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满脸自信,胸有成竹等着师父问话。
花帝神莞尔一笑,瞧出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闭关千年,许久没跟你下棋了,今日看这天色不错,就留下来,和为师下几盘再走也不迟。”
说完,长袖轻拂,自在坐台旁变出一张白玉圆石桌,还有一张与她一样的坐台。
白玉圆石桌上,置着一盘五子棋盘,有两罐黑白棋子分别放到师徒面前。
东君微愣,原来师父早就知道自己的安排,这才不问他。
抿嘴浅笑时,心里想着师父此时喊他下棋,也定是有话要同他说的。既是如此,那多半和妙儿是有关系,若是这样,那自己也就大胆和师父谈一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妙儿接回去吧。
“那徒儿恭敬不如从命了!”东君拂开衣裙,笔直坐在石椅上。将手轻轻搭在黑棋罐旁,手指轻点了边缘,似在等师父先下。
花帝神浅浅一笑,伸手在棋罐内随意掏出一枚白棋。她执一枚白棋,不假思索放在棋盘上。
下了一会儿,东君瞧了这布局,执起一枚黑棋放在白棋旁淡笑:“师父,你这是在让我么?”
“让不让,你自会知晓。”花帝神别有深意地说。
“师父,倘若,我赢了这局,可否带走妙儿?”
“该你了。”花帝神装作没听见,全神贯注捻着白子打量下一步。
东君蹙眉抿嘴,掏出一枚黑子欲要下时,却发现这棋盘竟是进退两难,若是选择上,则不能回头。倘若退一步,乾坤还是可扭转。只是扭转这乾坤,欲要牺牲许多。
东君思索一番,还是选择上为最佳。
正当黑子要落下时,花帝神开了口。
“君儿,棋盘如命盘,你当真要选这条路吗?”
东君顿了下,黑子并未落,将其握在掌心。他知道师父话中有话,是在警醒自己要做什么选择。
“那师父有何抉择吗?”
“若以牺牲重要一子,换得全盘皆赢,你可愿这般做?”花帝神仅仅一句话,看似无关要紧,但是话中有话。
东君愁了脸,若论是下棋,他自然是舍得。倘若棋如人,那他会如何选。
于是,他装作不知:“师父,这仅仅只是一盘消遣的棋么?”
“人生如棋,你说呢?”花帝神面不改色,只是这神色倒是比往日越加冷了。
“师父,你想说什么,直言即可。君儿,不想去揣测。”东君已无耐心了,总觉得师父这话,跟妙儿息息相关。
“你难道不知,在下棋的过程中,保持心情的平静是很重要的么?你如此急躁,以后可还了得?”花帝神摇头叹气。
东君抿嘴皱眉,平日里他是很沉着冷静的,只是一想到与妙儿,哪怕一点点有关,他就很急迫知道如何去处理。
“师父,君儿知错了。但……君儿想知道师父你要说的话。”
“既然你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为师,也只能和你说说。”花帝神理了理长袖,抬眸间神色坚定:“师父希望你回去后,潜心修炼,强大自我,莫要再来见玄妙了。”
“师父你是认为,妙儿在我身边,就会影响我修炼吗?”东君茫然不解。
“是。”花帝神不假思索一字肯定。
“为何?”东君越发疑惑。
“因为,你对玄妙动情了。”
“动情?不可能,我对妙儿只是兄妹之情。”东君大笑,觉得师父这话简直是在开玩笑。
“那你可知,何为兄妹之情?何为男女之情?”
“我……”
“若是手足之情,应是互相挟持互相关爱。而不是只有你一人牵肠挂肚,默默付出。君儿,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吗?”
对上花帝神那双明亮的眸子,仿若他心中的秘密全都被她知晓了。
他一直对外坚持说对玄妙只是兄妹之情,只是不愿去承认,他真的动情了。如今,师父一语点破,他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现在,秘密都被说出,他仿佛轻松自在许多,是否这样,更加有理由接走妙儿呢?
神界云海是有规定禁止外界通婚,但是神和神之间的婚约是不需要任何约束的。难不成,师父做的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让我承认对妙儿有感情么?
