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是极冷极冷的。
应选侍是天生的南方人,不耐严寒,而似她这般不受宠的小妃嫔,过冬的炭火都未必能给足。
好在她那倒座小院并不大,平时也只在屋里呆着,省着点也够用了。
但为了维持人设而每日去往坤宁宫请安的那条路上,就不那么好过了。
哪怕手里捂着汤婆子,也架不住寒气,不过是一星半点的余温,都挨不到回程,就凉透了。
也幸好应选侍这身子却是早就习惯了,这才不曾冻坏了身子,没生出许多冻疮皲裂来。
寒冬已过,大地回春,还有些寒气未尽,但也不会让人冷到瑟瑟发抖了。
新帝登基后的这头一届的小主们尽皆入宫,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乞盼君怜。然而或许是恼怒于朝臣们的逼迫,皇帝始终都没有见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说起来,这位帝王并不是个看重女色的,未登基前,康王府里的四侧妃数量就没满过,虽有几个通房,那也是娘娘们为了攀比固宠而来,还惹得当时的康王爷十分不喜,总觉得自己这些个侧妃跟那青楼里的老鸨儿似的,整日想着给自己拉皮条!
因此虽说也是宠幸过,也不过一二回,渐渐便都丢开了手——也是,干粗活的丫鬟们哪能比的上千娇百媚的娘娘们盘靚条顺不是!
倒是皇后——康王妃,惯来不是个爱塞人的,即便是有了身孕,推出来伺候的丫头也木楞愣的叫人发笑,压根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以至于登基后,后宫里的妃嫔数量少的可怜,朝臣们家中还有不少的待嫁的小闺女小侄女啥的,当然要促进选秀活动的进行啦——可把帝后给气坏了。
那会子,皇后可刚落胎没多久呢,可不成了现成的借口?
‘国不可一日无储啊!’当然要广选秀女,大开后宫,好方便他们往里塞人啦!
那段日子,坤宁宫里碎了好些碗碟。
皇帝其实是知道自家皇后娘娘有些爱拈酸吃醋的,不过不巧,他还就中意她这个调调!那些故作大方贤惠的侧妃不知得了他多少吐槽:自己就是个妾,还想着给他安排妻妾,脸多大呢?
所以这回没了嫡子,他心里头是真伤心,也是真恼了朝臣们和小主们。
他也不能做别的,总不能对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做些禽兽不如的事儿——那就冷着吧!
皇后坐月子那会,皇帝就时常去坤宁宫,那会正是热孝,反正也不能做点什么,他自然更愿意看看自个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等到朝臣请愿提前出了孝,又选了秀,想再要个嫡子的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
皇帝看重嫡子,爱重皇后,又勤于政事,一副明君的做派。朝臣们嘴里发苦,却也不能劝他闲着没事不去看妻子反而多去疼小妾——不说别人,家里的母老虎就要教他做人!
后宫里头,正宫娘娘既然独大,自然也就没有旁人什么事儿了!
可怜小主们还不知道自己个被嫌弃了,还当是‘帝后情深’,羡慕的眼珠子都发红了!
侧妃们——哦不,嫔妃们也有些蠢蠢欲动。
康王府当年的三位侧妃,如今皆封了九嫔之位。宫里都以德嫔为尊,丽嫔次之,康嫔垫底。
为何呢?
以规矩来说,九嫔乃是同品妃嫔,原本并无大小一说。
奈何德嫔家世好,丽嫔容貌盛,而康嫔……从封号就能看出来,不算皇后,该她最受宠。
但康嫔只是上一次选秀老皇帝赐下的平民秀女,相貌也平平,皇帝的宠爱……来的有些蹊跷。
从前的应选侍看不透,现在的应选侍属于人均智商水平,她能看透的,旁人都能看透。
康嫔得了个好封号,如今却很尴尬。
皇帝爱去坤宁宫,嫔妃们也就愿意多去皇后那儿唠唠嗑。不过和磕了个头就愉快走人回家睡觉的应选侍相比,这些姐妹们的行为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不坐到午膳时分都不愿意走,甚至还要时常留下蹭饭。
俗话都说,没有对比才没有伤害。
皇后凉凉表示心好累。
应选侍不再需要汤婆子就能去请安的某一个春日,刚要在坤宁宫外磕头的她被个青衣大宫女给拦住了动作。
大宫女貌似只是轻轻一抬,应选侍就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她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大宫女一笑:“选侍不认得奴婢了么?”
……在坤宁宫前闲聊真的好吗?
应选侍努力的思忖了一会,方才恍然大悟:“是青樱姐姐吧……”
“选侍折煞奴婢了。”青樱是康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如今自然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是识得应选侍的,软软的刺了她一句。早先就知道她是个傻乎乎的,见她是真的差点点认不出自己,像是越发的木楞了,心底不由地一软,和气道:“娘娘想见选侍,选侍进去吧!”
好像这都快一年了,她终于踏进了坤宁宫的正殿。
真是可喜可贺。
应选侍一边哀叹着自个的回笼觉睡不成了,一边努力做出恭顺状。
皇后是在偏殿见得她。
不同于那几个嫔,应选侍对于坤宁宫来说,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自然也不用在那宽敞到冰冷冷的大殿里搞什么形式主义。
皇后穿得很随意,气势倒是比在王府里更甚了,端坐在上首,看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头问了安,这才满意的叫了起。
她居高临下的看她,看她拘束的在绣凳上坐了,问她:“木棉,你进来过的可好?”
应选侍连忙起身行礼,做的还是当年康王府里那一套:“回娘娘的话,奴婢挺好的,有吃有穿还不用干活儿。”
皇后闻言差点噎到,就是她身后的几个宫人也有些憋不住,大家伙目光复杂的瞅着她。
应选侍怕她不信,还拍着胸脯保证:“真的,娘娘,你看我都胖了。”
是胖了……娘娘双目开始神游——一想到这丫是妃嫔,是皇帝的女人……她怎么那么想笑呢?再一想,这丫是自己塞给皇帝的女人……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其实她想看她过的不好。
皇帝都不理她。
她是该过的不好的。
可看她笑的那么真心,好像真的很幸福快乐的模样,为什么,她居然会有点儿心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