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血色残月当空划过,无数剑意横扫而至,知秋还沉浸在第一次见到月影的震惊之中。眼看躲避不及,天落一面掷出乌金织物挡住身前致命的剑气,一面抓住知秋的手臂纵身跃起,落在已经行过六次的石路之上。与此同时,将灭灵戟与残魂矛一同召出,以炙焰相携,神戟双魂分裂空间,戟刃与矛尖向身后的岩石不断劈斩,并将浩瀚的星空之阵遍布岩石,喷薄的星辉击向血色残月,以此缓住月影的脚步。
残月与星辉相撞,激起熔浆蒸腾,炽热的浆液漫天横飞,岩石被震成碎片,四下飞溅,临近崩离之时,月影脚下已无着力之处。只见他脚踏残月余势,轻盈地落在另一条石路之上,转身望向在炙焰携挟之下远去的一双神器,脸上的颠狂之意更深。
于此光电火石之间,知秋已是非常清楚明白:此时的月影身染妖毒,双眼失明,心智狂乱,已然失去控制。十八年来,彼此未曾见过一面,仅此须臾之间,怎能教他认出自己来?现在看起来,他似乎仅仅剩下一个时辰的生命。而且,在这最后的一个时辰里面,他已经陷入妖毒的地狱之中,挣扎了六年。
知秋的心里难受之极,望着血色残月消失的方向,在熔浆炙焰的一片赤光之中,却再也看不见那个黑雾笼罩之下的孤影。
二人沉默了片刻,脚下的石路隐隐开始战栗,如同潜伏暗处的恶魔发出信号,冷笑着提醒他们,此路并非坦途。
天落将长笛交给灵体,一边波澜不惊地跟着灵体向前走去,一边淡淡地说道:“下一次,你试着将血玉吊坠交到他的手中。”
知秋转过身,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天落,悲哀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如此情形?”
“不难猜想。”
知秋无奈地点点头,深深叹息一声,心中生出无限凄凉,低声言道:“既然身染妖毒,想来也是如此。六年时间,他没有找到生门走出天石,定然是因为目不视物,看不到那些符纹,自然也无从找到脱困之法。身为逍遥仙修,却如同困兽,身处死地,却求死无门......天落,我们会不会也被困在这里,周而复始生死无望?”
“不会。”
知秋自然是将信将疑,“你会有什么办法?我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够走出不断重复的生死循环,一成不变的周而复始......”
“第一,这条石路因你我之力改变了,所以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周而复始。第二,我说带你见到月影,也做到了。你若是相信我,便不要如此悲观。虽是死地,必有生门。”
“可是,月影先生......他未发一言便出杀招,若非你早有防备,恐怕你我已经命丧那道残月之下......”说到这里,知秋突然顿住,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便急切地问道:“若是方才死在岩石之上,再次回来,会在什么地方?还是在岩石之上吗?那样的话,岂不是不用再等一个时辰便能见到月影先生了吗?”
“他会在那里,你我连防备的时间都没有,便再次命丧残月之下,更不用说与之交流了。”
“......”知秋细想之下,确是如此,只好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真能走出这个死循环吗?”
“想办法让月影先生认出你来。顺便看看,最快通过这条石路需要多少时间。”
“为何要算这个时间?找到生门不是从火属符纹那条石路走过去便可吗?”
“现在看来,若是这么简单,月影先生怎会找不到生路?”天落也不再多言,与灵体一道飞速前行,仅是将拦路的招式挑飞,避开大多数的锋刃飞斧炙焰。知秋亦是如此,几乎没有发出一招一式,仅仅用去不到两刻钟时间,就到了石路尽头的石屋。石屋墙面的符纹仍与上回所见相同,正是风属纹。
二人未做停歇,踏上石屋外的石路,这次走得更远了一点。
回到最初的岩石,知秋发现那条走过六次的石路又发生了变化,石路之上仅剩长笛留下的星辉,以及属于他自己的为数不多的炙焰。
天落未有片刻停歇,踏上石路。这一次,更为快速,仅用去一刻多一点的时间便来到尽头。
第三次来到石屋外的风属石路,行走至距离终点处已不足百丈。
知秋终于看到一丝希望,征服上一条石路,用了五次。而这一回,应该会少一次。
果不其然,第四次踏上风属石路,他们走到了路之尽头,看到了另一个石屋,与先前所见并无不同,除了墙面上的符纹。
当看到水属符纹之时,天落暗暗安了心,幸好这些石路不是随机出现,果然是按照八卦位序排列。既已知道石路与石屋的规律,天落亦不急于探知更多,待到一个时辰即至,他便与知秋回到岩石之上。
三人再次相遇,在最初的那一瞬,月影的心智尚存一丝清明,迷茫之中强行忍住心中汹涌地狂乱,望向知秋低声问道:“倘若并非幻觉,你们究竟是谁?”
