没入腾飞的白浪中,这才转身回去。
姚歌只感觉手腕冰凉,镯子碧绿通透,里面像是有条青色的龙在游动,御风飞行时,真气自然流转,少许会出现躁动,这镯子的功效显现出来,立刻安抚下去,让真气平缓流淌。
“这材质像是在哪儿见过?”她进过几次藏宝山,见了不少天材地宝,只是纯粹的新奇,无丝毫羡慕,“对了,族长的拐杖就是这种材质,油绿欲滴,每次宣讲武学奥义,拐杖撑地,引起不少人钦羡的眼光。”
她问过师父,大长老从不藏私,还详细的解释一番,说这材质是天地间少有的玉石精髓,当年族长的易容术,可以说是以假乱真,众人从幽都一路厮杀,族长连坑带骗,把精髓弄到手,连夜跑了回来,大半年没出现。族中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准备破门而入,一探究竟时,族长贱兮兮地出来了,手里撑着精髓雕刻的拐杖,装模作样地坐在大殿上。
原本么,族长尚在壮年,气血旺盛,走起路来,气势雄浑,凛凛生威,现在倒好,整天弯腰驼背,撑着拐杖,一步三喘气,甚至连头发都染白了。族中人捧腹大笑,也不好说什么,就随之任之了。
纸团包不住火,玉石精髓暴露了,中土的绝顶人物纷纷赶来,登门生事,一夜之间,竟来了十几位成名已久的神级高手,个个正襟危坐,把议事大殿堵得严实。
这下族长慌了,整日躲在闭关的山洞里不出来,那些高手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联手将石门破开。
那时的鲧王初露风华,在青凤的劝说下,前来化解危机。
十几位神级高手一见到鲧王亲临,登时大惊失色,不敢提玉石精髓的事儿,附和着扯东扯西,离题万里。
鲧王笑着听完,云淡风轻,开口切入正题,大概的意思是这件事就算了,将来在其它方面,多少会有留一线余地,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众人哪敢再提条件,异口同声的应下了。
一位封王的人情,可遇不可求啊,这些人喜得老脸通红,嘴歪眼斜,纷纷告退。
就在这时,一位刚踏入神级的年轻后生站了出来,傲然道:“鲧王大人,人说您的修为神鬼通玄,罕见敌手,今日我便要挑战一番,请大人不吝赐教。”
众人惊骇莫名,纷纷上前拱手讨情,有的说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有的说是得了失心疯不必理会,纷杂缭乱,说个不停。
鲧王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满脸笑意,心怀恩慈,他看着睥睨倨傲,高昂着头的后起之秀,略一摆手,众人打了个寒噤,安静下里,笑道:“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来来来,让本王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这少年没想到鲧王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大喜之下,恭敬的行了礼,一上来就使出全力,想要看看差距究竟多大。
一百个回合过去了,鲧王背负双手,轻飘飘的闪躲,并未出手,在这期间,他点拨指正少年功法上的不足,不时喂上一招,激发潜能。
众人看见两人在空中交手,招式眼花缭乱,气浪如山如海,不由得心惊胆战。
少年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儿,无论自己如何出招,招式如何威猛,对鲧王来说,都无甚区别,连衣角都够不着。他沮丧的同时,又万分感谢鲧王的指点,大叫道:“大人出手吧,让我接上一招。”
鲧王极速飞退,立在半空,心中知晓这少年所想,手掌一挥,正色道:“接我一剑。”
一道炫白的光浪喷爆而出,凌空旋转,形成一个滚圆的球体,空气里的灵气瞬间被吸空,个头涨大三倍,向对面的少年席卷击去。
如此阵势,少年吓了一跳,这是一击斩杀的意思么?他现在有些后悔挑衅,不过死在鲧王手中,也不算委屈了。
剑气奔来,他抬手扛住,气劲如飞,全身上下刀割一般,硬撑了几秒钟。
“鲧王大人,手下留情啊,这小子年少轻狂,您老人家千万别放在心上,老身给您磕头了。”地面站着的几人,纷纷下跪,额头碰地,砰砰有声。
鲧王手臂一扬,剑气登时散逸,一个闪烁,扶起下跪的人,歉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本王没有恶意。”
空中残留的剑意霸道凶猛,少年抵挡不住威压,一下子被抽飞,砸入远处的山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