若是这般,师父还真是有心了。
“师父,我心里是有妙儿,也想日后一直照顾她。虽然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超越你,但假以时日,我定会守护神界,成为一个强者,更会照顾好妙儿的。”东君捏紧拳头,信誓旦旦。
花帝神摇头叹气,她并非要他这意思。
“君儿啊,你不能爱玄妙。”
“我不会分心的,我日后会好好修炼,一定保护好她的。师父,让我带她走吧!”
“君儿,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也罢也罢,都怪师父一直和你绕弯子,既是你要我直言,那我便和你说了。”
东君瞧师父这般神态,好像事情远远不是他想的那般,可能是更加严峻。
“你可记得曾经为师说过,你命中有一劫,需渡!”
东君怎敢忘,为此,他不知有多努力。可是,师父如今突然提起,还是在谈玄妙的时候说起,怕不是……
对上师父的眸子,只见花帝神点了点头。
不,这不是真的。
“师父,你事为何要拆散我们,故而编出如此荒唐的事?”东君破涕为笑,跟在师父身边许久,一直修的便是无情无欲的神术,难不成因是这样,她才骗他的么?
“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可玄妙就是你命中的劫难。而你也是她命中的劫数,你们两者只能活其一,这是天命,不可更改。”
“既然你说她是我命中劫,可你为何要将她带到我身边?你难道不知,今日便是果么?”东君眸子微红,捏紧拳头愤愤不平。
倘若,不曾相见,相伴,他定是会顺应天道,渡了这劫。
“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即便不带她出来,日后的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处,你们还是会相见,相知,相恋。更何况,玄妙她与别的神不同,她是万灵石所孕育的精魄,空有一身令人望尘莫及的神力,却无法掌控。倘若哪天掌握了那股力量,怕是那时,你不是她的对手。”花帝神说出此话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些闪躲。
她如此念头,是极为残忍的,可是为了天下苍生,她不得不这般做。
“所以,师父你的意思是要我趁她神力低微,不及我的时候,手刃了她?”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神之命,皆循天道而生,亦是天道消亡。万物亘古不变,若强,必苦未必得甜。掌万物生死,遵天道,成孤家寡人。如你无法忍下心这般做,那就让为师来。只要你远离她,师定在永眠之日带她共赴永眠。”
“师父,不可,不可!”他知道,若玄妙陨于花帝神之手,定将灰飞烟灭,那时,她真不是永眠那么简单。
“君儿,你入了红尘,竟也这般优柔寡断了。将来,你如何主宰这神界?你是父帝神唯一的血脉,体内流淌尊贵的血液,师父不想你为这男女之情而断送自己。”
闻言,东君沉默不语,面色苍白无力。
自他出生那刻,便注定要背负这沉重的枷锁,不得自由。没想,连自己的感情,也是要这般被约束么?
那么,他于傀儡,又有何区别呢?
“师父,我的劫,是情劫么?”
“是。”
“是不是,断情绝爱了,这劫就过了?”
“非也,但,也不是不行。”
“师父,我答应你,不再见她,你能不能不要让她永眠,将她送回万灵岛,让她继续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神?”东君睫羽微垂,脸色苍白沉痛,似在隐忍。
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想这样做。
“若这劫真可以这般渡,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花帝神思索一番,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精魄本就凉薄寡情,不似东君活了数万年,易动情。
“既是如此,那就让我再见她一面,与她说最后的话。”东君语气哀求,这就要永别了吗?
“见你如此难受,为师心疼不已。这样吧,若你心痛难忍,便去寻药上神,要些忘情丹吧。”
“我知道了。”东君点点头,若是服用忘情丹,能救她一命,倘若日后不再见了,那也是好的。
他以前就是孤寂一人,师父走后,他更是要一人。
做个无情无欲的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
“那你去见她一面吧,之后,莫要在出现在她面前,我也会过些时日,送她回万灵岛的。”花帝神自个儿掏了枚黑子,独自下。
“是。”东君朝她行礼,之后步步艰辛,朝小宅院走去。
风吹叶落,厢房之内,有个妙人儿吃着蜜饯笑得十分开心。
而远处,一人深情望之,在弥留之际,落下一颗泪珠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最珍贵之物,究竟如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