知秋摘下腰带上的血玉吊坠,向前跨出一步,将玉坠塞到月影的掌中,满怀期待地问道:“您可还记得这枚玉坠?”
只此一问,猖狂跋扈的妖毒再未给予更多的机会,月影再度深陷癫狂之中,待赤血残月凌空划过,天落早已拉着知秋跨过符纹,纵身跃到那条平静的石路之上。
然而这一次,天落却未能缓住月影的脚步,狂暴的剑意斩过一双神器的阻挡,劈开浩瀚的星海,朝着石路呼啸而来,紧随其后的,正是踏月而至的月影,笼罩着一身浓厚的黑气,双眸之中闪耀着诡异的血光,黑色的毒血从眼角不断地溢出,顺着脸颊流淌,满面的癫狂,如同一个嗜血邪魔。
此时,天落与知秋所面对的剑意,不再是漫天飞舞,一招一式皆是直指致命之处,狭窄的石路本就无可避让,不过瞬息之间,二人便被浩繁的剑气湮灭。
又一次回到岩石之上,知秋立即低头看向腰间,血玉吊坠仍然悬挂在腰带之上。他悲戚地望着仍是平静的那条石路,想着行走在路上的那个人,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天落仍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下一次,你仍是将玉坠交给他。不过是多试几次罢了。”
知秋忍不住心中的失落与悲凉,大声质问道:“这是多试几次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他连片刻清醒的时间都没有,而你我却毫无还手之力。如何能让他记起我这个人来?况且,经他此番走过一遍,这条石路岂非再次变得狂乱?”
“说的没错。”天落也没否认,只是侧过身,走向火属符纹,随意说道:“那么,我们不妨去离位看看是否有脱困之门罢。”
要再一次征服一条石路,或者说是征服一个卦位,知秋不知道天落为何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他也无处可去,只好勉强跟随其后,思绪纷乱地问道:“如果找到生门,你是不是打算......放弃解救月影先生?”
天落脚下顿了一顿,冷冷地说道:“你若是这么想,就过分了。”
知秋心中也自知失言,只是烦闷失落无处排解,麻木地跟在天落身后,机械地挡开飞剑,未行多久便染了妖毒,又一次回到岩石之上。天落也是无话,执着地再次踏上火属石路,去往想像之中的生门。
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被妖毒侵袭,当知秋等着长笛如期而至,结束这场煎熬的时候,天落却意外地转身回头,冷冷地朝着知秋瞥了一眼,长笛随即伴着一声啸鸣飞来。
这一次,知秋在剧痛的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一抹血光在天落的双眸闪过,净白的面容之上浮现出暗沉的阴鸷,还有一丝......欣喜?
知秋重回岩石之上,眼见天落一言不发地就要跃上石路,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犹疑地说道:“天落,你的眼睛......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天落停下脚步,侧过头望向知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知秋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双眼睛,因为没有聚集星辉,显得毫无神采,沉寂的双眸如同冰冷的紫色玉石一般,隐隐透着深处浓重的黑幕,黑幕之上偶尔闪过一丝血光,让人心悸。知秋的脑海之中突然蹦出二个字:血毒!
那日在醉竹院之中,知落试图取过天落手中的苍翠长剑之时,他的双眸便是闪耀着这种血红之光,周身布满杀戮与血腥的气息。
知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血毒,会不会因为杀戮而使人失去心智?”
听此一问,天落已然明白知秋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计较,只是随意地说道:“你若是担忧,便尽量避开剑气罢。”
这一次,知秋确实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凝聚心神,格外小心地挡住每一道剑意。然而,当身后石路坍塌之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二人忙乱之中,仍是遗漏了许多剑气。纵然知秋避让的速度飞快,却敌不过数量众多,一道张狂的剑气斩在后背,剧痛伴着妖毒如约而至。
知秋看到天落又一次转过身,双眸之中的血光相比上一次更加闪亮,欣喜之情似乎更为明显,杀戮与血腥的气息不再是微不可见。他强行忍住撕心裂肺的剧痛,急切地说道:“天落,不要!”
面对知秋的呼唤,天落仿佛充耳未闻,仍是朝向知秋掷出一击致命的长笛。
而这一次,知秋紧紧握住残魂矛横挡胸前,奋力地将长笛远远挑飞,用尽气力大声说道:“天落,你,你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