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住在小宅院已是足月。
此时霁月清风,青灯下,有两人正在下五子棋对弈。
素衣墨发的尤物女子,恬静的脸庞映着烛光,胸有成竹地捻起一枚白子放在一处,然后,便含笑看她。
樱色清秀少女则是不同,她捧着脸颊苦恼,每每要下一步棋的时候,都要想许久。再看看这花帝神,想都不想随意一下,自己又要费神了。
“玄妙,格局已定,你怕是走不了。”花帝神执起一旁烧开的紫砂壶,倒了些热水泡了花茶。
“还没走完,我才不轻易认输。”玄妙皱鼻,十分倔强。
花帝神捧起花茶,放在嘴边轻轻呷了一口道:“你已输我百盘,这一局也是一样的。”
“哼,不下了不下了!你都这般说,我日后哪里敢和你下棋。”玄妙将黑棋丢回棋罐,捧着双手跟她置气。
“生气了?”花帝神淡笑,推了一杯她早已泡好的花茶:“来,喝口茶,就消消气了。”
“就算你请我吃最好吃的,我也不会消气。”玄妙别过头不瞧她。
花帝神沉思,这玄妙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也是,她经常这般说她,就算输了百盘她还是执着不认输,毅力也是相当可鼓励的。只是她不想做无端浪费时间的事,既然她气了,就问问她如何做才不气。
“好玄妙,既然这花茶都不能让你消气,你说吧,只要你能消气,我能做到的,我定如你愿。”花帝神从不轻易许诺他人,玄妙正好得了这个机会,脑海浮现起那人的模样。
“这可是你说的哦!”玄妙诚恳看她。
“自然,只要我能做到。”花帝神心里掂量,这丫头莫不是想什么刁难的事吧。
玄妙捧着花茶边啜边想着说:“都一个月了,君哥不曾来见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以前不会这样的。花帝神,你能带我去找他么?”
花帝神愣了愣,失笑道:“若你想去见,我也不阻扰你。只是最近这神界事物繁忙,君儿即便百年不来见一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罢也罢,既然他很忙,那我就不去叨扰他吧。真希望有一日,他能够记起我还在这里。”玄妙又想了想,面色惆怅,托着下巴嘀咕:“他说过的,只要我想吃蜜饯,立马就到我面前。可是呢,每每来的都是九龙托送。看来,他是觉得送走了一个烦人精,觉得舒畅不见也罢了吧。”
花帝神不语,有些事她还是不愿让她知道,能瞒着便是瞒着吧。
“既然这件事我没办到,那你倒是说说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呀……”玄妙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眸子在她脸上端详。
花帝神被这眼神看得心乱如麻,甚是诡异。
“花帝神,我能问问你,在你活了这么久的岁月中,可否有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呀?或者是说,遗憾。”既然不能去寻君哥,那听一听云海之主的故事,也是好的吧。
“遗憾嘛……是有几件。若论起印象深刻……怕是只有那件事了。”花帝神回想,脸色不住露出茫然。
那时,她应是个刚化成人形,只有一千岁,样貌却只有八岁孩童那般的神。
她记得,她出生于满庭花开的波若山。波若山只盛开婆罗花,三千年一现。
是父帝神云游时,拾了刚化成人形的她回去。
后来,她便守着菩提神树而生,那时,她只叫觅花。
只是有一日,她一如既往提着桶水细心照料,浇灌菩提神树。
有个人,他很高大,身披金甲,手持灭天戟腾云从她头顶略过。那身姿风华绝代,傲骨铮铮,将她不起眼的小身板给挡住。
许是发现有个小小人儿在瞧他,他便化作一抹光落在她眼前。
那时,他徒手摘了一旁的开得正艳的山茶花,递给她还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她也不说什么,茫然接了,然后对他一笑。
这是她伴了菩提神树数百年来,第一次被送花,还是个不知名的陌生人。
他那时说:“你笑得正好看,往后也这般笑吧。”
话刚说完,与他一起腾雾的人喊了他,要他快快跟上队伍。
她问:“你要走了吗?”
