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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是金、元、明、清的都城。
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的皇家宫殿。
皇城,是拱卫皇家宫殿并为其提供各种服务和生活保障的特殊城池。
地安门就是皇城的北门,天安门则是皇城的南门。
地安门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清顺治、乾隆年间都曾重修。
地安门于1954年12月动工拆除,1955年2月3日拆除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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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间来到1978年,农历戊午年(马年)。
在地安门西大街的南侧,有一条叫做“油漆作”的胡同。胡同里有户人家,姓姜。
老姜是个筑炉工,在国企的建筑公司上了一辈子班。
老姜媳妇在一所国家级的科学研究单位里工作,她是研究所的食堂的厨师。
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老姜家喜得贵子。
老姜高兴地说:“今天是劳动者的节日,家里喜添人丁,真乃双喜临门。”
于是,要给儿子起名叫“姜双喜”。
老姜媳妇觉得“姜双喜”这个名字年代感忒强,还不如直接参照节日名顺口起,名叫“姜五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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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油漆作胡同不远,有一条叫做“米粮库”的胡同。胡同里有户人家,姓阮。
老阮是60年代的名牌大学生,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他是电视工作者,做过编辑、导演等。胡同里的人都尊敬他,称呼为“阮导”。
11月14日,阮导家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合家欢乐之余,阮导却为儿子的名字发了愁。
因为有闲话说孩子的生日数字是1114,与“幺幺幺死”同音,似乎有点不太吉利。
可也有另外一种解释。说那不是读“幺幺幺死”,而是应该按照音乐音符的唱法,念作“哆哆哆发”,“都发财”的意思,大吉大利。
阮导人脉甚广,偷偷请了几位圈里口碑相传的大师,给孩子卜了几卦。都说只要在孩子的名字里,加上长命百岁的寓意,必能逢凶化吉、福寿安康。
最后,阮导爱人说:“叫‘阮长寿’吧,绝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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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安门西大街的北侧,有一条叫做“西枪厂”的胡同。胡同里有户人家,姓隋。
老隋媳妇是唐山的,嫁到北京很多年,说话时还是带着家乡口音。
老隋是个农民,老实巴交,平日里没有大主意,什么事情都听媳妇的。
可是有一天,老隋却拍桌子瞪眼睛,自己做了一回主。
那是农历腊月初二,阳历12月31日,即1978年阳历的最后一天。老隋媳妇的预产期超了两周,孩子一直迟迟不肯降生。
老隋跟医生商量过后,在“剖腹产”手术书上签字,同意把孩子取出来。
老隋媳妇不愿意,嚷嚷说:“老家人都说,剖腹产手术影响将来生老二。”
老隋一瞪眼,骂道:“你个没文化的!想得还挺远。这会先紧着老大要紧!”
后来的事情证明了老隋的英明与果断,孩子脐带绕颈两周半,“剖腹产”手术的选择是正确无误,且及时准确的。
老隋喜笑颜开,抱着儿子亲不够。
他跟媳妇商量:“给咱儿子叫个啥好呐?”
“咱这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让咱儿名字里带个‘文’字。”
“对。有‘文’好,有文化好。叫‘隋文’?”
“听着倒是还顺耳。”
“要不再加个字?我还想着将来儿子能发大财、当大官……我们老隋家兴旺发达。”
“你们老隋家兴旺发达,祖坟还不得冒青烟!”
“怎么着,你还别不相信,我儿子将来一定能发达!爸爸就等着你有出息喽,咱家祖坟好冒青烟。”
“嘿,儿子叫‘隋达文’,怎么样?”
“啊,好名字,好名字。我儿子有名字喽!‘隋达文’,既能发达,又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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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隋沉浸在为儿子取了一个好名字而痛快喝酒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身边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是悄悄发生的,这种变化将不会因某个人的个人意志所转移,这种变化必将要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乃至世界人类的发展史上,都会留下深刻的烙印。
隋达文出生的前十天,也就是1978年的12月18日到22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在北京举行。
小平同志在全会前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作《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总结讲话。
全会作出把党和国家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历史新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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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导拿着当天的《人民日报》,反复研读,激动得无法话语,甚至热泪盈眶。
他以一个职业电视工作者的政治敏感,大胆地预测,一个崭新的大时代即将来临。
面对这场来势汹涌的波涛,一切旧思想、旧观念将被席卷得一干二净。只有那些能够在思想上做好充分准备的,在行动上敢于抓住机遇的,真正的勇士们,才能有机会登上新时代的舞台,施展拳脚,大展宏图。
阮导连续几个夜晚,通宵达旦,终于完成了万字篇幅的新闻稿《开拓进取,实干兴邦》。这是他心中的远大目标,雄伟蓝图。
他愿将自己的命运乃至全家人的命运,一同毫无保留地融入到这场改革开放的大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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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读过这张《人民日报》的人远不止阮导,还有姜五一他妈。
别看她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食堂厨师,但是她不仅喜欢研究菜谱,还喜欢没事的时候常去单位的传达室转一转,坐一坐,读一读报纸,聊一聊国家大事。
单位的传达室是一个好地方,因为那里不光有公家的报纸,公家的电话,公家的暖水瓶里面打满了公家的开水,还有一群关心国家大事、关心单位大事、关心同事邻里大事的“悠闲自在的热心人”,他们总是聚集于此,乐此不疲。
那天下班,姜五一他妈快速地抻出《人民日报》,再将中午“剩下”的几个白面馒头放在中间,用报纸卷好,塞进包里,拉紧拉锁,放进车筐。
“叮铃铃,叮铃铃。”
车铃一响,她骑着自行车出了单位的大门。
“叮铃铃,叮铃铃。”
车铃一响,她骑着自行车进了菜市场。
“叮铃铃,叮铃铃。”
车铃一响,她骑着自行车进了胡同,到了家。
姜五一他妈在厨房忙碌。择菜、洗菜、炒菜、热馒头,一家子的晚饭做好,端上桌。
刚吃了几口,姜五一在床上哭闹起来。
老姜说:“你先去哄孩子吧,一天没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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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老姜家普普通通的一天,很多家庭也会有着同样的普普通通的一天。
老姜看着媳妇抱着儿子已经睡着,便起身下床,走进厨房。
厨房桌上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是为他明天上班准备带的午饭,一素一荤,主食是馒头。
老姜把饭盒盖使劲盖严,用那张《人民日报》裹了一层,再塞进自己的工作包里。
他转身摸了摸暖气管,发现温度较低。
蹲下身,打开炉子口,看到里面的蜂窝煤忘记填了。
他夹了一块蜂窝煤,重新填进炉子里。
蜂窝煤在炉子里燃烧,因为质量不好,煤里的杂质化作一股浓烟,顺着烟囱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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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越飘越高。
先是高过了老姜家的屋顶,然后高过了香椿树的树梢。
这时,就可以鸟瞰到整个四合院的全景了。
再高,可以鸟瞰到整个油漆作胡同的全景。
再高,鸟瞰到整个地安门片区的全景。
再高,鸟瞰到整个皇城的全景。
这个是紫禁城,那个是钟鼓楼;这一片是景山,那一片是中南海、北海和什刹海。
浓烟飘得实在太高了,终于和这个世界说了一句再见,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