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松别苑,晏王府。
霜断如同往常一样,天色刚刚启白便清醒了,闭目静息片刻之后,起床着装洗漱妥当,提着剑来到院中,抬头看向东方,只见火红朝霞欲升,朗朗碧天渐明,便盘坐于一棵高大的古松之下,闭目调息。
晏海郡王晏智辰膝下无嗣,霜断乃其养子,却将其视为己出,甚是珍爱。今年中秋,霜断刚满十八周岁,师从御剑大师——飞刀掌门月影,在同龄的各个郡王世子当中,修为当属顶尖,手执灵力上品的堕天剑,尚未有过败绩。
话说十个月前,即是正月元宵节子夜,圣都帝宫的禁殿发生窃案,丢失了前废帝司马子卿及其若兰后妃所佩的雌雄双剑——广寒悬弓与玄度飞钩,承剑台上留下八个血字:“再见雌雄,必报血仇”。
据守殿官目击,盗剑之人身着黑衣头戴黑冠,体态修长,面容年轻,看上去仅有十四五岁,却不知是男是女,只是修为了得,落地无声,来去如风,守殿众人均是近不得其身,数息之间便任由着他留下血字,取了双剑消失于夜色。
圣帝得知窃案,盛怒之下,斩了守殿官及守殿人众共计三十余人,并亲批圣谕全境缉捕,定要活捉此贼,取回雌雄双剑。
郡王晏智辰接到缉捕令,立即布置得力下属在所辖郡内各地缉查。霜断为解父忧,也积极参与其中。十天前,他来到青风镇,搜查了镇中一概人员及院所,甚至郊野荒地,却并未发现缉捕令所指模样的少年人,只得在府中静待线索。
霜断调息未及片刻,忽然感知到天色渐变。半空之中,乌云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起来,朝霞被遮挡得无影无踪,看似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寒风呼啸着穿巷而过,显得愈发阴冷。
他起身抬头凝视天空,惊异于天色之变,心内生出一丝不安。于是,他唤来府内管家晏枫,指向乌云聚集之处,问道:“青风镇南面是否就是通往悬镜崖?”
晏枫年过半百,自小便跟随晏智辰,行事深得晏王信任,此番晏王特地托他随行照料霜断的行居。他看了看天空,回道:“世子,那个方向确实是通往悬镜北路的唯一通道。”
听到此言,霜断心下已有主意,说道:“我且去那处看一看。”
晏枫见霜断急欲出门,便急切唤道:“世子稍安,待老仆替你拿来锦氅披上!”然而,待他匆匆从屋内取来夹棉锦氅,霜断已然出了别苑大门。
镇南,路边小摊。
老叟正将煮好的面条夹到粗瓷大碗里,麻利地调汁放料,老妇依然对着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天落自说自话。
而此时,天落却在痛苦晕眩的幻境之中挣扎。他强忍着气息翻覆、头晕目眩之苦,对紫衣人说道:“公子既是岚先生的朋友,何必如此?”
紫衣人摇了摇头,“我与岚先生并不相识,更非朋友。只是昔日,他于我族有恩,久闻其名罢了。”
“那么敢问公子,此番究竟为何?”天落觉得气血逆行,只能勉强忍住呕血之欲。
“我此番这般对你,不及往后路途所遇凶险之万一。就是要教你知道,你之欲为,太过狂妄。今日你尚且承受不住,他日又如何能够幸免?不如早早返回悬镜崖去罢!”
“既然公子年纪轻轻,修为境界便已如此了得,为何不相助于岚先生?”天落着实不解此人之意,反问道。
紫衣人看了看天落,颇为不屑,“我御心族已于世外逍遥了数百年,如今为何要参合此等闲事?”
天落更是不懂了,“既是如此,今晨我方才下崖,你便找到我,又是为何?”
“我只是好奇罢了。岚先生此生仅收一徒,我就是想看看此徒究竟是如何天资过人。没想到......哈哈哈......”
在紫衣人的笑声中,天落心念一动,说道:“想必御心族有比悬镜更为高明之处,公子不妨助我?”
紫衣人轻笑一声,冷言嘲讽道:“我劝你及时回头,便是助你!”
天落心下暗自揶揄:如此这般的折磨于人,倒真是新颖别致的劝人之法。于是,他决定不再答话回应。
紫衣人见天落沉默不言,便收起戏谑之态,正颜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此番前去寻找之物究竟是什么吗?”
天落原本已打算不再理睬,却还是点了点头。
紫衣人却没有理会天落,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此物,天下之人皆欲得之。更甚者,如今乃是有人故意将此物线索散布各境,除去丢失此物的天族消匿多年,不闻不问,其他各个部族均是趋之若鹜,妖族更是志在必得。以你一介凡人,尚未修行的身躯,何必趟这道浑水?”
天落仍是不语,心内却暗暗思量:此人似乎只能控制情绪制造幻境,或许能够探知他人内心最深切的渴望,却并不能知晓内心全部的所知所想。所幸如此,不然,他若是知道我身后背负之物,不知又会作出如何刁难......
紫衣人见天落依然沉默,便追问道:“方才屋内推门而出的女子是谁?”
天落不禁有些忐忑,暗忖:他会知道娘亲的身份吗?
紫衣人又问道:“我知道她是你的母亲,灵狐族人。但是,她是何人,现在何处?”
天落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回道:“已经离世多年,平凡之人,不足为公子言道。”
“既是如此,你不如回家守墓尽孝,也免了往后的无妄灾祸。”
天落听到此言,竟然有一丝心动,随即便急急止住萌生的胡思乱想,正色回道:“既是师命,我当义不容辞。”
紫衣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据闻,岚先生性情懒散,绝不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你且回去罢了。”
天落尚在幻境中痛苦挣扎,眼看气血强压不住,喉间作呕,舌尖处已经尝到丝丝的血腥,不由得颇为忿恨恼怒,未加深思,脱口言道:“既是天下之人欲得之物,我也是这天下之人,为何不能寻之得之?”
紫衣人听言,不禁怔住,心内暗想:“我如此这般折磨于此少年,他却一直礼数周到,心境平和,至此虽然生出些许脾气,还是未有半分逾越之举,仍旧语平气顺。看他少年模样甚为谦谨,稍显稚气,眉宇之间却隐藏不住聪慧与从容,周身尽显优雅的气度,衣着虽是简陋单薄,却未见丝毫污秽。虽然知道他是灵族之后,身份来历却仍是一个迷。可惜今日时机不适,无法探知详尽。今后,他若是遇到机缘造化,或许也是会有一番作为的吧。”
想到此处,紫衣人从胸襟内摸出一本精致的书册,放入天落的怀中,然后认真地看着天落的双眼,说道:“此谱原为岚先生所有,你且收好,依谱习之,必有奇迹。你虽然身为灵族之后,此番危急之下却无灵体显形相助;拜师多年却并未修行强身,我料你必有心魔。他日,你若是入了魔道,我御心族定会取了你的性命。你可不要后悔!”
话音刚落,幻境骤然消失,耳边却传来一声呵斥:“你且勿动,先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