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封氏神情有些恍惚地从屋内奔出来,当她的目光对上萧清的眼睛时,身形明显一凝,脱口道:“你——萧家子,你、你想干什么?”
萧清被吴家送进县衙大牢一事,封氏自然是知道的,她同样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来了。
况且,看萧家子这气势,无疑是上门找事的。谁拦谁倒霉!
“干什么?”
萧清伸手指着她,怒喝道:“封氏,你这蛇蝎心肠的后母,玉娘若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你!”
你们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小爷我能饶过谁?此番凡是陷害过我的人,都统统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的萧家三郎,双眼瞪圆,目光似箭,活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大有一股人挡杀人否挡杀佛、一往无前的凛然气概。
那封氏被萧清的气势震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儿子还在地上翻滚痛嚎。只强自镇定地看着萧三郎,“萧家子,如今木已成舟,你说什么都晚了!”
“即便你把我家的房子烧了,我也帮不了你。你若真有本事,敢去吴家把玉娘抢回来,从此以后,你和玉娘爱怎样怎样,我封氏半个字都不会说!”
萧清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封氏会这么说,这等于是说,她不再反对玉娘和自己在一起,只要他能把玉娘从吴府抢回来。
正当他回味封氏这话时,忽听屋内隐隐传来一个男人压抑的哭声,萧清心中一跳,向封氏一瞪眼,问道:“可是柳叔回来了?”
封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儿子面前,踢他一脚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被人痛揍一顿,只会像个妇人一般坐在地上哭泣。逆子啊,你这是要把你老娘活活气死么?!”
“柳叔、柳叔……”
萧清抬脚奔进屋内,循声来到厢房门口,只见烛光下,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跪在毡毯上。因为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那中年男子耸动的肩膀。
萧清素知这柳大是老实巴交的男人,出了名的惧内,但凡悍妇的背后,必有一惧内的软弱男子。
说这柳大是个行商,实际上比货郎好不了多少,常年在外奔走,此次便是因为女儿大婚,昨夜才刚赶回家。
“柳叔,出了什么事?”
萧清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快步走上前,伸手搭在柳大的肩膀上,急声问道,“是不是玉娘出事了?”
未等那柳大答话,他的目光就看到了柳大攥在手中的黄麻纸,他也顾不上礼节,伸手将黄麻纸抓了过来。
这张黄麻纸是柳大在女儿的屋里发现的诀别书。
柳玉娘并未正儿八经念过书,识字不多,她仅有的那点文化,还是萧清这具身体的原主曾经教会他的。
诀别书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内容却是一目了然。
“阿耶(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再侍奉您了。请阿耶保重身子,勿以孩儿为念。不孝女玉娘绝笔拜启。”
萧清的目光在那诀别书上来来回回扫了三四遍,整个人如坠深渊,直到柳大伸手摇晃他,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三郎、三郎你快去救救玉娘!玉娘的性子你最了解……”
“柳叔,等我回来!”萧清拍拍柳大的手背,霍然立起,几个箭步窜出厢房,向守候在门口的游十八道,“走!去吴家!”
姓吴的,玉娘若少了一根头发,我萧三郎保证让你全家下地狱!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位于崇贤坊的吴府宅院中却仍是灯火通明,笙歌弦舞,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偌大的中庭之内设有供新婚夫妇交拜的青庐,还设有供新人行拜堂礼的帷帐,以及供招待宾客宴饮、安置礼席的篷帐。
设在庭院的东南方向的青庐乃是唐代婚礼最重要的场所。
所谓青庐,即是以大量的枝木相扭成圈,以青幔为屋,用绳交络,连锁而成,原称“百枝帐”,取其谐音和吉祥之义为“百子帐”。
只因古代婚礼有三煞之说,即青羊、乌鸦、青牛三神。新婚夫妇不宜入屋,须得在青庐中举行婚礼,否则对家长不利,还会无子。
今夜吴府的一对新人刚在青庐里举行了“共牢而食、合卺jǐn而酳”的大婚程序,此时正在大宴宾客。
家主吴良虽不是什么穿紫佩玉的大官,官宦之家与布衣之家,地位天壤地别。况且那吴冲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
独子的这场婚事自然是要大操大办一番的,那吴良动用了这些年为官积累的人脉,除了吴家的姻亲,还有长安城内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凡能请到的都请到了。
那吴冲身穿一袭红袍,头戴新制的纱罗幞头,胸戴着红菱绸缎所制的大红花,意气风发地端着酒盅在筵席之间穿梭奔走,频频向来宾们敬酒致谢。
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如此良辰美景,吴冲岂会不高兴?
唯一的遗憾是,此时他身边理应有柳玉娘的陪伴,新婚夫妇二人携手向满座高朋轮流敬酒才是完美。
但吴冲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深知柳玉娘并不爱他,她能配合他让婚礼顺利进行到现在,已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筵席中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可将那柳玉娘逼急了,若将婚礼闹得不可收拾,只会让吴家颜面扫地。
等婚礼结束,再好好调教那不识抬举的小娘子不迟。吴冲对此很有信心,他能调教出一流的斗鸡,还怕调教不了一介小女子么?!
“恭喜,恭喜!恭喜吴郎拥得美人归啊!来来,我等一同敬吴郎一杯,吴郎可要一口饮尽,不得有余沥哈!”
“同喜,同喜!好说!好说!我先干为敬!”
吴冲满脸堆笑,脖子一仰,一口干了,将手中酒盅倒过来,果然一滴不剩。
“你我平辈之交,素来一起走马斗鸡,诸位郎君切莫客气,今夜一定要吃好喝好,我吴家别的没有,好酒好肉从来不缺!”
那一桌上的少年儿郎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吴郎这话说得痛快!今日我等若不喝尽兴了,岂不是不给吴郎面子?”
“谁说不是呢?来,再饮一杯!我等喝好后,待会还得去帮吴郎闹闹新娘子呢!哈哈哈!”
一圈下来,吴冲脚步就有些踉跄了,刚转过身来,就见赵干从庭院中快步走进来。他眉头微皱,同那赵干走到厅堂一边。
“郎君,柳家小娘子还是不肯吃东西,小的在想她会不会要绝食?”赵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