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在里头就听到说来了个官员,毕竟‘本官’这种自称,唯有九品县令以上才可这般自称。
那些‘不入流’的小吏、文书师爷哪怕是县丞,都没这个资格。
而本县最大的官,自然只有县令。
听见“现管”召唤,她不敢不应,在陆喜担忧的目光中,笑盈盈的走了过去,盈盈一福身:“陆木棉见过大老爷。”
倒是比她爹更有点色些,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还什么都不懂。
林县令面色十分的柔和:“你叫木棉吗?今年几岁了?”
“小女八岁了。”
“哟,那也不小了,是大姑娘了,可读书了没有?”才问完,林县令就有些后悔。
农家的孩子多半都不念书,更别说是女孩子了,这家人看着也不是特别有钱,想来也不会送去女学里。这会儿听着,倒显得他没事找事似的。
木棉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惊讶:“跟着哥哥读了一些。”
“真的?”闻言,林县令对陆喜的不由得观感更好了一些,肯让女儿跟着兄长识字,可见这家也是个疼女儿的,这倒是挺和他意——他自己也有个闺女,从小就是宠爱非常。
听到这里,陆喜都顾不上对方是他害怕的人物,忍不住有点高兴的炫耀起来:“大老爷,是真的,我们木棉读书识字倒比他哥哥还强些……”
木棉回头,冲自家爹爹一笑。
县令看的眼红,他闺女没跟来任上,平时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倒是惦念的很。便故意板起脸来,捋着实际还很短的短须:“哦?那我可要考考你了。你且说说,你现学了哪几本?”
“也没多少,就学了一点点。”木棉羞涩的“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学了三字经和弟子规,如今才学千字文。”
这些都是启蒙读物,实则陆博在学里还在跟弟子规作斗争,她仗着陆喜和陆吴娘没念过书,压根不知道她的进度,这才敢把千字文也给加上。
林县令果真也不客气,左右外头晒的很,在这小店里呆着,他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一丝凉意。
林:不想动。
“先来三字经,篇幅不长,你通背一遍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损友来,益友却。后面是什么?”
“闻誉恐,闻过欣。直谅士,渐相亲。无心非,名为错。”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临深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好,不错。”林县令满意的点着头,:“释义学了吗?”
木棉这一次只好摇头:“不曾。”
毕竟陆博去学堂只为识几个字,先生也知道这些,把他放在蒙童班就是这个意思,蒙童班是不教释义的。
如今陆博还算好学,不过真要他去钻研八股科举的话,估计头都能炸了。
“可惜了。”毕竟是个女孩子,能学这些已经很好了,林县令目露遗憾,若这是个男童,他定然愿意资助她上学读书,她天资过人,将来想必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木棉:……
您真是高看我了,大人。
她也不过背诵还可以,写八股文,也是需要天分的。
不过她也听不到林县令的想法,因此只笑嘻嘻的道:“不可惜,爹娘和哥哥都待我甚好。”
林县令心道,这真是太遗憾了,就连心性都这么好的孩子可不多见呢!
“那便好,你爹娘也很好。”
“谢谢大人夸奖,”木棉十分狗腿又上道的说道:“大人说了许多话,一定渴了吧,不如尝尝我们家的绿豆汤,十分的凉爽解暑呢!”
刚刚还是个勤学的好孩子,这转眼一看,又是个精明的小卖家。
林县令欣然:“好,就来一碗。”
却见木棉一笑,钻进了后厨里,过了一会儿,捧了个粗胖的竹筒出来。那竹筒似乎是煮过,颜色瞧着有些深。
“爹爹,给大人拿个碗来。”
“好咧!”
林县令也不着急,等着陆喜把碗送过来,又替他揭开了盖子,将竹筒里的绿豆汤倒出来。
只见汤色莹莹,绿豆几乎每一颗都爆开,仔细闻得话,还能在绿豆的香味中,闻到一股竹子的清香气。
“这绿豆汤用竹筒装,是什么缘故?”林县令有些好奇,别人家可不会这样麻烦,都是煮了一大锅放着卖。
“好处可多呢!一是竹筒有香气,能更加宜人……您放心,咱们家的竹筒都是滚水烫洗过的,干净的很!二则这样提前分好,就不会有那种绿豆太多或是只有汤的情形了。”木棉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最主要是方便放在井里镇着,能一直保持凉爽的口感,毕竟我家的冰也不是很多……”
“你家还有冰?”林县令闻言眼前一亮。
他来此地三年,早就知道这地方偏僻,而且冬天河水都不结冰,根本存不下冰来。富贵人家到了夏天要用冰,只能是提前从外地拉过来,因着损耗极大,是以此地用冰是极昂贵的。便是他在县衙里也不敢多用。
第一年是真的难熬,也就是第二年勉强习惯了这儿的天气,这才觉得好些。
不过冬天倒是舒坦的,没有北地那样严寒,就是夏天难耐了些。
“有的。”木棉点头,其实就是小说里说的,用硝石制冰,方法极简单,在她的世界以前的唐代就有此法,上个世界宫里用冰也是用的这个方法制作的。只是这个世界,不知是这里太偏僻的原因,还是根本没有这个做法,用冰还是以存取的方式为主。
“你家的冰,是从哪里买的?”莫非是有特殊的门路?
“大人误会了,我们这样的小店,哪里买的起冰。”木棉甜甜的笑了:“这是自己做的。”
冰还能自己做?
林大人震惊了,连绿豆汤都顾不上喝:“小姑娘,能带本官去看看你们怎么制冰吗?”
“这会儿做不了,没有硝石了。”
“消石?”林县令微怔:“是做火药的消石吗?”
“火药是什么?”木棉故作不懂天真的问道:“卖给我们的叔叔说,此物价贱,平时也没什么人要,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人用来做爆竹……如今天热,他手里并没有多少囤货,所以我们家才做了一点点,不够用的。”
林县令目光如炬,热忱的望着木棉:“孩子,你会写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