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仔细地看了看天落,见他仍是平静淡然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疯癫之态,心中甚为宽慰,于是笑着说道:“见你醒来就好。你要不要饮茶?还是与我一同下楼用膳?”他想起方才为其驱除寒息之时,天落的胸襟处已被气血浸染湿透,便言道:“我去找个侍女来,帮你换套衣衫。”言罢,便转身跃出卧房,去到一楼的正堂。
天落借着灵狐之目,看了看胸前的衣襟,玄色锦衫上精制纹绣的山水云纹之间,隐隐增添了许多新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他暗自想道:“或许,这便是血迹?若非是先入为主,当真是无法确定那些痕迹的颜色。”他有些犹疑地与灵狐四目相对,同样也是无法肯定,灵狐之眼是否依然是湛蓝清澈。这时,他的耳中传入楼下细微的话语之声。
烈如秋来到一楼的正堂之内,看见那两个侍女仍然屏声敛息地伫立于桌旁,便正颜问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侍女连忙施礼回答:“回公子话,我是云夕,她是月夕。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烈如秋见云夕机灵胆大,月夕文静内敛,便说道:“月夕,你且去楼上替沐公子更衣,换下的衣物,拿至僻静之处,找个火盆燃烬了,灰烬务必处理干净。去罢。”
月夕点点头,施过礼后便迅速离去。
烈如秋转过目光对云夕说道:“你速去找个食盒过来,将桌上的菜肴分别装拣些许,拿到楼上的茶室去。另外,天族的贵客用膳,向来皆由侍女执箸,你不得让沐公子自行动箸。不然,若是让千意庄主知晓了,觉察到你怠慢了沐公子,定会责罚与你。明白了吗?”
云夕连连点头,回道:“公子请放心,云夕这就去偏房取来食盒。”
“记住,少说话,勿要有的没的,胡思乱言。否则,惹恼了沐公子,没有人能保你周全。”烈如秋说完,在心中暗暗想道:“由侍女执箸,也不算是过分骄奢,何况此处又无旁人。沐天落,你幸亏遇到的人机智如我。”
云夕应诺,去到一旁的偏房取来食盒,精心挑选搭配了些许菜品装入食盒内,取了玉碟、玉匙以及一对玉箸摆在食盒顶层,合上盖后,向烈如秋施了礼,便提着食盒去到二楼。
天落听了烈如秋在楼下的一番布置,一时之间,心中竟然颇有些不知所措。接着,灵狐机警地看了门外一眼,听见轻盈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天落无奈地深深叹息,重新拾起黑玉长笛轻握掌中,将其变幻回黑石的模样,隐去灵狐,起身掀开围幔,缓缓走出了卧房。
烈如秋安排妥当之后,便于梨木桌旁坐下,自行倒了一盏清茶,一边慢饮,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摩言道:“说来奇怪,方才星辉相激,气息张扬,如此声势,憩霞庄的前园何以没有派人过来察看一番?就算千意去了烈焰庄,也有其他伙计在庄内,怎么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白桦林中设有禁制,将栖夕阁隐匿其中以确保安宁?但是,公子悟怎会突然出现在栖夕阁内?”
“逍遥御天,无可禁忌,大概便是此理吧?当真是没有禁制能够挡住逍遥仙修?”
“那日,沐天落说要在憩霞庄等人,所等之人会不会便是公子悟?否则,他怎会来到憩霞镇。”
“好像也不对。听公子悟言语之中的意思,他与岚先生乃是好友。沐天落若如是要见公子悟,回到悬镜崖便可,为何要在憩霞庄?”
想到此处,烈如秋手执玉箸,一边吃一边听了听楼上的动静,并未感知到任何异常,便暗自笑道:“在憩霞庄内,还是有些便利之处的。只是,他到底在等何人?”
烈如秋想到天落明日要见五位总庄的庄主,不由得心里突然一个激灵,诧异地想道:“这么说,人族与灵族都知道天君正在憩霞庄内,必定会派人前来觐见,消息传到世间,会不会是为了让某个人知道,他并没有殒命于暮宗山?”
“是那个用北斗星阵给他致命一击的人吗?不对不对,北斗天罡乃是齐氏家传,怎会有乡野之人得此真传?聚星成阵,而且还是完整的北斗星阵,百年未有。”
“那么,会是那个幕后构陷诡计之人吗?这......他这是要复仇吗?伤势尚未痊愈,为何如此急迫?”
