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隼佐将见齐予安似醉未醒,心下更急,便奔至水房内捧来水盆,将满满一盆清凉之水尽数倾泻至其头面,口中言道:“安世子,天君已将齐总将禁制,只恐顷刻之间便会寻来此处。你还是赶快离开昭旻客栈暂避吧!”
在凉水的陡然冲洗之下,齐予安已是醒来大半,再听佐将之言,惊得从矮榻上跃起,不敢置信地说道:“天君因何事禁制了溢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佐将言道:“急切之下,已然没有时间了解清楚。憩霞庄内禁制极严,属下只知道齐总将从栖夕阁出来时,周身气息隔绝,修为封禁,勉强仅以口型示意,让我快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齐予安推出阁楼,眼见昭旻客栈内仍是风平浪静,并无来往人声,便领着齐予安奔至客栈门口,牵上快马,行至僻静之处,将缰绳塞入齐予安的手中,低声说道:“安世子,你未告而至,又未申禀觐见,若被神域知晓,定会问你一个不敬之罪。你先行离开此地,寻得安全之处隐匿起来,如有确切的消息,属下便以雨燕告之。”
齐予安心中仍是彷徨不定,眼见鎏金畅远处,隐约可见数驾车马自憩霞庄方向快速向昭旻客栈行近,便跨上马背,对佐将言道:“一有消息,务必立即传信予我。”言罢,策马朝着曦和山方向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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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都,帝宫。
未及酉时,公子悯与言靖哲二人乘骑白鹤已至圣都的玄铠军先锋营帐之内。言靖哲即刻召集苏辞羽等四名总将,及其所属副将于营帐内聚集。
公子悯将天诏一一宣读,众人商定各郡的总将人选,使其携总督令牌乘白鹤分赴各郡。接着,言靖哲令苏辞羽着手部署禁制,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与公子悯乘骑快马,一同来到帝宫,径直朝着雨石苑走去。
雨石苑中,梅林被晚霞染成赤红之色,仿佛梅花又盛。墨香阁外,数名玄铠戍卫眼见总督忽至,颇为吃惊,心下皆是暗自猜想:据闻今日总督与各郡王、总将一齐觐见天君,此刻为何会出现在帝宫之中。再看身旁之人,气度儒雅淡然,举止俊逸翩翩,浅紫长发飘逸,银冠之上淡金色的晶石耀眼,墨绿双眸沉静内敛,却有一种无名之威,让人生怯。
言靖哲让戍卫叩门通报,便与公子悯一同进入墨香阁内。
圣帝司马子仁端坐于书案前,眼见此二人忽至,心中虽是意外,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未曾想,言总督归来甚速。”而后,看向公子悯问道:“言总督,请问这位访客却是何人?”
言靖哲行礼叩拜过后,向司马子仁推介道:“这位乃是神域御心族公子悯,因奉天君之诏,特领靖哲急返圣都。”
司马子仁听闻天诏二字,心中更为震惊,立即从软榻起身,谦和地言道:“原来足下乃是天君的特使,请恕寡人不敬。”
公子悯不以为意,朗声说道:“奉君尊之谕,请圣帝与齐郡王一同听诏。劳请圣帝,即刻召唤齐郡王入宫罢。”
司马子仁略略点头,对言靖哲说道:“靖哲,你且令玄铠戍卫召齐王速速入宫。”言靖哲依令走出墨香阁外,一面使一名玄铠戍卫急至齐王府中,一面暗中作好布置。
司马子仁唤来茶官,邀二人于茶案软榻安坐,公子悯亦不拘礼,三人于墨香阁内品茶,随意闲聊,未及半个时辰,门外戍卫便通报齐自诺已抵达雨石苑门外。
待齐自诺不明究里地进入墨香阁内,言靖哲的属下已经悄然将雨石苑设下了禁制。
这时,公子悯起身站立,从胸襟内拿出锦囊,由锦囊中取出天诏,从容言道:“圣帝司马子仁、郡王齐自诺且请跪听天诏。”
跪听?司马子仁不由心中一怒,眼中星辉突闪。公子悯仍是平静地看着他,淡然言道:“圣帝之位乃先君圣尊册立,君尊诏谕,属臣跪听,有何异议?”
