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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职高的隋达文着实稀罕了一阵子,也消停了一阵子。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学业,都给他带来了新鲜感。
但是,三分钟热度没等褪去,有个人就死缠着他不放,非要把他往沟里带。
这个人的家境殷实,出手阔绰。
而且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哎呀,学什么呀学。我爸跟校长本是旧相识,不用学也能让你领毕业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占旗帜,“占鸡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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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对学习的态度,占旗帜一贯都是无所谓。
他来求实中学学旅游管理专业的目的,并不是指望着将来靠这个吃饭,而是他爸特意安排进来的,为的是混个毕业证而已。
反正,毕业之后,他爸一定会把他弄进中国黄金集团的,因为他爸是那里的书记。
隋达文对这个空降的同班同学很佩服,摸清了底细后态度上有所改观,不再叫他的外号。
但是,花钱肯定还是要花他的,谁叫丫家里有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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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旗帜确实比初中那会儿更会花钱,也更敢花钱。
他和阮长寿切台球,不说是自己技术不成,总是嫌弃球杆太烂。所以,干脆花高价买了一根专业台球杆,打到哪背到哪。
博卡俱乐部的台球厅,两个人经常光顾。
可是,占旗帜自带的专业台球杆,以及偷他爸的软中华和锃亮的小皮鞋,张扬得刺眼。
于是,几个小混混盯上了这块肥肉,决定狠狠敲他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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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旗帜围着球台转了又转,比划着下一杆的走位。
盘算好之后,他弯下腰,盯着球,左手撑着杆头,右手握着杆柄前后滑动。
突然,球杆的后方一下子撞上了什么东西。
同时,从身后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声:“啊呀!”
占旗帜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牛仔夹克,梳着马尾辫,额头前故意挑染了一缕紫红色头发的姑娘,正扶着腰蹲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和她一起打球的几个小混混,立马围拢过来,破马张飞,杀气腾腾。
占旗帜不免一惊,心想:操,遇到碰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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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混说了,球杆伤了姑娘,光赔礼道歉没用。
占旗帜陪着笑脸,递上中华烟,表示今晚台球算他请客。
小混混狂笑不止,叫嚣着必须赔钱,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没有一千,也得八百。如果没钱,就得把台球杆押这儿。
占旗帜怒火中烧,丢下一句:“你们丫这是讹人。”
小混混上来就是一个耳掴子,扇的占旗帜左半边的脸蛋子火辣辣的疼。
另一个小混混跳过来飞起一脚……
可脚却被人牢牢抓住,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小混混大惊失色,上下打量,只见此人身材魁梧,肌肉结实,方脸圆眼,怒发冲冠。
小混混把脚抽回,恶狠狠地说:“怎么着,你想拔份?”
隋达文平静地说:“人你们也打了,气你们也出了,本是一场误会,就此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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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想得美!”小混混骂骂咧咧,猛地举起球杆,劈头盖脸地抡了过来。
隋达文慌忙把头往旁边一闪,但是球杆还是砸到了左边的肩膀上。
“咔嚓!”
球杆折为两截。
隋达文大怒,用右手抓住那小子的脸,往后疾推。那人不得已脚步踉跄着倒退,一下子仰面朝天,脑袋直接与地面发生正碰。
“咣当!”
只这一下,便倒地不起。
隋达文蹿到另一个家伙面前,先是左手一拳打在腹部,待那人疼痛弯腰之际,右手薅着头发往下一按,同时抬起左腿膝盖。
“哇——”
那货满脸是血,龇牙咧嘴。
还有一个小子从后面来抱隋达文,被他马步拧腰一个胳膊肘,正扫到脸上。
“嗡……”
小混混只觉得耳鸣不止,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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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结果似乎还差强人意,小混混们低头认栽,承担了台球厅的损失,占旗帜大方地选择性地原谅了他们。
那个额头前故意挑染了一缕紫红色头发的姑娘,递过来了一瓶矿泉水,小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隋达文接过水,不屑地说:“隋达文,怎么着,想找我秋后算账?”
“哼,我记住你了……”
隋达文点上一根烟,看着远去的牛仔夹克背影和那一摇一摆的马尾辫,把嘴噘成一个O字型,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真圆,越飘越远,越扩越大,仿佛能把一个人吞掉似的。
身旁的占旗帜说着感激的话:“今天幸亏有你,多谢了,哥们儿。”。
“甭客气。”
“肩膀怎么样了?”
“没大事儿,有点儿木而已……晚上喝酒,你丫请客。”
“那当然了,还用说嘛!唉,你去过太阳歌舞厅吗?晚上我带你去开开眼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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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逃学,彻夜不归,抽烟喝酒,打架滋事,这是老隋责骂儿子的四大罪状。
但是,不管怎么骂,隋达文顶嘴就是一句话:“我的房子你给弄哪去了?”
这话可把老隋的肺气炸了,他瞋目切齿,举起录像机狠狠地砸到地上,骂道:“让你小子看,让你小子看!”
隋达文火上浇油:“你牛逼把电视也砸喽!”
“咣当!”
老隋早已恼羞成怒了,他二话不说,一下子就把电视周到了地上,电视机屏幕瞬间摔了个粉碎。
隋达栩吓得嗷嗷直哭,隋达文他妈看着剑拔弩张的爷俩儿,慌张失措,瞠目结舌。
“砰!”
隋达文摔门而去,头也不回。
“你小子有种就他妈的不要回来!”老隋在屋里声嘶力竭,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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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达文离家出走了,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
他白天去学校待着,或者跟占旗帜出去耍会儿。
到了晚上,只能自己找地方解决睡觉的问题。
他住过塔楼的地下室,那里原来是库房,现在堆得满是垃圾。
可是,一天夜里,楼里突发意外,水管子爆了,大水迅速把地下室给淹了。酣睡中的隋达文被水泡醒,一睁眼看到鞋都漂了起来。他慌忙游了出去,也算是死里逃生一回。
他撬了顶楼的门锁,改住在电梯设备管理层。这里虽然噪音是大了一点点,但是起码不用再担心被水淹死的风险。
不过,好景不长,有个流浪汉也发现了这块宝地,不请自来。夜半三更,流浪汉一身腐朽的气味,呼噜打得山响。隋达文实在无法忍受,只得拱手相让了。
他去找过姜五一和阮长寿。
姜五一把所有的存款全给了他,劝他说怄两天气就得了,完事儿麻利儿回家吧。
阮长寿请他在小馆子里搓了一顿,只是做了做思想工作,末了也没有给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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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夜啊,朦朦胧胧,华灯初上,影影绰绰。
走投无路的隋达文,漫无目的溜达到了知春路。
知春路的北侧,知春嘉园的底商中有一家叫做“九号健身馆”的。入口对着街面,健身馆却是在地下二层。里面面积不小,设施齐全,跳操器械,男女浴室。
这里从早到晚,健身锻炼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额头鬓角都淌着汗水,每个人的肌肉组织都有节奏的收缩着。
在器械区,有一个矮个子正在循环做单手杠铃,他打小练过举重,虎背熊腰。
站在一旁的是一个刚跳完操的姑娘,她将毛巾搭在肩头,一缕紫红色头发垂在额头。
隋达文的突然拜访,着实让他们吃惊不小。