“公子悟说他要与时间竞速,有什么特别紧迫的大事?天石内昏迷两日,世间已过两百天......这是又是怎么回事?我的老天,他还能进入到天石里面去?天石内的时光只有外界的百分之一?莫非,正是天石内的经历让他产生了幻觉?不敢相信自己的所闻所见?难怪世人皆言,天石乃是不祥之物,就连前代的数位天君得到黑白双石之后,亦是分而匿之,仅将黑石随身携带。”
“若他不是天君,我定要揪住他问个明白,这也太让人费解了。特别是那个北斗星阵,是谁这么厉害,百年来的第一人?”
“回头想来,如清师兄的魇蝎星阵到底如何破解呢?难道必须先要聚星成阵才能破解星阵?先生之意,因我贪多,导致星位难稳,聚星又并非朝夕得以达成......”
烈如秋想到此处,只觉得食之无味,放下玉箸,拾起茶盏轻啜慢饮。余光里却见到云夕提着食盒下楼走入偏房内,便问道:“云夕,沐公子是否用过膳了?”
云夕放下手中食盒,走到近前,低眉回道:“回公子话,云夕皆是按公子的吩咐,伺候沐公子用过膳了。月夕亦是按照公子的要求,一切均已处理妥当。”
烈如秋心内略安,说道:“你将这里收拾干净,暂去歇息。晚膳依样如此。”
云夕一边将茶壶续上水,一边应道:“云夕明白。”
待云夕将正堂内清整妥当后离开,已是申时。烈如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木椅上胡思乱想,忽见天落缓缓走下楼梯,来到栖夕阁外,不由略略一怔,问道:“你要去往何处?”
天落步履未停,淡然说道:“你不是有很多问题吗?你且随我来。”言罢,便走到栖夕阁背后的石阶前,稍稍停顿后便拾阶而上,来到石阶尽头的平地上,召出灵狐面对艳阳而立。
烈如秋也未犹疑,跃出栖夕阁,跟随天落一同来到此处平地,心中想道:“这是打算让我做个明白人吗?其实,我的问题也不多,大概也就百十个。不过,从哪一个开始呢?”
天落没有理会烈如秋的心中所言,心念之下,掌中黑石溢出紫色的雾气,待浓雾散尽,却见一把古旧的木琴立于地面之上,琴身斑驳暗哑,丝弦幽黯无光。瞬息间,又变幻成长笛模样握在手中。天落随意地说道:“这便是木琴。”
烈如秋未及开口,只见灵狐的周身亮起星辰之光,映照于地,星辉撒下,灵狐化作银色闪电在星位间穿行,湛蓝的双眸如同星辰闪耀。天落仍是平静地说道:“这便是北斗星阵。你若是习得天罡之气,能跟上灵狐的脚步,这星阵便是你的。”
话音刚落,灵狐脚步骤停,周身星光忽变,星辉之中一道炙热之息扑面而至,星光映照于地面,赫然演变而成众多的火系星位,庞大的星阵之中,灵狐再次如同闪电穿行,蓝眸之光将星位逐一点亮。
天落寻得烈如秋站立之处,望着他泰然坦言:“这便是跟你学到的炙焰星阵,用来压制体内的寒息。”
灵狐再次停下脚步,收回炙热的星辉,周身星辰再变,却见橙青蓝赤紫五色光芒闪亮,映射于四周,赫然正是钰蛛、栖蟾、渊蛇、魇蝎及伏蚣五大毒虫星阵。
烈如秋眼见钰蛛螯牙橙光闪耀,栖蟾周身青光璀璨,渊蛇毒牙蓝光熠熠,魇蝎尾尖赤焰喷薄,伏蚣百足紫气蒸腾,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饶是一贯的伶牙俐齿,亦是期期艾艾地说道:“难道,所有的星位,你都能聚星成阵?”
天落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长笛挥起,一个炙焰星阵在长笛周身聚集,再看灵狐四周的五虫星阵,虫心之位骤然闪亮。他将手中长笛向灵狐掷出,炙焰之息化作五支利剑,直指五个虫心之位,刹那间,利剑穿心而过,炙焰的余势分别袭向钰蛛螯牙、栖蟾胸腹、渊蛇毒牙、魇蝎尾尖、伏蚣百足,眼见长笛即将落在灵狐的身上,天落即刻召回将其重新握于手中,炙焰之势也同时返回到长笛的周围。
接着,天落收了炙焰星阵,淡然说道:“所谓星空之尊,二十八星宿皆为臣。”
烈如秋突然回过神,大声问道:“难道是有人在你的帮助之下,聚星成阵,以百年来第一个完整的北斗星阵,意欲取你性命?!这是为什么?”
天落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世事即已去,不言若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