司马子仁横看一眼言靖哲,见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门边,心中已然明了,不得不强行维持谦和之态,与齐自诺一样,跪伏于公子悯面前。
天诏之意,先述齐自诺之过,致使断念神斧非战而失,将第一神器拱手让人,毫无齐氏先祖的风骨,令战神蒙羞。特此废止齐氏战神封号,收回其郡王册立。
其次,责司马子仁治律不严,遗失神斧却无半分警示之态,既不立即督查其中缘由,亦不惩处过失之人,轻视天道法度,任庸才之辈滋长权欲。特令司马子仁于三日之内,书写罪己诏公布于天下,以示改过之心。如若再有蔑视天道之行,即刻收回圣帝之册立。
最后,令御心公子憾与天魄影屏共同督查神斧丢失之真相。查案期间,齐氏全族由玄铠先锋营禁制。齐氏直属血亲于原郡王府内禁居,其余族人全部迁入玄铠军圣都北营校场。若有擅离禁居之地者,一律按违抗天诏论处,死罪无赦。
未等公子悯念罢天诏,齐自诺已是又惊又怒,天罡之气聚集于双拳之间,蓄势待发。直至公子悯停声,他倏然而立,怒视着公子悯,未及开口,却听公子悯从容而言:“圣帝请起。”
他稍作停顿,看着齐自诺平静地说道:“齐自诺,其余三郡战神之封同样废止,并非仅你一族。于你听诏之时,玄铠先锋营已将齐府禁制,禁卫军正押送齐氏族人迁至北营校场。你若是有不当举止,白白拖累子嗣与全族的性命,还望三思。”
听他提及子嗣,齐自诺的心中再添惊惧,不由得暗暗散去掌中的气息,强行抑住心头的怒火。
公子悯见齐自诺沉默不言,便将目光转至司马子仁,言道:“悯奉君尊之令,于圣都督查神斧遗失之案,还望圣帝全力支持。”
司马子仁心中虽是怒火滔天,颜面上仍是谦逊温和,平静言道:“公子悯但有所需,寡人必当竭尽全力。”
公子悯及言靖哲带领齐自诺离开帝宫,一路缄默无言,乘骑快马径直来到齐王府邸,苏辞羽眼见齐自诺进入府园,立即走向言靖哲,低声回报:“府邸之中,未见齐王世子齐予安。府中管家齐全声称,齐予安与齐溢现在憩霞镇内。”
言靖哲点头说道:“这事我知道。齐予安本是去往御风堂,只因半途意欲逃遁,齐溢将其暂且禁制在身边,打算返程时将其带回。”
公子悯听闻二人对话后,心中却隐隐不安,暗自于掌中聚起一团紫色云雾,将此讯息向憩霞镇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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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已离开,栖夕阁内恢复往日的宁静。烈如秋没有料到,如同风暴一般的天诏,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宣读完毕,一切都好似尽在推算之中。他见天落邀公子悟于书房内议事,便乐得同去,为二人布茶。
三人坐定,待茶香满溢,天落望向公子悟问道:“悟先生,不知上一次的《临霄录》是何时公示的?”
公子悟回道:“本应在圣天九十五年录写临霄无相境之修行者,当时,神域负责甄别修为的煊暻族,突发内乱,族长灼风因犯天律,被废除修为,剥去天籍。此乱平息,煊暻族人心不稳,因而甄别之责亦不了了之。如此算来,最后一次《临霄录》应是圣天九十年,距今已有二十四年之久。”
烈如秋听闻神域亦有内乱发生,不禁暗自想道:“好似在那些年间,世间各地都不太平,连治律甚严的神域都未能幸免。诶?圣天九十五年,不是开启血月祭祀的那一年吗?公榜之日正是中秋,血月祭祀亦在桂月.......怎么这么巧?”
烈如秋扫了一眼天落,见他面色平静,好似对此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么,可否于今年中秋,与《启雲录》一同公示?”
公子悟微笑言道:“三大名录的公榜时间,皆奉天诏。你若有此意,御心依诏而行。”
天落沉吟不语。数息之后,他对公子悟言道:“今年中秋,公示启雲与临霄。霑星无念境,待明年天试之后再录名公示。”
公子悟端起茶盏慢啜浅饮,看了一眼烈如秋,在心中说道:“天落,启雲临霄霑星不录假名,你能肯定他在中秋之前能够聚星成阵?”
天落以灵识回道:“悟先生是否忘了,录假名已有先例。”
公子悟不由暗皱双眉,心中反驳:“那个仅是初评,而非正式名录。而且,那也是因为你的先生太过疯狂,让人无法理喻,我才无奈作出如此下策。”
天落仍以灵识说道:“他离聚星仅在一念之间,尚有半月时间,应该充裕。天落不会让悟先生为难。”
烈如秋见他二人突然沉默不言,心中暗觉怪异,目光扫过,见天落面容平静如水,公子悟却是眉头微蹙,不由得在心中自言:“瞧这二人模样,难道是在打什么暗语?”
正当气氛古怪之时,公子悟忽将左手虚握,一团紫色云雾在掌中聚集,瞬息间便消散无影。公子悟看着天落,见其面色依旧淡然,自己心中却是犹疑不决。
烈如秋见此情形,不禁问道:“悟先生,那团紫雾是什么?”
公子悟依然看着天落,口中答道:“那是公子悯给我的讯息。”
烈如秋有些意外,接着问道:“公子悯?是与言总督一同去往圣都的吧?难道圣都发生了什么状况?”
公子悟见天落仍是不动声色,忍不住问道:“天落,你意下如何?”
天落淡淡言道:“依律而行。”
烈如秋见他二人一回一答,让人莫名其妙,便看向天落问道:“沐天落,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依律而行?”
却是公子悟回答道:“禁制齐氏全族,独缺齐予安一人。依律,未听诏者,应于公布天诏百日之内,须自行依诏而行,否则死罪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