他说:“嗯,待我归来之时,再来看看你。”
后来的后来,也不知过了许久。
从漫长的等待,直到消耗殆尽。
有一次,路过的神娥在她身旁说了悄悄话。
说那次六界大战爆发,神界折损了无数的神将,就连父帝神身边的得力弟子浮玺战神都陨了。
那时候问了神娥们时间,好像送她花的人也是那一批,竟无一人生还。
原来,不是他负约,而是他消失了。
“啊,好可惜哦。那你可知那人是谁吗?”玄妙闻之,感到惋惜。
花帝神摇头,脸上无一丝伤感,许是觉得他只是人生一个过客,错过了就错过了吧。
“我没问,本来就没奢望过什么,不知道他是谁也是好的,反正人已不在,知道了又何妨呢?”
“也不知,他生前最后一刻,是否会记起和你的约定呢?”
“谁知呢~”
“花帝神,一直听你说你守护这菩提神树许久许久,那它到底是何等宝贵呀?”玄妙对院外的菩提神树感到好奇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珍贵,只是我比较适合守护它而已。既然你对它好奇,不如带你去看看?”花帝神说着,起身理了理袖子。
“不就是一棵树吗?”玄妙挠挠头,但还是跟了过来。
夜色朦胧间,菩提神树在小池旁轻轻晃了晃身子,许是活了数千万年吧,活动身子的时候,如老人般吃力。
玄妙和花帝神一起站在这菩提神树下,只见花帝神舀起一瓢池水,洒在了树下,菩提神树得到滋润,开心地抖了抖叶子。
“这么老的树,有何奇特之处?”玄妙挠挠下巴,不管如何打量,这还是一棵普通的树。
花帝神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菩提神树样貌虽是普通,从不开花结果。但它每五千年会凝生出三片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可这黄粱不是金灿灿的,可食用的嘛?”玄妙不解。
“是呀,这黄粱一梦是可食用,但并非普通的杂粮,而是一种令人起死回生的灵物。”
“起死回生?这么厉害?”玄妙说话时,双眼发亮,很是激动。
“虽是厉害,但也是有弊端的。服用者会忘了她生前挚爱,若是记起那将是魂飞魄散,无力回天。”
“原是这样呀,那你可有给他人服用过黄粱一梦呢?”玄妙很是好奇。
“好像有的吧,不过弊端如此之大,很少有人向我要。”花帝神点了点头,迷迷糊糊间好像是给了别人了,至于为何给,可能觉得找她的人太过烦人,就塞了一片打发走吧。
玄妙强颜欢笑,这花帝神办事还真很随意,不靠谱呀。
“花帝神,这菩提神树看都看了,我对这黄粱一梦也不感兴趣,不如我们回屋继续喝茶聊天,下下棋吧?”光是站在这里,玄妙就觉得十分乏味。
很难想象这花帝神竟守了它那么长,也不觉得腻。
“嗯,回去喝茶。”花帝神怎么瞧不出玄妙的意思,摇头浅笑,刚要走上一步时,突然胸前一阵闷痛,喉头感到腥甜,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红。
“花帝神,明日还要看哪些书呀……”玄妙一个转身,发现花帝神撑着菩提神树,捂着胸口皱眉。
于是,她焦急撒腿跑来:“花帝神,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花帝神抬起手,指腹轻轻一抹嘴角的血条。眉头拧得可以挤出水来。
“你要不,坐下歇歇?”玄妙焦急地扶她坐下。
花帝神立即盘膝打坐,运用神力疗了体内的痛。稍后,便睁开了眼,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玄妙还是很担心。
花帝神望向玄妙,淡淡说:“我不久后,要永眠了。”
“永眠?你说你要死了吗?”玄妙担心地问。
“嗯,寿命将至,我也顺从天意永眠了。”
“可是,你要是永眠的话,君哥岂不是很难过?那他日后不久更忙,更加没时间见我了吗?”
“玄妙,东君自出世以来,注定要背负守护神界的重任,他与他人不同。而你也有你要做的事,不如这样,明日我送你回万灵岛,你可在那里好好修炼,以后好帮助他,知道吗?”花帝神心里是不愿带她一起永眠的,但是她若真会阻碍君儿,怕是她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了,你不在后,我会好好修炼,争取有一日帮上君哥的。”玄妙信誓旦旦地说。
日后,君哥真的要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了,他一个人,能承受得住么?
若是承受不住,那就让她来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